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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一处小兵营里,黑压压的挤着几百个从丽景门撤下来的天武军的兵卒,一个个垂头丧气骂骂咧咧,在人群的中间几位将领装扮的人也是闷闷不乐,天武军成军晚,前身是大周禁军龙捷军改组来的,是当时赵炅身边的嫡系,后来赵炅称帝立宋,龙捷军改称天武军,为大宋禁军四大主力之一,统帅一直由向训担任,这些年虽历经战事一再整编补充,但从龙捷军一直到现在还存活的老兵还有不少,今天还坐在这小兵营里的,大部分都是当年的老人。
盘腿坐在中间的一名将领怒气冲冲的道:“史都使,你说说,这他|娘的叫啥事,论官职、品级,那姓陆的和咱几个不分上下,他凭什么,还殿前司都点检,那可是当年赵官家任过的职位,他够嘛他。”
被称作史都使一脸无奈的道:“郑都使,少说几句吧,朝堂上那些官老爷都认可他,咱说甚又不管用,也就发发牢骚,你小点声,别传到捧日军那边去了。”
天武军左厢都指挥使郑玄愤愤道:“那群没骨气的老东西,赵官家对他们可不薄,这才多大会,大宋就亡了,想想都窝火,老子才不认甚狗屁大唐!”
旁边一人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看看左右道:“郑将军,您小点声吧,连向训老将军都归降了大唐,咱这只是听军令,不能怪我等不真心保宋,怪只怪上面没人支持咱们。”
郑玄哼了一声道:“他们一个个家大业大,都想着自保,改朝换代他们都是爷,可咱是什么人,咱们都是当年赵官家的嫡系,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家国沦丧?这大好的江山落入一个无名小辈的手里?你们咽得下这口气?”
众人各自对视一眼,一声叹惜。
郑玄急道:“咋的,你们就真的愿意这么忍气吞声听一个无名小辈的驱使?看看吧,禁军自相残杀,昨天和今天,死了多少人,你们看不到嘛,这些人可都是和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死,死的太不值了。”
史都使一脸无奈道:“不然你还要咋的?你能说服向将军还是我能?”
郑玄将三人向中间一拢,轻声道:“向将军是铁了心要降贼,不过就算他不被逼无奈,他也无所作为,捧日军那群孙子把他看得水泄不通,史都使,你我可都是天武军左右二厢的都指军使,就算没有向将军的军令,咱是不是可以做一番大事。”
史都使自嘲般干笑凡声,道:“行了吧你,没有向将军的军令,谁听我们的。”
郑玄自信满满的道:“老史,您忘了,昨天捧日军作乱的时候,那姓陆可没有李继隆的军令,他不照样市调兵遣将,咱为什么就不行。”
史都使愁眉苦脸的摆摆手:“昨天是昨天,事发突然,假借操练的名义,那压根就算不上作战命令,我敢保证,绝大部分捧日军的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今天你还想玩这手,不可能了,再说,就算你能调动军队,你想作甚?赵官家和楚王的尸体就摆在朱雀门外,宫里的小皇子,还有楚王一家全都被屠杀了,赵氏绝嗣了,别折腾了。”
郑玄在幅忠心耿耿的样子道:“可大宋不能就这么亡了,几位,陈王可是还活着,只要咱们趁乱控制京城,咱们就能迎陈王回来继位,到那时,咱们可就都成了中兴名将了。”
史都使摇摇头很是无奈,道:“你都能想到,那姓陆的会想不到?说不定除掉陈王的人马已经在半道上了,还有,天武军几万人马都被分散在各个城门驻守,你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掩人耳目将他们聚到一起,告诉你呀,捧日军现在防咱们跟防贼似的,梢有不甚,咱一个都活不了,我是不想再折腾了。”
郑玄咬牙道:“那你们就甘心听那姓陆的驱使?老子不甘心,昨天之前老子都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史都使指指周围这些兵卒道:“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你瞅瞅,咱们现在充其量就能指挥得动这几百号人,你能作甚?是想打皇城还是杀了姓陆的?哪一样都办不到,行了行了,老子睡会,估计一会又轮到咱们上了。”
郑玄却气呼呼的站起来,大声道:“兄弟们,咱们都是大宋儿郎,那陆飞阴谋篡国,威逼朝堂,逼死官家,我等身为大宋勇士,不能视之不见,平日里官家对我们不薄,是忠是奸今天就来个痛快,兄弟们,杀陆飞光复宋室。”
几百名士卒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的看着郑玄在那夸夸其谈。
史都使也忙爬了起来,一脸焦急道:“郑都使,你疯了,你想害我们吗?”
郑玄冲他一个冷哼,继续喊道:“兄弟们,大丈夫上不能报国,下不能尽忠,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咱们都是当年跟着官家南征北战,历经了多少血战才打下这大宋江山,身边的兄弟死了成千上万,难道要这样拱手让予一个黄口竖子吗?难道就忍心看着兄弟们打下的江山易主、喋血宫廷吗?想想那些为大宋战死疆场的兄弟,他们死不瞑目,兄弟们,你们愿意和我一起为大宋再流最后一次血,再拼最后一回吗?不为别的,就只为对得起这份皇粮。”
鸦雀无声的兵营场地里被他这突然而来的鼓动变得异常骚乱,甚至有人当即就义愤填膺的卷起了袖子,都是当兵的,气血之勇一旦上头,一言不合就是个干!
郑玄趁热打铁,抽上配剑高感道:“誓于大宋共存亡,为官家复仇,大宋男儿还没有死绝大宋万岁,赵官家万岁!”
场面一时变得群情激奋,几百人瞬间就围了过来,刀枪并举,一个个被感染得视死如归。
史都使看得眼愣住了,急急一把扯过郑玄到一旁压着声音不悦道:“姓郑的,你想找死别找老子陪葬,你要真还念着一丝兄弟情份,就让他们停下来,这可是几百条命!”
郑玄怒容满面的推开他,喝道:“老史,你要还是个爷们就跟兄弟们一块干,老子没指望活,大宋亡了我还活个甚劲,主辱臣死,老子后悔没早些动手。”
“你要想大宋殉葬你自个去,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汴梁城已经是捧日军的天下,咱们天武军被分散了,成不了事,良禽择木而栖,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放屁,你没听到城里谣言吗,城外的龙卫军要掘黄河水淹汴梁了,你以为咱们还能活吗,左右都是要死,还不如轰轰烈烈一把,如果咱要成了,咱的子孙后代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史都使切齿道:“若事败呢?”
郑玄一脸决然,将剑刃慢慢的贴在自己脸上,用力一划,血顺着剑刃流到了他的手上,他咬牙道:“大不了满门抄斩,老子认了,黄河一破,汴梁城里的老鼠都别想活下来。”
事已至此,史都使也无路可退,要么死在反抗之下,要么被姓郑的连累,还有可能死在浑浊的黄河之水喂鱼鳖。
史都使默默无语,沉思了半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史将军打算怎么做?”
郑玄大喜:“兄弟,别老想着死,事若成咱个个都能封万户侯,我是这么打算的,别看咱们就这几百号人,打皇城是没指望,可若是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一个点上,直取丽景门,趁着龙卫军下次攻城时,咱们打开城门,里应外合迎呼延将军进城,城门一破,那一直坐山观虎斗的高顺的神卫军肯定会加入战局,到那时,就算姓陆的有通天彻地的本领都只有死路一条,而后咱们再请二位都指使迎陈王入主大内,天下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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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威武雄壮的战鼓在天武军的军营里隆隆而起,但鼓声的节奏很缓慢,不是大军进攻的鼓声,随着鼓声响起,铺天盖地的军阵一分为二闪出一条道,那处于大军内层层铁甲将士簇拥着一座离地五尺的帅台,帅台上旌旗密而,一面绣着‘呼延’字样的大旗尤为醒目,但见那大纛旗下,一员年约五十的老将立站如松,手撑长剑于前,几缕斑白的胡须随风而动,半眯的眼睛里透着骇人的威严,周围百十名铁甲亲兵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陆飞被数十名禁军押着一步步朝帅台走去,一看这军威赫赫的阵列,他的心里也是一阵阵心虚,呼延赞治军用兵果然有一套,已经连续十多次强行攻城,次次都败阵,这军阵却还是稳如泰山,一点颓势都没有,这要是换作乡军只怕早就失去攻击力一溃千里了,哎,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呼延老贼是个人物,自愧不如呀。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插在了陆飞脚尖前不足半尺之地。
陆飞抬头一看,那呼延赞又已经拉弓待发,口中喊道:“奸贼!有种你就上老夫的帅台!”
陆飞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就这箭的力道扎自己个透心凉绝对没有问题,周围千军万马也无处可逃,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嗖!
刚刚迈出两步,又一支箭钉在了陆飞两脚之间,离着脚背就只差几寸。
刷刷刷!
帅台前突然奔来几十名弓箭手,那锋利无比的箭头全都瞄准了不足三十步外的陆飞。
“陆娃娃,想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吗?哈哈哈……”呼延赞哈哈大笑。
一见这阵式,陆飞到心中豁然了,要杀我一刀就够了,非得弄这许多虚张声势的花架子,你丫不会杀老子的。
陆飞当即加快了脚步,倒把呼延赞给看得有些惊讶不已。
呼延赞看着已经来到帅台之下的陆飞,冷冷道:“陆飞,你就不怕老夫一箭射死你?”
陆飞微笑着一拱手,道:“晚辈陆飞,见过呼延将军,陆某亲自送还老将军的家眷乃是一片诚心,将军名动天下,忠义无双,定不会杀我。”
呼延赞冷冷哼声道:“张狂小辈,你也算有胆识,可你的胆子用错地方了,区区厢都指使你就敢逆天意而行,欺我大宋无人乎?”
陆飞绕到侧面,正要顺台阶而上,却被层层甲士所阻。
“让他上来!”
亲兵闪开一条道,陆飞缓步来到了呼应延赞身边,笑而拱手道:“将军的天意所指为何?”
呼延赞哼哼道:“天下承平,大宋国祚永固,你所效忠的那个大唐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废墟里。”
陆飞却呵呵一笑,道:“将军只说对了一半,往远说,三代以来,一统于秦,继起汉晋,隋唐相继,说近些,几十年前,梁唐晋汉周宋都曾称是天道,天道从来就反复无常,何曾有过定论,如今大唐复兴,谁能说这就不是天道循环的正道?”
呼延赞哈哈一笑,道:“无稽之谈,五代十国连年征战,大宋崛起之后,以战止住战,方兴这大治之象,天道自在人心,如今这四海宾服,天下承平,你却一意孤行,屠杀赵氏皇族,你比那契丹人还可恨,刚刚息罢的战火又要大兴于世了。”
陆飞手一摊:“所以陆某只身前来,作一说客,想劝将军就此收手,共保大唐,将军若肯如此,这天下就乱不起来。”
“痴心妄想!”呼延赞冷笑道:“老夫一心忠于宋室,岂能助纣为虐,你的小命现在可攥在我手里。”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陆飞手一背,一幅引颈就戮的样子。
呼延赞愣了愣,突然喝道:“来人,燃一柱香,陆飞,念你胆识过人,又送老夫的家小,老夫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一观此,陆飞更是豁然,原来你呼延老将军卖这么大力气也只是为自己博一个更大的机会,待价而沽呀。
陆飞此时半点惧意都没有,从容在帅台上踱步,缓缓道:“老将军一心忠于大宋,这勤王之帅来急打得稳,不愧带兵有方,你派人将掘黄河的流言散播城内,目的不就是想逼我现身吗,所以我来了,亲自来了。”
呼延赞不动声色,冷冷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