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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营帐之中,三名老将军好不容易缓了一些,黑着脸坐在军帐里,问道:“谢远……谢将军,当真已经带兵应战了?”
几名副将面面相觑,半晌,道:“回将军,是。”
毕竟,他们这边东边边境沿海,若是无人应战的话,那么,高丽和扶桑那些贼人,定然会上岸杀戮边境普通百姓,抢夺金银和粮食,甚至有可能借机将边境城池直接攻占,直到朝廷有空来驱赶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抢夺了足够的东西,到时候便直接称臣退让离开也无妨。
高丽和扶桑这种手段,早就玩了不知多少遍。就是那突厥人,亦是如此。每每即将过冬时,就到边境去好生抢上一把,抢完了就回草原过冬,好不快活。
只是这一次圣人重病垂危,几位藩王蠢蠢欲动,如此之下,敬王藩地虽是在北地,却也并没有占领所有的北地,只是占领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因此那突厥人,才会抓住机会,越过了敬王藩地,直接攻向了防守不是很严密的玉城,玉城发出求救消息的时候,已然失守。
敬王大约也没有想到,他只是担忧定王和显王,因而稍稍迟疑,推迟了几日救援,就使得玉城失守。
恼怒之下,虽也派了人去救援,但却因种种顾忌之下,没有派出足够多的人。
而元朔帝心知他即将故去,怕也制不住几个儿子,便就令宁远侯江白前去支援。
宁远侯彼时驻守的东面边境原本是号称有三十万大军的,本就人数众多,因此知晓此事重大,便留下八万多的将士,将剩下的人都带走前去救援,希望能快些将玉城抢回来,尔后连夜奔驰返回。
却没有料到,高丽和扶桑竟同时出手。
原本即便如此,边境留有八万将士,又有江白特意留下的几员经验丰富的老将在,也并非不能打。
可是,谁又料到,几位老将竟然都被算计——除了他们,还有他们身边的贴身侍从,也都开始不适。
可见,定是那扶桑或高丽的细作混了进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毕竟扶桑人和高丽人虽然和大庆朝的人相貌有些区别,但大致上还是颇为相似,若是有人特意训练,因此而出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一名已经须发皆白的老将冷哼道:“胡闹!黄口小儿,竟也敢带兵离开?都怪元帅糊涂,临走之前,竟给了那黄口小儿将军之位,还让他手持兵符,简直就是荒唐!胡闹!”说罢就重重的将刚刚喝完的药碗重重摔在案上,怒道,“还不快快把他找回来,省的真的出了事,到时候,元帅和圣人太孙还有敬王,反过来要责怪咱们!”
他口中的元帅,就是宁远侯江白。
另一名中年将军皱眉道:“胡老将军慎言。谢将军虽年幼,可军功却不小。前年海贼扰民,便是谢将军带人从后包抄,亲自在海下待了整整一天,意外将那帮海贼全部生擒;去年有人私自贩盐,也是谢将军机警,直接将其头目揪了出来;就是这一次,我等皆腹痛至此,谢将军不去,谁还能领兵打仗?难道说,胡老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就在这里冷眼看着那些高丽人和扶桑人上岸欺凌我朝百姓么?眼见就要过冬,胡老将军该知道,这些人的贪心,比之那些吐蕃突厥蛮夷,亦不远矣!”
那胡老将军被气得直大口喘气,可是,不等他恢复过来,就觉小.腹处一阵轰鸣,立刻起身,往帐篷外奔去。
那中年将军冷笑一声,来不及嘲笑那胡老将军一声,也匆忙起身,继续今日的第二十几回如厕去了。
而谢远正一身战袍,端坐马上,迎战最前。
他却也是没有办法了。
江白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虽然说是留下来了十万大军,可事实上只有八万多,这其中,还要排除掉年老体弱的老兵以及刚刚进军营还没有见过血的新兵,以及一部分的后勤兵……除去这些,谢远此刻真正能用的兵,只有区区五万而已。
而高丽和扶桑的后续船队和已经上岸的人,稍一打量,就知其中至少有七八万人,更何况,那船队远远看不到头,说不得,后头还要有人。
谢远脸色有些难看,可还是吩咐道:“清酒可是带人往海上去了?这里的士兵,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排兵布阵。”
他身旁的副将却是跟了他很久的一个年轻人,回答之后,犹豫了一会,还是道:“将军,您、您真的要和那扶桑将军对弈?”
谢远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莫怕。那位扶桑将军我从前也是打过交道的,以他的性子,必然上当。”
那副将瞧见了谢远的笑容,忍不住微微脸红,立刻答应下来,转身去忙了。
可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用,都跟着谢将军这么久了,怎么能和以前一样,还是一看到谢将军的笑就脸红呢?
明明、明明他是喜欢小娘子的啊!
那副将心中如何做想,谢远自是不知。
他只是转回头,往城中归去,再返回时,身上盔甲已去,只着一袭白衣长袍,腰上闲闲坠着一只貔貅玉佩,一头青丝仅仅用一条青色发带束着,手中无剑,却有一把折扇。
一眼看去,端的芝兰玉树,翩如惊鸿,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而这位偏偏佳公子的身后,二十位鹅黄衣衫和二十位淡绿衣衫的少女。
那些少女打扮的很简单,步履姿态之间,却甚是悠闲。
若是唯一奢华的,就是这四十位少女身上都还罩了一件极其珍贵的珍珠衫。
其中四人,侍候在谢远身旁,其余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则是在两军对峙之时,开始翩翩起舞。
剩下的着淡绿衣衫的女子,一半奏乐,另一半,则是撑起一只巨.大的描绘着棋盘的布,于风中傲然而立。
对面不少士兵的眼睛都黏在了那些跳舞的少女身上,可是,那扶桑和高丽的两位将军,则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悠闲而坐的少年身上。
怎么可能?
明明按照细作传来的消息,这边早就已经没有多少兵力!那些老将军也都按照计划中了招,虽然因此也损失了一个在对方埋藏了三十几年的老细作,但是,至少,他们是能好好赢上这一场的,不是么?
可是现在,这少年,凭甚这般悠闲?甚至还敢这般大剌剌的就连盔甲都不穿、武器都不带,就这样随意悠然的坐在那里,开始看美人儿起舞?
那高丽将军不懂汉语,但那扶桑将军却是会汉语的,当下就令人喊起话来。
谢远只微微勾唇,端起身旁跪坐的佳人送上的一盏清茶,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淡淡笑道:“诸位从前是我阿舅的手下败将,战败不知几许。今日之后,诸位就会是我的手下败将。既是面对手下败将,本将军,何惧之友?”尔后轻轻挑起美人下巴,笑道:“你说,是也不是?”
那美人对着谢远嫣然一笑,转头对着那扶桑与高丽等人,却是轻蔑道:“将军仁慈,对手下败将,竟也能多给他们几息活着的机会。奴对将军,倾慕不已。”
谢远只轻轻一笑,继续转头去看歌舞。
那高丽将军听得翻译所言,立时就要动怒,那扶桑将军却道:“你休要恼。我猜,许是细作有误。”
那高丽将军冷静下来,问道:“怎么说?”
“你当那少年是谁?他不只是那江白的外甥,还是那反王皇帝的亲孙子,当初开始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这少年还与那太孙一起读书,每日同进同出,情谊非常。不但这样,他还是那敬王的儿子!这样的一个人,他若在这里出了事,估计定会有不少人会为他出气。是以,那些援兵,说不得,真的已经到了,或快要到了。”
那扶桑将军说完,目光又在那些女子身上逡巡半晌,道:“你再看那些女子……若是这少年是在哄骗咱们,做戏做的完美。可是那些女子呢?这些女子,不过玩物尔,最是贪生怕死,软弱无能。她们敢在这两军对峙时悠然自在的跳舞,视咱们于无物,只怕、只怕……”
那高丽将军脸色变了变,问道:“那当如何是好?”
“不若……再试他一试?”那扶桑将军的目光,已然落在了那巨.大的画着棋盘的布之上,“他毕竟是少年人,那些女子,也不过是软弱怕死的玩物而已。就算真的做戏,还能坚持得了一个时辰么?咱们就等上这一个时辰,且看他能如何?”
二人定下计策来,那扶桑将军就抢在谢远和那美人对弈之前,抢先放话要与那扶桑将军对弈。
谢远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拿话讽刺了他们几句,才应下这场对弈。
那扶桑将军本就十分仰慕大庆朝文化,因此对下棋一事,不但讨教过数位大庆朝人,还曾经研究了二十几年,自以为要比那少年强上不少,却不想,这一场对弈下来,竟是足足花费了两个多时辰。
而结局竟是扶桑将军大败。
那扶桑将军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正要开口,就听得谢远身后,有官兵急急策马而来,高声道:“报——禀谢将军,援兵已到!援兵已到!几位老将军身体也已经好了,可以上马指挥!”
他的声音一落,无数大庆朝的军士就高声叫了起来,顿时士气高涨。
那扶桑将军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和那高丽将军对视一眼,就想用些下作手段。
一部分开始举起弓箭射杀谢远,想要让对方乱起来,好有机会让后面的兵就开始循序渐进的撤回船上。
孰料谢远一动不动,原本侍奉着他的那些女子却是起身为谢远挡箭,观其功夫本事,却也比寻常兵士还要厉害几分。
谢远只冷声道:“杀!”
他的话音一落,不少将士就按照计划冲了上去,城墙之上的弓箭手也都利索的开始拉弓射箭。
谢远的副将为他递上一把弩,尔后就站在马上,高声道:“兄弟们!为了咱们的家人!为了高官厚禄!为了谢将军!杀!杀!杀!”
谢远手持弩,眯着眼睛,就对准了那扶桑将军所乘的马的马臀,一箭射去。
那扶桑将军不意被马摔下地去,下意识的一转头,迎面就是一只箭,朝他面门,直射而来。
而他,显然再没有了可以思考的机会。
谢远两箭杀了那扶桑将军,又一箭射杀了那高丽将军,大庆军士这边士气大盛,追的敌军仓皇逃窜。
待那些敌军都上了船,还有士兵想要下海冲上去杀光他们,谢远只对着副将微微扬手:“清酒玉壶他们,可成事了?”
那副将就道:“回将军,已成了一半。”
谢远道:“一半么?也足够了。火攻。”
副将立刻大声领命。
尔后紧接着,就有弓箭手的弓箭上头点了火,往那些船只上头攻去。
那四十名女子亦是拉弓射箭。她们的准头丝毫不逊那些弓箭手。
而敌军也是上船之后才发现,他们不少船只已经不知何时被用铁链拴在了一起,一只船着火,竟是数只船都要留在海上,登时方寸大乱。
谢远只静静的站在岸边看着,一语不发。
而那些老将军此刻才终于从茅房里赶了过来,瞧见此地大胜的情形,再看谢远和他身边的那些“侍女”身上,都沾满了鲜血,每个人的眼中,都是狠厉和杀意……心中骇然之下,却也只能叹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而英雄,往往出自少年郎。
元朔十年九月十六,将军谢远以少胜多,智斗扶桑与高丽,斩获头颅七万余,生擒一万余,大获全胜。
元朔帝大喜,身体立刻好了五六分,上朝。
皇太孙谢含英于朝上道:“谢远将军大功,可封侯。”
元朔帝道:“大善!”
遥远的吐蕃边境,殷王藩地内,殷守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道:“阿爹又病了?那可真是可惜了。”
说罢,起身去殷王房内,请兵符,代父迎战。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两次,早已习惯。而对那些将士而言,显然,他正是年轻力壮时,要比那个还在长安为质的小小孩童,更适合做下一任殷王。
而殷守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他要配得上他的阿远,当然是该走得越高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