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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前行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及其明显。
生气吗?貌似也没有,只不过当你身旁人手中权势太大,总会有种任何事物都被掌在他手中的感觉,而自己不过卑微如尘埃,这种不安会加剧。
北宫煜最后既没松口,亦没再提关于那本话册的事,历史上不少这种文人雅士对朝廷的明嘲暗讽,借以笔墨表达自己的思想,有因此死去的,也有因此成为千古名人,表面全靠自己气运,实则全靠当代遇上什么样的君王。
宫中北宫弄言早已接到北宫煜回宫的消息,但按北宫煜的命令只有寥寥几名宫中大臣来接驾,北宫煜命无席先将夏筱筱安置会凌云殿中,自己便与北宫弄言等人一同前往了御书房议事。
关于她离开的这将近半年来,她对岳华宫中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但这期间北宫煜是有将近大半的时间同她在一起,有些事即使他能通过北宫弄言来处理,但北宫煜到底不能太逾越权职,以致夏筱筱即便不知宫中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虽不知,但在掀开帘子的一瞬正好扫到了北宫弄言的神情,是极少见到的严肃。
望着北宫煜等人离去的背影,她放下帘子,马车在平缓由大理石切成的宫道上前行,“去暮锦阁吧。”
无席在外面顿了顿,驾着马儿为难的道,“娘娘,皇上吩咐将您送回凌云殿。”
“回头我给他说。”
外面青天白日,暖暖的阳光让空气中的风都充着热气,宫道两侧是夏日常开的幽兰色飞燕草,在安静肃静的大道上生出几分艳丽,这花,她的暮锦阁也种了那么几株。
夏筱筱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无席也不好多说什么,驾着马儿改了方向。
夏筱筱摊出手来,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岳华先是北宫煜出宫,后来又是受了红练一剑,再到越国发生的点点滴滴,无一件不是不让朝廷重臣担忧的大事,况且如今他本就刚登基不久,便是先前已将云姮一党拿下不少,但朝廷中必还有人镇压不下,现在他们去御书房议论商讨何事她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赫连池那里北宫煜定是要亲自去一趟的。
宫中侍卫众多,很少允许马车在宫中肆意行走,但此时御车的人是无席,便是有侍卫都督上前,见了无席也就直接放他们过了,夏筱筱不过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人已到了衾寒殿外。
下了车,夏筱筱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角,“你先回凌云殿侯着吧,我半时辰后回去。”
“娘娘……”
无席欲言又止。
“既然是我主动跟他回来的,自然不会再有其他想法。”
更何况到了这里,她即便是后悔也没办法走出去了。
说完夏筱筱也不看无席,转身就朝暮锦阁的方向走去,无席在后面望着,犹豫了几番,还是上了马离去,别说北宫煜看得出来,便是他也能看得出来,夏筱筱就算是人回来了,哪怕是自愿,但心谁又知道有没有跟着回来呢。
衾寒殿好歹也是北宫煜曾经住的地方,现在他人搬去凌云殿住了,这一处自然也跟着空了下来,别人也不敢乱住进来。
饶是曾经的太子殿下住的地方,北宫煜搬走,里面多少也只留了个些许他曾经的那些妻妾,都是不受宠在他登基后未封妃位的,但不管再留那些人,只要北宫煜不在,没有个真正的主子,到底是冷清的。
脚步踩踩曾经不知走过多少遍的青石上,两侧是林荫的梧桐树,夏季正开得茂盛,有星星点点的光斑顺着树叶间的缝隙落到了地面上。
暮锦阁,自北宫煜登基以后夏筱筱也只再来过一次。
她院中的那棵木槿树在北宫煜登基的那天就已经被砍了,那时貌似还是寒冬,夏筱筱这一看,倒是有些惊讶,竟然没死,反倒又生了些许枝桠来。
不过也只匆匆一眼,她提起裙角就往暮锦阁中去了。
关上门,转身上下打量着这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
即便如今这院中并无他人,但她不敢保证无席走了北宫煜暗中没有让人跟着她,连着将所有窗户也翼翼关严实了,这才又在屋中开始找起来。
赫连池那日说的那些话,只要她一闭上眼都能回想得起来。
当初即便他们再争夺寻找那东西,她一再想的是只要不牵扯到她,都无所谓那些东西她也向来不在意,可是那天的赫连池,分明是在她身上想要得到什么,不,准确的来说,是想得到她的皮!
夏筱筱一想到这里,浑身又是一个寒颤。
她最初得到的那张,不知怎么机缘巧合从宫外买回来的那张,最开始从惜云殿她也从云姮的画像中得到了一张,当时虽不确定自己买回来的那张破布就是他们所寻的图腾,但在那日看清了赫连池手中的真正的图腾之时,她就已经确定了。
那时她便来找过一次,全屋上上下下她都找过了一遍,没有,这一次也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
这间屋子的结构夏筱筱住了整整三年,她敢保证即使是亲自设计出来的人都不会比她还熟悉,可是,还是没有。
暮锦阁因当初不过是一介太子妃居住的地方,更何况这个太子妃最后还被废了,自然是不会有人过来打扫的,夏筱筱翻了近半个时辰,看了眼已经积了不少灰尘的桌子和椅子,还是选择站着歇了口气。
门外正好传来了许久不见的平顺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娘娘,您在里面吗?”
“在呢。”
夏筱筱正插着腰喘着气,是呢,她这间屋子平时也不会有人来,她被贬的那段日子更是不少人忙不迭的跟她瞥清关系,那么除了北宫煜,还会有谁?
“皇上让洒家接你先去凌云殿歇着。”
夏筱筱刚打开门,平顺的一只手正放在门框上打算着敲第二下,见到夏筱筱眼中惊了一瞬。
夏筱筱回头望了一眼刚被她翻得有些乱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屋子,拧了拧眉,抬脚走了出去。
暮锦阁的夏日不似冬天尽是寒冷,凉快得很,如果那东西真的在北宫煜手里她也算不得有多惊讶,只是……她从云姮画像中得到的那张,也还放在凌云殿,也不知道北宫煜是否将那张也翻了出来。
回凌云殿的路并不短,夏筱筱走了好段路,直到眼前几乎能看见凌云殿所在之时才反应过来一路上平顺一直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平顺像是也失着神的模样,一下子撞到了夏筱筱背后,夏筱筱一个踉跄显些摔倒!
她扭过头来带着几分怒意,“平顺公公,你失神就算了做什么还不看路的?”
夏筱筱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疼死她了!
“啊……啊?”
平顺反应慢半拍的看了夏筱筱一眼,眼中大骇,连忙上前,语气紧张又关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娘娘可被奴才磕伤了没?”
夏筱筱懵了懵,看着平顺一手拿着拂尘一手就要伸过来的架势,夏筱筱忙戒备的看着他,“平顺公公,您老啥时候这么客气了?”
还担心她磕伤了没,她可记得平顺当初对她是各种恨铁不成钢巴不得天天将她给罚上一顿的。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不得不防!
“奴才……奴才这不对您一直都客气着呢吗?”
平顺两眼就想哭了,夏筱筱这人是一直记着仇的呢。
夏筱筱一怔,突然想哭又想笑,看着平顺两眼泪哗哗就要掉下来的架势,一直以来有些郁闷的情绪突然好了几分,敛了美眉中的笑意,淡漠又带着几分讽刺的道,“呵,客气?当初腊月寒冬贬我去辛役坊的时候可没见过您老人家客气过。”
“这……这也不是奴才愿意的啊……这是皇上下的令洒家也不敢违抗啊!”
平顺一听就给吓坏了,两腿一软双双跪了下去。
他欲哭无泪,皇上今儿个一回来他就兴奋得不行,要知道皇上这一走去越国打仗,一去就是半年的时间,他跟了北宫煜这么多年,也很少有分开这么长时间的时候,得知皇上先是去了御书房议事他就将御膳房早已准备好的人参汤准备给皇上端过去,可人都还没到御书房呢,无席便跑过来传了北宫煜的话,让他道暮锦阁来寻夏筱筱。
他这下算是明了几分,夏筱筱这次竟也随着回来了!而且,他虽不敢抗旨,但秉着好奇心也多问了无席一句,“皇上做什么不让你去?”
无席看了他一眼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皇上说,这宫中,皇上手下的几名亲信中,数你同她关系稍好些。”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平顺顿时明了如今皇上这是几个态度,可是,皇上确定是他同夏筱筱的关系好?他清楚着这丫头片子比谁都记得仇呢!
夏筱筱垂眸看着平顺跪在地上,连手都在发抖,憋着笑,走到他跟前,脚尖抵着他的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哎,平顺公公,您老平时不是耀武扬威着吗,现在怎么说的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宫中太监总管,随随便便给一个小侍婢跪下好像太不成体统了吧?”说着她还不忘阴阳怪气的嘲讽两句,“快快快,赶紧起来,该是奴婢给您下跪才是。”
平顺垂着头又想翻白眼,心想,说着该是她自己跪但也不见真有要跪下的意思,但嘴上甜言蜜语阿谀奉承之话简直手到擒来,“不敢不敢,您才该是皇上身边的……”
“皇上身边的什么?”
带着冷厉的一声叱喝,从一旁的岔口大道那旁传了过来。
平顺一滞微微抬了眸,因是跪着,只见得一众女子正盛气凌人的朝他们这边行了过来。
夏筱筱一滞,嘴角上刚憋着的那么一点笑渐渐收了下去,回头,心下颤了颤,果然是好大一众人。
她不过才在暮锦阁耽误了半个时辰左右,北宫煜从宫外回来顶多也不超过一个时辰,诺大的皇宫,呵,这一瞬消息就传得这么快了。很明显,不论是从何处要到凌云殿,都得经过她们现在站着的这个岔路口,这些个女子们,除了来找北宫煜的,还能做什么?
领头的,能以这种口气说话的,整个宫中也就只有舒长画了,叶秋雨随在其身旁,见到夏筱筱的一瞬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很快的掩了去,比起舒长画的张扬,倒是内敛许多,并未说话。
“呵,如今皇上一回来,你就大病初愈了?”
人走近,舒长画嗓音娇软又有几分利气,不过半年不见,脸上的稚嫩少了几分,更多的是那份眼里毫不掩饰的骄纵,她随意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平顺,又转动着眼珠子,最后一双冷厉的水眸就停在了夏筱筱身上,“你这病好得,还真是够及时的。”
夏筱筱因刚回到宫中,连在宫外一直穿着随意的衣裳也没来得及换,看上去是有几分寒碜,但听到这话的时候明显搞得她云里雾里,“什么大……”
脚边,平顺用手扯了扯她的裙角,夏筱筱低头,平顺正朝她使着眼色。
几句话间,舒长画人已到了面前,头上戴着各式金白玉发簪,身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长长的袖笼上纹着艳丽的海棠,一看便知是上好材质,双唇抹了口脂,连笑也带着一丝咄咄逼人,“还真是好大的派头,皇上不过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往凌云殿跑,连平顺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了。”
“大胆奴才,半年不见,如今倒是连宫中理礼节卑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夏筱筱这才看了一眼舒长画,以及其身后的一众打扮要多妖娆有多妖娆,要多诱人有多诱人的女子,应该是得知北宫煜回来了,各自都刻意的好生打扮了一番,叹了口气,遂弯了膝盖,垂头毕恭毕敬的道,“奴婢,参见舒妃娘娘。”
像是极满意夏筱筱的态度,舒长画这才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随意的挥了挥手,“罢了,见你身子不好,不用多礼。”
“谢娘娘。”
她自然是没想到这人才刚回来就撞到这么一遭,曾经在宫中受到的冷嘲热讽是因为不在意,如今自然不可能再不在意,更何况,现在的她只要一想到这些个成群结队的女人全都是纷纷跑过来找北宫煜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好几分的不爽,只不过,她还没搞清楚他们话中的那是几个意思而已。
叶秋雨站在舒长画身侧,视线从上至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并未多说什么,只不过一眼,,又将视线落到了她身旁还跪着的平顺身上,淡淡的开口,“平顺公公还不起身吗?”
平顺这一听,立马回了神,连忙爬了起来,“奴才参见叶贵妃,舒妃娘娘。”
暗暗的瞥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夏筱筱,他还真有几分担心夏筱筱这刚回到宫中就和这后宫中的几尊大神给吵起来了,他与无席几人虽知道一些事,但宫中的规矩毕竟还在那儿摆着,夏筱筱现在,依旧还只是那个卑微的侍寝宫婢。
叶秋雨淡淡一声免礼,话未说完,便又被舒长画接了过去,“瞧瞧,”她斜眸扫了一眼叶秋雨,长袖掩唇低低的朝身后的一众妃嫔半玩笑半认真的笑着,“本宫先前还说贵妃娘娘一定是想皇上想得紧了,先前还不承认,这会儿可忍不住?”
叶秋雨脸色一下子阴沉了几度,但终是没将怒气表现出来,只咬牙往后退了一步,微扬下巴,“那便由舒妃来吧,毕竟皇上出宫半年,这宫中女子谁不是惦记得紧呢,舒妃不也是吗。”
夏筱筱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争锋相对的架势,一脸若有所思。
她一直知道后宫中的女人从来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好意友情,所以曾经在衾寒殿做太子妃的时候,不论失宠与否的原因,也从未与北宫煜的那些女人们有过一点交好,有些多的也就是偶尔寒暄一两句的关系,便连是夏萦夕进宫,她也几乎是不闻不问,而面前的舒长画同叶秋雨,从前这两人关系也不至于有多好,但好歹曾经舒长画再如何骄纵,也都是叫叶秋雨一声姐姐,如今倒是稀奇了,不过半年不见,几乎话就看出了明显的火药味。
不过,既然是明面上的矛盾,夏筱筱这小肉皮子还经不起在她们之间剥削,索性垂眸,闭嘴不言。
“哼,本宫可没你那么口是心非,”舒长画不屑的扫了她一眼,直接上前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撞过叶秋雨肩头,趾高气扬的看着平顺,“去给皇上通报一声,本宫携着几名前来探望皇上……”
然而舒长画话未说完便被平顺打断了来,“皇上此时在御书房议事。”
舒长画的脸色一下子沉了,转身就要往御书房的方向去,平顺又厉了声,“皇上有令,任何人无要事不得打扰。”
“呵,”舒长画扭过头来,看着平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好大的胆子!”
平顺也不惧,拂尘重新规整一丝不苟的回到了手臂上搭着,嘴里是典型的太监声腔,“娘娘该知道,于皇上来说,国事为重。”
倒是夏筱筱愣了一愣,又想起当初平顺这厮老是用这样的腔调来说话,尤其是在传北宫煜的话时,那脸色,一板一板的,讨厌极了。
果然,舒长画听了这话连要继续走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平顺话已说得如此之重,她也知道北宫煜不在的半年间宫中发生了不少变故,很多事需北宫煜去处理。
再三思索,虽是有再多思念,再多不甘,也纵然没有了胆子真跑去御书房,更别说,御书房向来是后宫妃嫔禁止靠近的地方。
“娘娘……那咱们这是去还是不去?”
僵持了好半天,身后有一名夏筱筱没见过的生面孔附到她跟前低声的问。
寻了众人,不过是因为舒长画清楚北宫煜,一人两人可能北宫煜真会不见她们,但这么多人一起来,便是北宫煜也不好拒绝,但她没想到这一来直接扑了个空,谁能知道北宫煜一路劳累的赶回宫中连休息都顾不上竟然直接去了御书房?
舒长画这会儿的不甘心也不好摆在明面上,毕竟她身后还有好一众人,视线扫过,又正好扫到叶秋雨嘴角淡淡讥讽的笑。
她瞪了一眼方才出声的女子,那女子一骇,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出声,舒长画最后又看了叶秋雨一眼,话语毒辣不留一点脸面,“笑,有何好笑?本宫见不到,你以为你就能见到了?”
叶秋雨脸上的笑僵了僵,“总比你这般兴师动众丢人现眼的要好些。”
说完,直接扭头领着自己的宫婢朝自己寝宫的方向去。
舒长画盯着叶秋雨的离去的背影,她方才的话一遍一遍的在嘲笑着她,胸腔直接被气得剧烈的起伏,待好不容易将怒气平息了下来,这才头也不回的领着人离去。
除了最开始那几句话的时间,舒长画的视线一刻也没落在夏筱筱身上,仿佛早已将她这人忘了一般。
自然,这是夏筱筱巴不得的。
“啧啧,这火药味儿,忒他爷爷的浓了。”
她有些惊叹的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众人,有些庆幸自己没夹在他们里面,也亏得现在她只是一个侍婢,不然还真撞枪口上了。
夏筱筱看了好半天,直到两条宽敞的青石大道上都没了人影,这才收回视线,一回头,正好对上平顺一眼巴巴的望着她,“娘娘……该进去了不?”
夏筱筱一听忙打断他,双手在他眼前剧烈的晃动,一脸拒绝,“别别别,平顺公公,这娘娘二字小的还担当不起,我还是做您老底下的小侍婢好了。”
平顺笑了笑,“皇上既已都默认,您还怕不能在宫里谋个主子的地位?”
夏筱筱脸上的神情淡了淡,手垂到身侧,是了,一路上北宫煜虽没说,但无席后来一直改口叫了她娘娘,北宫煜是默许了的,若他不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们又怎么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