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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近,山上驻扎的阵营人人都禁戒起来,灭了灯火照明,提着刀枪,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将警惕提到最高。
十日过去,吴越二国的兵马一直在山脚驻守,不近一分,但也绝不退一分。
山林间树木丛生,点点月光顺着树枝树叶缝隙间倾泻下来,一片漆黑中唯一一处尚还点着微弱光亮的营帐中传出细细的交谈声。
“皇上,我军军饷已所剩不多,再在此处呆上几日,恐怕……”
季将军眉头深拧,看着坐上的玄衣男子,一张脸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看不清此时是何表情。
北宫煜面前摆着的是一张越国各要塞地图,如今士气低下,他手头目前能用的兵不到五万人马,若是要继续从岳华调过来,时间上必定已来不及,手上提起笔来,在地图中央做出种种记号,一边沉声的问,“现下宫中可有什么异变?”
“回皇上,十三王爷已将您交代的事宜统统办好,只是不知道现下我们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了。”
叶将军在心里叹了口气,拖?这种状况还能怎么拖?越国的兵马打上来是迟早的事,如今已白白耗去了十日,一旦山下吴、越二国的敌军上来……这次他们可是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了。
北宫煜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外面有风吹进来,带着点蝉鸣声响,他从地图中抬起头来,“陆无痕还没消息?”
季将军摇了摇头,“自那日陆大人一去便再没了消息,微臣担心……”他欲言又止,北宫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这才继续开口,“微臣担心陆大人恐有不测。”
北宫煜只是眉头微挑,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他给陆无痕的三日期限,如今已整整超了七日。
季将军虽知北宫煜如今心里惦记着夏筱筱的安危,但如今形势峻急,已不是能顾忌儿女私情之时,当下忍不住开口转移话题,“皇上,乔轶沉的军队在得知我军撤退后,随着也领兵撤出了越国领地,为了皇上的安危,微臣斗胆劝皇上先行撤回岳华!”
“是啊,皇上,当下形势严峻,皇上还是应以龙体安危为重,撤出越国吧!”
叶将军也是一名老将了,当年随着北宫成彦打下来的江山,论衷心自不必说,留在这里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如今多个国家对岳华虎视眈眈,当下情形国可无将,却不能无君。
晚风清凉,顺着窗户门帘轻轻扫进来,烛火摇曳,带着点土壤和绿草的香气,北宫煜的眼闭着,握在手中的笔已搁到一旁,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并未有开口的样子。
季将军和叶将军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北宫煜,弄不清他们主子这不说话是打算撤退还是不打算撤退的意思,季将军正欲再次开口,突然门口匆匆进来一侍卫,手忙脚乱的跪上前大叫,“皇上,不好了,南溟国领着二十万大军从山脚下打上来了!”
季将军和叶将军同时蹙眉,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吴越二国余下的十五万人马,而他们,却只剩仅仅不到五万的人,季将军一咬牙,双膝直直往地上跪去,“皇上,快撤吧,此处已不能再留了!”
“皇上,撤吧!”
叶将军也跟着跪下,“微臣可领军开出一条道来送皇上下山,若是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了!”
“腾”的一声,北宫煜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宇间少了几分方才的清淡,多了分凌厉肃杀之气,一声断喝,“季、叶二将军听令!”
“微臣在!”
就在其以为北宫煜终于答应要撤退之时,北宫煜已经往兵器架旁走去。
“立即领军,”北宫煜已提起一旁绕龙傲血长枪,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营帐,一个字干净利落的从喉尖溢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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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倾涟实在是个懒散的主,说是赶路,一路却只见他悠悠散散,倒像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走的路夏筱筱不识,但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有时候分明可以一条直道走的,慕容倾涟非得带着她绕上个好几圈,他就偏爱走那些又烂又绕又见不到人烟气的深山老路,她已经整整近半月没见过除了慕容倾涟之外的人了!
夏筱筱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和哪些活在山顶洞穴里的野人们一样,便是连吃的,也没有一样正常!
是夏筱筱没见过的果子,长得奇怪得很,巴掌大小,果皮都不是光滑的,全是尖尖的毛刺,慕容倾涟随手扔给她的时候没准备下下意识就接了,扎了她一手红印,深点的直接扎出了血。
夏筱筱气急败坏的翻身下马,衣袖裹着手掌直接把果子往他脸上砸,“臭孔雀,你再给我吃这些素淡没味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信不信我……我……我就敢把你脸给毁了!”
慕容倾涟,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那张脸了。
那果子直往他脑门上去,慕容倾涟气定神闲,甚至眼也没眨,那充满毛尖刺的果子就落到了他的手中,然后……碎成了两半,里面白色丰满的果肉露了出来,他捏了就往嘴中塞,扫了夏筱筱一眼,“本楼主有吃的给你就不错,还想挑食?”
“不过……”他身形一闪,一张妖孽极致的脸就放大到了夏筱筱面前,一双魅惑如星辰般璀璨的墨眸盯着她的双眼,像是在端详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的眼眸看着里面自己的模样,嘴角挂着肆意自傲的笑,“本楼主也确实觉得这张脸上还是有点瑕疵的好。”
凌厉的眉,魅惑的眼,高挺的鼻梁,红润微薄的唇,完美得仿佛来自天上的神,夏筱筱一不小心看了入神,忍不住惊叹出声,“妖孽啊!”
谁能有慕容倾涟的这张脸呢?不多一分柔和,否则太女气,不多一分阳刚,否则太凌厉,便是北宫煜那张过于俊逸的脸,也及不得面前的这张啊……
但,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夸长得好看,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事,慕容倾涟的脸一下子又沉了下去,直起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这么好色,投胎做个女儿身还真是可惜了。”
“谁说女子便不能好色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也是人,凭什么只能男子爱美色?好看的……她也是喜欢的啊,只是应了那句话,她将慕容倾涟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下,又连连摇头啧叹,“果然,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都是罪孽!”
果然娘亲说过的话都是对的,男人,还是不能只看脸。
夏筱筱转身,瞥了一眼地上落了一地的果子,刚要捡起来,手又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她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慕容倾涟,那厮已跃上了一颗高树上闭目养神,在树干交叉处一手枕在头下,一手随手拈了片叶子含在嘴中,一只脚搭在另一只上上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那只把果子都劈开了手心还是半点事没有,她悻悻对你收回视线,这些日子她光吃素的,自己都感觉轻了不少,脑子里又想起那些美味的烤鸡烧鱼,还有红烧肉……
树上,慕容倾涟狭长微卷如蝶的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深处透着墨绿的墨眸睁开,头微偏,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树下蹲着一脸愁眉的身影上,她像是幻想到了什么好吃的,痴痴的盯着在天上飞着的雀儿,舌尖在嘴角来回轻舔,眼里都散着光芒。
日上山头,比往日的天气炎热了许多,人在屋檐下,还是得自力更生,要想吃上肉,还是得自己去找。
才不过两步,一只灰色的野兔子就窜到她跟前来,不到两尺的距离,眨巴着一双精明红透的圆眼珠子望着她,夏筱筱眼里瞬间亮了起来,真是天助她也!
生怕把野兔吓跑了,手脚动作轻缓,而刚挽起袖子,灰色的小东西双脚一跃,眨眼就跑到好几丈之外去了,她忙朝慕容倾涟挥手,“喂喂,绿孔雀快用你那啥来!”
大野兔不过跑了一段距离又停了下来,在一颗树下吃着青草,山里的这些野兔,灵敏得很,若是慕容倾涟拿着暗器什么的随便扫一下,今晚她就有肉吃了!可是她连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她忿忿然的抬头,慕容倾涟还是那副睡着了的模样,一袭绿袍睡在绿树中央,简直绿得不能在绿了,但斑驳的阳光落到他的身上形成点点光斑,衬得他的肌肤越发白如冰雪,隐在郁郁葱葱的林荫下,多了分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哼,有本事待会儿别吃姑奶奶的肉!”
夏筱筱知道他其实没睡着,当下也懒得多说,自己提着裙子就往林子中追着兔子去了,今儿个她要开个大荤!得填饱了肚子她才有力气和慕容倾涟周旋。
然而才刚追进林子中没一会儿,便是一声尖叫,没命一样的往回路跑。
手里两手空空,下意识的抓起树干就往慕容倾涟所在的树上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眨眼就爬了上去,正好垮坐在慕容倾涟面前的树干上。
她抓着慕容倾涟的绿衣袖袍,拍着胸脯迟迟说不出话来,树下拴着的马儿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拼了命的发起狂来,慕容倾涟这才看到方才跟着夏筱筱过来的巨大黑影,往丛林中去,不远处,一只漆黑月牙熊正迈着慵懒的步子往他们这处走过来。
慕容倾涟看了眼她去追兔子,回来手里还是空的,拂开了她抓着衣袖的手,淡定从容的问,“你的兔子呢?”
夏筱筱这会儿才稍微缓过起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被吃了。”
这会儿她开始庆幸方才没有追兔子追得太紧,看到黑熊的一瞬间吓得她七魂丢了六魄,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兔子?本能的,能爬到这棵树上她已经没了力气。
突然,她抬起头来,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呆呆的问他,“熊好像会上树?”
慕容倾涟眼里染了些许笑意,“你说呢?”
下面,黑熊已一步步的朝马儿的方向走去,慕容倾涟的脚不偏不倚的正好在她腰间踢了一脚!
“噗!”重物落地的声音,引来了正朝马匹走去的黑熊的注意。
夏筱筱大骂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只看上去笨重的黑熊已经举起爪子朝她猛地扑了过来!夏筱筱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那一熊爪子抓上来,不死也要掉好大一块肉!
半天没了动静,夏筱筱惊魂未定的睁开眼来,比她脸还大的熊掌就在她眼前放大,清晰得能看见肉垫上的纹路,还有锋利的爪子。
一旁,还有墨发绿衣的男子一脸讥讽的盯着她,下一瞬,至少比两个成年男子还要重的月牙熊,就倒在了夏筱筱身旁,溅起一地灰尘,喉尖溢出墨红的热血立即将其身上的黑毛染湿了去。
天边夕阳已一步步往西边挪去,在天空中晕染出女子般羞涩的娇红,地上的那滩血看起来格外渗人。
夏筱筱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她真的受不住慕容倾涟的这么折腾,隔三差五一次都要将她命给吓没了。
慕容倾涟在她面前扔下一把小刀来,“本楼主给你肉吃还不给感谢?去给本楼主做顿能吃的来。”
说完人就要走,夏筱筱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
慕容倾涟的眼落在她抓住他的手上,嫌弃的道,“把你的脏手松开。”
夏筱筱这才松开来捡起了地上的小刀,“这……这东西你交给我来弄?”
杀兔杀鸡杀鸭都定是难不倒她的,可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个魁梧的熊躺在自己面前,她有些害怕,“万……万一这畜生要是还没死,看见我动刀子还不一下子上来啃了我!”
夏筱筱坚决的摇头,硬把小刀塞回了慕容倾涟手里,这活计是万万做不得的!
“那就饿着。”慕容倾涟冷冷甩了一句,转眼就跃上树枝往丛林中不知何处去了。
夏筱筱咬牙,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晚去的天色,又看了眼慕容倾涟消失的方向,自那日慕容倾涟将她掳走后,几乎每隔个两三天慕容倾涟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一趟,去哪了她不知道,她也不敢问,慕容倾涟给她吃的那个药,恐怕就是为了防止她在这种时候偷跑掉。
她深深的感叹,“无毒不丈夫啊。”
等了近一个时辰,慕容倾涟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连着天色也渐沉下来。不远处的黑熊自慕容倾涟那一招后再没能动弹过,一招毙命,血液在地上凝固成黑色,偏生,这时候夏筱筱的肚子在这空荡荡毫无人声的地方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犹豫着,还是捡了些石头搭了个小灶,打了些谁,缩手缩脚的爬到黑熊旁边,用小刀一点一点的折腾起来,这么大只的熊,要真用她手里的这把小刀她怕是弄到明天也弄不完,据说熊掌不就是所谓的山珍海味么,于是她便弄了一对熊掌,她长这么大,就算是在宫里也没吃得上这奢侈玩意儿,倒是慕容倾涟让她享受了一遭。
直到她将一对熊掌用树枝串号,架到火堆上,野外还是比不得有锅有灶的地儿,顶多也只能弄个红烤熊掌,红烧都做不了。
枯枝在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响,天彻底黑了,月儿从树林尖儿上冒出了头来,慕容倾涟还是没有回来。
一阵风掠过,夏筱筱突然觉得冷得厉害,眼见着越来越黑的天色,隐隐又好像听见了山野中有野兽的嚎叫声,粗狂且浑厚,多得她都分不清到底是老虎还是野狼还是其他什么,白日才被慕容倾涟杀死的黑熊还静静的在她脚边躺着,她想,万一这大个儿的家属嗅着味道跑到这儿寻仇来了怎办?
看着在火架子上已经开始散发出诱人香味的熊掌,夏筱筱一点食欲也没了,手忙脚乱的抓起地上一抔沙土就往上扑,燃得烈的火势一下子小了下去,连着空气中的香气也散了不少。
吁……
慕容倾涟的马儿盯着她突然叫了一声,夏筱筱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慕容倾涟没有将马给带走,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跳跃起来。
她走过去,马儿已经重新埋着脑袋吃着地上的青草,刚试着要爬上去,哪知平日看起来对慕容倾涟温顺得要命的家伙一下子像是发了疯,夏筱筱一屁股被摔倒在地上。
“怎么和你主子一个臭脾气!”
夏筱筱爬起来揉着腰小声的骂,只听见身后传来了慕容倾涟似在不屑的声音,“本楼主的马,向来看长相。”
长相?夏筱筱转身,叉着腰盯着突然回来了的慕容倾涟,又是恼火又是不甘,更多的是……自愧,这厮有这样一幅皮囊,自然能鄙视天底下大多数的人。
“肉呢?”
慕容倾涟扫了一眼刚熄灭不久的火堆,眉很快就拧到了一起,“你把本楼主的份也吃了?”
一提到这儿,夏筱筱脸上的怒意立即消散,提着裙子就过来将还没完全烤熟的熊掌用大片的树叶包了起来,拉着他就往马儿走去,“绿孔雀,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地儿野兽太多了,晚上太不安全了。”
大晚上,虎啸狼嚎的,如果是有个把蚊子什么的她就不说了,可万一来的是野兽,还是在睡着的时候……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身后,慕容倾涟的视线落在她拉着他的手上,夜太黑,可是月光一过来就能看到那只手上满满的泥土沙尘,他蹙眉嘲笑,“没出息,区区几只小兽就把你吓成这样。”
夏筱筱着实不懂这人脑袋是用什么东西长的,小兽?那好家伙一扑过来就是一条人命!他是有本事,可她没有,这种破荒郊野岭的,连睡树上都怕有大蛇过来,打死她也不要在这儿过夜。
慕容倾涟在她身后懒洋洋的出声,“有本楼主在,你怕什么?”
“我怕你把我宰了喂狼。”
夏筱筱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目光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怕,瞧,慕容倾涟的衣袖上,隐隐都能看见一些没干透的血迹,慕容倾涟一回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人……难道是去杀野兽去了吗?如果不是,那他是做什么去了?
一想到这里,慕容倾涟明显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发抖,冰凉冰凉的,明明在害怕,却又不敢放手,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怕被野兽吃了,跟着他走,她怕他要了她的命。
“这倒是个好主意。”
突然,他朗声笑了起来,夏筱筱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捂他的嘴,“别笑!待会儿把野兽都引来了!”
他嫌弃的一巴掌敲在夏筱筱手背,力道不轻不重,正好红了一片,声音不屑的渐渐冷了下来,“夏筱筱,本楼主现在觉得,杀你都会脏了本楼主的手。”
“那我就谢过楼主的不杀之恩了。”
学着他的腔调,也冷哼一声,转身就抱着熊掌一溜烟儿的爬上了马背,这次顺利得很。
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什么骨气?
她人才刚坐稳,慕容倾涟一个轻松的翻身就跟着上来,“所以你就好好学学该怎么让本楼主高兴,指不定本楼主一高兴……”
“就放了我?”
她扭过头来,慕容倾涟眼底全是笑意,“就让别人取你性命。”
“恶毒……”
她轻啐来了一句。
身后是慕容倾涟毫不掩饰的笑声,“无毒不丈夫。”
“……”
马儿一声嘶鸣,四蹄飞奔疾驰,两旁树林的风景飞速的往后倒退,不过一晃眼,郁郁葱葱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几乎是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几抹幽绿一闪而过,那是一群狼!
夏筱筱的心颤了颤,抓着缰绳的手都捏出汗来,慕容倾涟的笑声还在耳畔回荡,像是并没有注意到,这厮怕是一开始就知道有狼群往他们这边过来了,如果方才不是她坚持要走,他不会真不打算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