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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初年漠然地倚在树旁,背上的伤痛的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南乔还在她眼前含着泪委屈。
她瞬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厌倦,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个无法更错的决定。
南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慌,仿佛自己要失去什么一样。
柳初年叹了口气,她没有想要谴责南乔的意思。
就如同她当日教导南乔的,许多事情只有不同,没有对错。
只是她突然间觉得,想法不同的人还是没必要相处在一起,不过是白白折腾自己罢了。
南乔咬牙看了看她,有看了看远处那群人,耳边回想着女子的尖叫声,终于还是没忍住冲了出去。
柳初年抬头看着天际的弦月,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九天之上不知凡人苦楚的仙子。
“你可真是坏。”有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树后响起,“可我喜欢你这副模样。”
柳初年猛地回神,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去:“何人?”
夜色之中,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柳初年身后。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初年,抬手放在唇边吹出了一声尖锐的口哨,随即便有许多士兵冲了出来。
紫衣女子俯下身,伸手挑起柳初年的下巴,挑眉笑道:“你是南乔的师傅?”
柳初年不躲不避,与她对视了片刻,嘴角一勾笑了出来:“雁瑜郡主?久仰大名。”
若说南梁有什么人让她印象深刻,那便是雁瑜郡主了。传闻中雁瑜郡主武艺高强,统军谋略堪称一绝,对南梁边境的安定可算得上居功甚伟。
雁瑜收敛了神色,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身为南乔的师傅,你让她置身险境,该当何罪?”
柳初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侧身将背后的伤给她看:“在下实在也是有心无力,拦不住帝姬啊。”
雁瑜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身负重伤,看着她背上氤氲了一大片的鲜血,又看了看她苍白但却淡然的绝美脸庞,愣了片刻方才开口:“你倒真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柳初年转头看了看远处,随雁瑜而来的士兵早已救下了南乔,顺道把那些假和尚抓了起来。
“您已经救到了南乔帝姬,我也算功成身退了。”柳初年懒懒地倚回了树上,抬头看着雁瑜,“念在我也算救驾有功的份上,帮我个忙怎么样?”
雁瑜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她。
“把我送到绿猗阁。”柳初年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偏头笑道,“顺道告诉梁帝陛下,请他另请高明吧,我只怕是教不了南乔帝姬了。”
“为什么?”雁瑜扶了她一把,回想了一下方才她与南乔的对话,质问道,“就因为南乔没有按着你的意思?”
柳初年抬眼看着她,是真有些好笑:“若郡主当真这么以为,那也没什么错。”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雁瑜抓着她的手臂,低声道,“我要你继续当南乔的师傅。”
她又想了想,劝道:“我看南乔的样子对你也算是敬重了,不然方才她才不会理会你怎么说。”
柳初年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我都这样了,难道还不该换来南乔帝姬的敬重吗?”
“再说了,我要她的敬重有何用?”柳初年轻轻拂开雁瑜的手,一笑,“我已无心在此,郡主何必勉强?”
“那真是可惜了,你原本应该是最适合南乔的师傅了。”雁瑜不再勉强她,恢复了一开始那个有些轻佻的模样,“若你不想留在宫中,那你可否愿意随我到边境?”
南乔一赶来,便听到了这句话,立即反驳道:“谁要跟你去边关啊!雁瑜姐姐,你想抢我的师傅?”
柳初年也没在意她二人说的话,只微微一笑:“承蒙厚爱,愧不敢当。”
雁瑜带些怜悯地看了南乔一眼,叹道:“可怜,你又得换师傅了。”
说完,她便立即招来了几名士兵,令他们驾车将柳初年送往绿猗阁。
“雁瑜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南乔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初年离开,抓着雁瑜郡主不放。
雁瑜带着她登上了另一辆马车,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赶走了那么多女先生,如今终于有个女先生主动不要教你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怎么会!师傅她怎么会不教我了!”
雁瑜只觉得被她嚷得头疼,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片刻后方才叹了口气:“按着你以往的性子,不该很厌恶她的吗?她对你也不够尊敬,甚至还拦着你去救人。”
南乔被她瞪得没了气势,糯糯地开口:“可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雁瑜被她这副模样气笑了:“你现在倒是知道了,不过晚了,人家不干了。”
说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你现在想通了,以往的诸位女先生对你不好吗?”
南乔被她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只好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雁瑜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怎么帮你啊?我自己都觉得人家做你的师傅是耽搁人家了!”
雁瑜骂完算是出了口气,可是看看自家妹妹,又觉得有些心疼了。
她又叹了口气,只觉得从边境回来之后要发愁的事情更多了:“南乔,你怎么总是长不大啊。你得自己去好好想想,为何你师傅想要离开。”
话虽如此说,但雁瑜自己都猜不透为何柳初年执意要离开。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偷听到的对话,觉得柳初年原本还算有耐心,但又好像顷刻之间就不想再与南乔纠缠下去。
她衡量许久,觉得不能任由柳初年离开,毕竟南乔年纪渐长,需要一个称得上“帝师”的师傅。
这世上的阴暗面太多了,并不是所有女先生都有勇气讲出来,更没有人能将这些道理揉碎了让南乔明白过来。
除了柳初年。
平心而论,若易地而处,雁瑜自认自己也会做出与柳初年一模一样的选择。
在没有救援的情况下,南乔的行为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幼稚得有些可怕。
她在镇守边关,在沙场征战多年,性情也是果断的很,没想到柳初年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却也能如此果决。
雁瑜脑中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下方才柳初年那模样,只觉得有些摄人心魄。
背后这一刀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伤的,只是柳初年离开晋国时伤了元气,身体亏损的厉害,如今这伤便有些愁人了。
到了绿猗阁之后,齐竹立即派人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来看诊,为她换了上好的伤药,又遣着侍女连夜抓药煎药。
饶是如此,柳初年仍不可避免地发起了高烧,齐竹几乎算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她床榻前照料她。
两天后,她才悠悠转醒。
柳初年睁开眼便看到了颇为憔悴的齐竹,有些好笑地开口:“你怎么这副模样了,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值得你这么提心吊胆?”
齐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般,有些无措地看着她:“我只是不放心。”
“你若想让我早些好起来,那就该好好照看着自己,这样我醒来看到美人,说不定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
病的起不来床都没妨碍到柳姑娘顺手调戏一把美人,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齐竹被她这么直白地调侃了一番,愈发不知所措。
“罢了罢了,你快些去休息吧。”
柳初年笑着打发了他,本想继续闭目养神,却不想刚巧有人来访。
她想了想,命侍女放下了纱帐与珠帘,将人请了进来。
“师傅,你醒了啊……”
南乔有些怯懦地开口,生怕她开口说些什么“你已经不是我的徒弟”这种话。
柳初年才懒得在这种细节上与她纠缠,懒懒地答道:“是啊。”
她声音平素里就稍稍带些沙哑,再加上她懒散的语调,显得十分勾人。
南乔几乎想去撩开纱帐,看看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终究还是强忍了下来:“师傅,你什么时候能回宫继续教我啊?”
“那大概是不会了。”柳初年抬手看了看,衣袖中的那把匕首已经被齐竹收了起来,有些无趣地放了下来,“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大适合教授帝姬,所以请陛下另请高明吧。”
还没等到南乔说什么,她微微叹了口气:“帝姬你可还记得我曾告诉你——很多事情只有不同,没有对错。我们不是同一种人,我也不想硬生生地将你变成我这样的人,所以才不想再留在宫中。若你他日有何困惑,尽可以随意来问我,我自当为你答疑解惑。”
南乔想了这两天,也知道她一旦下了决定不是自己能更改的,如今见她肯稍稍让步便已知足。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站了许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