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孤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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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灯续命,三月已是极限。

    “足够了。”御邵湮将软塌上的鹿皮捡起来,小心的裹住魂灯,塞到苏祁怀里,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不送。”

    苏祁抖了一下,又从斗笠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故彦一眼,抱着魂灯起身,“也罢也罢,狗咬吕洞宾,我便不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袖袍一挥,黑烟飘散,苏祁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有什么瞒着我?”故彦打开油纸,里面是有拳头大的黄金蟹,香的流油不说,还是热的。瞬间眼神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这是蚌城最出名的菜品,可惜还不到季节,比不得初秋时的肉质鲜美。”

    故彦哪管这些,揪下蟹嵌就放到嘴里咂,满口的汤汁,舌尖都香的打颤,“好多年没吃过了。”

    小时候家里穷没得吃,长大了又跟家里断绝来往,靠画画挣得钱哪够这种开销。何况,现实世界里想吃到这种纯正的野生蟹肉,也是极为不易的。酹隐门待了好几年,小溪连条鱼都没有,更别说想吃螃蟹...

    有蔬菜吃就是极好了,下山买只烧鸡都得偷偷摸摸的。

    那头故彦一个蟹钳就打发了,御邵湮端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将蟹腿一个个扯下来将汁水先咂干,才准备吃里面的肉。

    御邵湮眼神微波轻起,问道,“好吃?”

    故彦看了看满手的油,将食指放到口中吮了几下,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恩。”

    “我也尝尝。”御邵湮拉过他的手,就着他刚才吮吸过的食指舔了一下,“还是没你好吃。”

    故彦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指尖停在半空中都不知道往哪里搁。昨夜的亲密接触本来就让他觉得尴尬万分,这一戏谑,他只觉得某处阵阵作痛。

    “你...”

    故彦正打算给小徒弟来点积极健康的思想教育,哪知刚一开口,御邵湮就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双目灼灼的看着他。

    “你先听我说,今夜我们去找蚌王交换令牌,事成之后你带着令牌走,不要任何人知道你去哪里,包括我。”御邵湮握住他的手,神色坚定,“两个月后,我们在蚌城碰面。”

    “你想做什么?”故彦眼神一紧,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你就不怕我拿了令牌一走了之,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御邵湮伸手抚上故彦的脸颊,黑瞳染上几抹狠厉,“如果你没能如期而至,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本事。”

    “御邵湮,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决定我的去留,你对我有所隐瞒,就要有我随时会拍屁股走人的觉悟。”故彦神色微凉,眉间平淡,却有动怒之意,“我不会不明不白的成为你计划里的一部分,想让我帮你,就告诉我真相。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威胁,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跑吗?”

    已有的谜题就够让的他头昏脑胀了,昨夜才颠鸾倒凤共度春/宵良辰,今日却连个借口都没有,就想分道扬镳?

    好一个两月之约。

    他阮故彦何时也是听人安排的贪生怕死之辈了?

    御邵湮脸色微白,低头沉默半晌,方才抬眼看他,一字一顿的道,“我不能让你冒险。”

    故彦气的眉毛都要飞了,“很好,御邵湮,那你今儿个听清楚了,你敢让我走,我就敢同你老死不相往来。”

    两人各有主见,故彦又对此事固执的可怕,他能猜出御邵湮救母心切,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半是与苏祁说的还魂奇物有关,可他绝对不会同意让御邵湮一个人冒险。

    反派已经黑化到这种程度了,一别两月,不在他掌握范围之内,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御邵湮去送死吧!

    御邵湮最怕的便是故彦说离开,每听到这个词眼神就会变得更深,周身散出的戾气也浓郁骇人,攥的故彦的手死紧死紧。

    如果失去师父,那么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御邵湮缓缓松了力气,看着故彦被他无意识瑕捏的通红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好,我都告诉你。”

    “......”

    这一言,便要追溯到三百年前京都之乱。

    彼时御邵湮将满九岁,刚破下山法阵,来不及回味师父的言外之意,马蹄声声,归心似箭。连续十日奔波,只想能当面质问御合风,究竟他娘犯了什么错。

    御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面色严肃,扔了满地的麻衣素布和一些不值钱的木箱首饰。门前的大树上悬挂着一具没有人气的女尸,不知涂抹了何物,近一月也没有发臭腐烂的迹象。那衣衫上血迹斑斑,被撕扯的破破烂烂无法蔽体,路人指指点点,更多的却是匆匆走过,漠不关心。

    在京都谁不知道,御老爷十二年前娶回来的花娘上月里与人通奸,被逮了个正着?虽然跑了那野男人,可御老爷当即打断了花娘的腿,赏给府中的下人奸污至死。

    亏的倾城红颜,国色天香,可惜耐不住寂寞,注定香消玉损的命。敢给京都的御老爷戴绿帽子,那可不是找死的么?

    御邵湮从马上翻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小的身体颤抖不已,双目通红,满面泪流,“娘,孩儿不肖,让您受苦了。”

    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愣是将额间被磕出了血,才站起身去解下尸体。刚刚将邵纤柔放平到地上,身后就传来的熟悉的怒骂声。

    “小杂种!你这是要忤逆父亲的意思?”

    御邵湮一个冷冽的眼神射过去,威慑十足,“御合风,根本不配做我爹。”

    许是被慑到,总之御凡没敢在拦着他。那些出入的家丁也是面面相觑,只能看着御邵湮将邵纤柔示众的尸体抱上马,扬长而去。

    儿子这样公然示威,按照御合风的脾气,如何能忍这小畜生的胡作非为?京都天子脚下,御家百年基业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当下就出了追杀令,要将自己儿子就地正法。

    风雨欲来花满楼,御府遭盗了,丟的到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邵纤柔头七魂魄回门时,被御合风亲自封起来的玉瓶。

    一夜惊/变,京都古宅生妖,怨气滔天,折辱的修道之人多不胜数。这情形,上街都得小心翼翼,哪里还有闲工夫大张旗鼓的去抓御邵湮?

    皇宫里连下三道圣旨,勒令御合风除妖,他就纯属一个花架子,辨辨草药,调制调制浆汁在行,空有金丹期的修为,降魔卫道却是一点能耐都没有。旧宅的门都没进去,就被一个巴掌拍出来了!

    这一看不得了,怨魂无孔不入,领头那个恶鬼怎么看怎么眼熟,可不就是被他扬言要‘千刀万剐,神魂俱散’的邵纤柔吗?

    “御合风,你的贱命死不足惜,我要全京都的人都给你陪葬!”

    旧宅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御合风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这事情万一捅出去了,那御家势必要遗臭万年。眼睁睁的看着京都变成一片废墟,就算他不是什么一腔正气的人,也还没有孬得这种程度。

    于是人人皆知,御老爷除妖未成,闭门三日,研制出来一种草药,可以祛怨魂于门外。一时之间,求药之人愣是从御府门口排到了城门口。

    一两能买六贴,足够用半个月。可怜满城百姓,白花花的银子都让御邵湮骗去赚了个满香钵,还得哭着跪着感谢大恩大德。

    用雄黄浸泡过的杂草,后山要多少有多少!

    御邵湮先前被逼的走投无路,只得带着娘亲的尸体东躲西藏,山沟破庙,凡且能藏身的地方,他都摸了个通透。京都突然大乱,荒郊野岭孤魂野鬼自然也缠上了他,辟谷期的修为勉强游刃其中,堪堪保命。

    苏祁便是这个时候撞上了他的。

    窗外夕影渐沉,御邵湮讲的慢,故彦便听得更加认真。只可惜还没听到最想知道的答案,云黯便已经一头撞开了厢房门。

    “定昏已过,再不去的话,蚌王怕是要怒了。”

    故彦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的确已经过了时辰。要寻令牌,实属他们有求于蚌王,如果还刻意摆谱怠慢,只怕交易难谈。

    御邵湮自然也深知此理,与故彦双目相视,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般,不在继续谈过往旧事。一起身,都是风风火火的出了客栈。

    蚌城的云港是船只往来停泊之处,天色昏昏,海面波平浪静。一人立于瑟瑟冷风之中,负手而立,双足浸在水中,墨发乱扬。

    “我儿子呢?”

    蚌王眯起眼,面色稍有不善。好歹也算是个王,等了这么久,要是还没有脾气,怕是得怀疑他的用意何在了。

    云黯张开嘴,腹部蠕动。片刻,吐出一颗大夜明珠,柔柔白光,几乎照亮了整云港,蚌王瞳孔一缩,就要上前接过,却被云黯闪开,扑了个空。

    蚌王双目圆睁,怒发冲冠,“御邵湮,你这是何意?”

    御邵湮拱手而礼,“百年前劳烦蚌王保管之物,还请蚌王再给个方便。”

    蚌王脸色青白,死死的盯着他,“你说保管就保管,说拿走就拿走,当我是什么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心之变,你若心术不正,我将东西于你,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

    “确有急用。”

    “御邵湮,人人皆说异象环生,灾祸出世,我本信你。可不久前黑蟒浊屿封印碎裂,黑蟒自水路逃奔,沿途肆虐,死伤无数,乃称奉御邵湮之命,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我不诛你,已是心念旧情,你何苦以我儿性命相逼,兵戎相见?”

    御邵湮眼神一黯,唇角轻扯,带了几分自嘲,落在故彦眼里,心中微微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