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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初年活了这二十又一年,从没被人这么抱着撒过娇,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待到反应过来后,她看着孩子气十足的南乔,心中一软:“这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以后师傅会护着你的。”
南乔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地放开柳初年:“师傅能相信我就好了。”
柳初年为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如今看着南乔这委屈但又无比懂事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虽有两个妹妹,但却仿佛是仇家一般,实在是不如没有。难得能体会一番这种待遇,心中着实是新鲜的很。
南乔想了一番,又纠结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师傅,不如你还是教我一些东西吧,免得将来父皇考较我。”
没想到她居然能主动让步,这让做好了长期斗争准备的柳初年有些意外。
来之前,她将所知晓的南乔帝姬的种种来回分析数遍,制定了一系列循序渐进的计划,争取能收拾了这个傲娇的小帝姬。没想到这才一天,南乔的态度竟然跨越了一大步,省了她不少功夫。
“我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旁人待我如何我都看得出来。与先前的那些女先生相比,师傅你待我好极了,而且性格又对我的胃口。”南乔像是看出她的诧异,条理清晰地解释了一遍,最后十分认真地补充道,“何况,师傅你长得那么好看!”
柳初年一下子笑了出来,回想到初见时南乔的模样,算是对她这一特殊喜好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你父皇找我来,也不是为了让我教你四书五经的。”柳初年若有所思地坐下,懒散地翻着桌案上扔着的那本《诗经》。
南乔疑惑地看着她,思考片刻后问道:“那他是请你来教我礼仪的?”
柳初年抬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沉吟道:“虽说我也觉得你的礼仪需要重新认认真真地学一遍……但是,你父皇千里迢迢把我请来,应当不是因为你缺个礼仪先生。”
南乔一噎,无奈地看着她。
“其实我琢磨着,大概是为了半年后的秋猎吧。”柳初年以手扣桌,像是想起来什么,“说来按着你们南梁的规矩,帝姬十二岁之后就该参加秋猎了,你也是时候该去了。”
“可是我的骑射并不差啊。”南乔坐在她身旁,有些得意地解释,“我自小就学习骑射,比那些郡主强多了。”
柳初年一看她这样子就发愁,顿时就懂了梁帝的无奈。
她有些心累地挥了挥手:“你且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得去见见陛下。”
打发了深感疑惑的南乔,柳初年整理了一下衣裳,找了静槐过来,让她带自己去见梁帝。
“柳姑娘有何要事?是帝姬有不妥的地方吗?”静槐对南乔委实算得上忠心耿耿,生怕柳初年去梁帝那里说些什么不利于南乔的“谗言”。
柳初年对她这小心翼翼的态度有些不认同,若换到以前,大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毕竟她来南梁算是散散心,并没有想要真的教出个多好的徒弟,当个帝师。
但自从方才南乔抱着她“撒娇”之后,她觉得自己心软了,开始有些在意自己这个小徒弟了。
罢了……
柳初年有些认命地想,反正教一教南乔不过是顺手之劳,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就当好心积点德算了。不然以南乔的性格,还不知道将来要沦落到什么地步呢。
“你似乎太过护着南乔帝姬了。”柳初年想通了之后,有些认真地看着静槐,“她是一国帝姬,应当自己有分寸的。你这样小心翼翼,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静槐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地挑明此事,有些措手不及,沉默片刻后方才轻声道:“帝姬的父亲走的早,女皇陛下又是那样……帝姬自小便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我这不是在与你争辩你该不该护着她,而是在告诉你,你护着她这件事,弊处大于利处。”
柳初年叹了口气,不可否认静槐对南乔是一番好心,但在皇家这份好心委实没有丝毫用处。
“南乔帝姬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说好听了那叫没心没肺,说难听了那叫心中没成算。你不让她撞一下南墙,她是不会明白此路不通的。”柳初年回想了一下今日仁佳长公主来时的情形,叹道,“我虽对你们南梁的形势不大清楚,但这两日所见所闻,也知道南乔的处境算不得好。你不让她看清这事实,又能怎么办?你现在能拦着我不让我去告状,难道将来在南乔地位不稳时,你还能力保她登上皇位吗?”
静槐脸色一白,心中虽知道她说的句句属实,但仍有些难以接受。
柳初年知道那想法在她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也没勉强她立即就接受自己所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只看眼前,想想将来吧。我从晋国千里迢迢来到南梁,既然已经当了南乔的师傅,就会认真待她。”
“是我想错了,不该怀疑您的。”静槐领回来她话中的意思,便不再就此事再说些什么,安安静静走在前方为她引路。
此时已临近正午,天上高悬的太阳有些刺眼,照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愈发让人不适。
柳初年抬袖遮了遮眼:“这一个多月来都在赶路,看遍了山水河川,倒是有短时日没见这晃眼的宫殿了。”
南梁以高贵巍峨著称的宫殿,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嫌弃了。
她站在御书房之外,远远地看着静槐上前与殿外的小太监交流。过了片刻,静槐便来回报,说是梁帝请她进殿。
“见过陛下。”柳初年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而后抬头看着梁帝。
梁帝的相貌生的极好,虽说年岁有些大了,但仍能看出他的底子不错。
只是或许是太过操劳的缘故,他脸色看起来却不大好,眉心还有因为经常皱眉而产生的纹路。
柳初年进来时他手上还拿着待批阅的奏折,待到她行过一礼后,才将手中的奏折与朱笔放下。
“先生亲自前来,所为何事?”梁帝像是有些头疼一般,抬手捏了捏眉心,“是不是南乔又任性了?”
柳初年微微一笑:“帝姬极为听话,是位好弟子。”
“哦?”梁帝惊讶地看着她,明显不相信她的话,“若能如此那就好了……”
“我专程赶来,是想斗胆请问陛下一事。”柳初年低眉顺眼地笑了笑,而后稍稍放低了声音,“陛下请我来,是想将帝姬教成何样?”
梁帝听了她这问话,眼睛微微眯起,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并非想要窥测圣意……”柳初年在他极具压迫力的视线下,不慌不忙地辩解,“只是我既然成了帝姬的师傅,就得知道您想让帝姬成为怎样一个人。帝姬有帝姬的教法,闲散郡主有闲散郡主的教法。而帝王,也有帝王的教法。”
梁帝对她这解释并不满意,冷冷地问道:“我如何信你?”
“一来,是您为帝姬选择了在下,故而在下才能站在这里向您请问如何教导帝姬。其次,我已经是南乔帝姬的师傅,自然会向着自己的弟子。这最后一点,您应该也清楚。”
“我生为晋国之人,按理说不该插手他国之事。然而南梁与晋国相隔千里,中间又有魏、秦、蜀三大国,以及不少小的国家,怎么来说都没有直接的冲突。”柳初年迎上梁帝的视线,温和地笑道,“自古以来,‘越国以伐远’都是下下策。您应当也是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去信晋国为南乔帝姬求师傅。”
“你倒是能言善辩。”梁帝冷笑道,“可我怎么知道你会一心为南乔筹谋?”
柳初年心生厌恶,委实不想在这里与梁帝算计来算计去。但想起南乔那可怜的模样,只得有些无奈地继续编下去。
她正了正神色,恰到好处地露出些野心与自负:“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可在下来说,最想的就是能够教出一位惊世的弟子,也好不辜负我这一身才学。”
听了她这“豪言壮语”,梁帝仍是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柳初年彻底有些厌烦了,她与人勾心斗角十几年,本以为离了晋国便能脱离这些,当个闲散的教书师傅,却没想到居然又陷入其中。
她觉得自己对南乔的怜惜大抵是不够多,只能支撑这么多了,当即无奈地笑了笑:“陛下若不肯相信那便罢了,在下这就告退,安安稳稳地当个教书先生。”
“你能为南乔做些什么?”
梁帝终于松了口风,柳初年叹了口气:“不过尽力而为,我师父当年为元熙帝姬做了什么,我便能为南乔帝姬做什么。”
她这句话算是极有分量的保证了,梁帝犹豫片刻,郑重其事道:“我要你教给南乔,帝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