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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骤然黑暗,寝宫之内反倒没有太浓的血气,只是漆黑无比。
车轮咣当咣当地响,也不知碾到何物。镜儿举起食指,一缕如月色般皎洁的光辉从指间生出,从车队中间发散,照亮了四周。底下是苍苍白骨,人的脊椎被有序排列在地,好像地砖上的雕花。他们驶过的地方是一片万古潭,马车跑了很远,这里仿佛永远也没有头似的。
女人们在车厢里翻找,找到一些火把,还有几支备用的火抿子。她们把点燃的火把分散到各个马车,橘红色的光芒就从四周扩散......虽然没有什么作用,也给众人一些慰藉。
安笙说:“请给我一支火把。”她掀开厢门,照亮周围,一直看见安楠的脸庞,心里才平静下来。
“楠,你看这像什么?”
“人骨罢了,能有什么......”话未说完,安楠便蹙紧眉头,她也发现了这座寝宫的不凡之处。地上确实是人类的脊椎骨,但骨纹烁金发亮,竟是奇骨。
“这些珍奇之物就被镶在地上?”
“姐姐你可别忘了,奇骨成功融合的几率微乎其微,真得只能摆看罢了。”
安楠怔住了,这些西夏族强者的奇骨竟被当作地砖一样对待,简直是种侮辱。
在三千七百多年前的西夏王朝才有“奇骨”一说。奇人异士死后,他们的遗骨可以保持万年不腐,毕生修为甚至融进了骨头,使得骨骼与常人极为不同,在特殊的光照下会显示出奇特的金色,犹如金矿般熠熠生辉。这种光彩平常不可被肉眼所见,或许是镜儿的法术无意中与这些奇骨产生共鸣。
安楠道:“是奇骨,当年西夏王朝人口繁多,足有百万之众。他们用人身练习妖术,甚至通过吞吃妖魔的宝血与宝骨增强力量,所以出现了大量奇人异士。其中最出名的当属西夏的皇家精锐——「星曜骑兵」。星曜是西夏人的信仰,大约一万名星曜骑兵,许多人都吞过妖族强者的血肉,传说西夏大帝更沐浴过龙血。当那炙热的、如同烈火般的龙血洒入身躯,便使其刀枪不入,性格也变得异常暴虐。”
安笙道:“可是星曜骑兵和整个西夏王朝一样忽然消失,当时西夏国的皇都是黑水城,可有关黑水城的记载都被抹去了。”
“没想到他们竟被魔宫吞噬。”安楠继续说下去,她的眼珠子也缩得越来越小,因为这个念头实在太恐怖了。“这座魔宫几乎压跨晓楠县,它既然是由人体铸成的,怎么也得有七八十万人的血肉。库夏百万的民众,其中不乏一万名所向披靡的星曜骑兵,竟都敌不过这座魔宫吗?”
能导致一个王朝倾覆的妖魔,它的法力就如眼前那条深深的血河,难以捉摸。
十六勒停马驹,一片深不见底的血河拦住众人去路。
这真得是血河吗?
那刺鼻的气味,鲜艳的红色,使人第一反应就是血。
除了血,再没有这么吓人的东西;除了血,再没有这令人惊心动魄的感觉;只有血,才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底。
血河中还有波澜,时而汹涌澎湃,时而微波款款,十六甚至看见巨大的波纹,他觉得血池里栖息着强大的妖兽,贸然前去实在不保险。血河一眼玩不到边,仅以一座险桥连接。桥也是人骨做的,在镜儿的光束下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那好像也是西夏人的奇骨,看来西夏强者已被屠杀殆尽。血河也过于宽大,十六本以为穿过魔宫就能抵达晓楠县,但这诡异的魔宫见不到头,估计想回去也困难了。
十六将受伤的姑娘们安抚一下,也在马背上轻轻拍打,马儿很快平静下来,卧在地上。他瞥了眼人骨桥,或是由于血河实在浩大,方才显得人骨桥脆弱不堪,它真能支撑起哪怕一具马车的重量吗?
安楠、安笙、镜儿、大炮强也都聚上前来。
“太吓人了,我感觉还是回去好。”
“回去?”大炮强冷笑,“那些人可比妖恐怖得多,小心一夜过后身首异处。”
十六道:“我去探路。”
镜儿说:“千万小心呀,十六。”安楠说:“我到极限了,先让马儿休息会,可以用毒皇蛊支援你。”大炮强也重新装填箭匣,在岸边架起重弩。
十六踱到桥前,很小心地迈出第一步。
很稳。
稳得不可思议。
或许是十六身体轻盈,也才百二十斤,可当他踏上去时,这座桥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仿佛每个环节都被死死烙住。整座桥没有桥墩,只有两根骨头桥柱,像是吊桥般吊在中间,可居然如此稳定,仿佛有着某种奇特的魔力。
十六早前将一些银两托给镜儿,随身也带着一些,便拿出几两银子丢入血河。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仿佛数百只人形的生物从水底窜出,它们并没有实体,只是被禁锢在血池中的亡灵,竟还保留着生前的执念,拼命想去抢那几两银子。底下沸腾了,越来越多的血灵争抢银两,它们奋力挥起鲜血所铸的大手,却终究拦不住银子的重量。
银子一直往下落,血灵们哀嚎不已。
十六双眼紧盯着血河,他所忌惮的便是先前那道巨大的波纹,但如此动静也没让那巨兽现身,这魔宫也非久留之地,越早离开越好。便挥了挥手,招呼众人缓缓驶来。
镜儿生怕出事,便要第一个过来。马儿面对血河也感到害怕,在桥边悬了好一会儿才敢迈到桥上。
人骨桥还是不动如山。
十六继续挥手,道:“还能上第二辆。”
第二辆就由安笙驾过去。她看着狭窄的人骨桥发抖,轻轻挥动着马鞭,娇声道:“驾,驾。”
安楠在后边喝着:“我的大妹子啊,你需使点劲,加点儿力,这么温柔哪有马儿肯走?”
安笙道:“可我怕用力过猛,这马就勇往直前,连命都不要了。”
十六道:“安笙姑娘你莫怕,这些人骨非同一般,坚硬无比。”
安笙说:“奇骨自然坚硬无比,但你看见血河的那些亡灵了,他们一定就是骨头的主人。又是谁将他们这些强者如此虐杀,抽尽魂魄?我想到这个就浑身打颤,觉得不该去到对面。”
“呀呼!”安楠在两匹马屁股上狠狠甩了两巴掌,马儿长鸣一声,快步冲进了桥内。
镜儿的马车已经驶到桥中央,十六坐上马车,仔细看着后方,他干脆不挥手了,喊道:“全都上来吧,这座桥足以支撑所有的重量。”
“但愿你是对的。”大炮强收起重弩,远远地望着十六那辆马车,他对安楠说:“你们先上去吧,我继续断后。”
当第三辆马车刚刚驶入桥内,大地忽然剧烈颤动!
魔宫里面摇摇晃晃,一堆堆血红色的人体组织从天而降,摔成恶心的肉泥。震动太强烈了,人骨桥左右倾斜,幸亏长长的奇骨锁链,一行人才没有摔下去。
镜儿警惕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地震吗?”
十六道:“是这座魔宫在移动。”
“魔宫移动,它难道是活物?”镜儿一下子惊呆了,她感受四周的妖气,果然妖气冲天!原来整座魔宫就是一只巨型妖魔,它不动的时候隐藏着妖气,一动就要耗费大量精力,不得不泄露妖气了。
安楠也发现了,她说:“这玩意儿会动!”
大炮强吼道:“那它为什么要动呢?”
“为了食物。”
人皮魔宫忽然降临晓楠县绝不是巧合,它就为了四处掠食,如此强大的妖魔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人骨桥果然还是很结实,这下大炮强和另外一辆马车也安然进入桥内,五辆马车之间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匀速推进。第一辆马车已经到达对岸,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的时候,镜儿忽然感受异样。她胸口生疼,满眼昏花,感觉好像要将肠胃吐出来似的。
有什么将要破体而出,镜儿想叫十六,凭空出现一只手,那是苏秀娥火红色的袍锻,她用手紧紧捂着镜儿的嘴,忽然催动一道至强的法术!
巨大的火墙猛然射出!大炮强怒吼着:“往回!往回跑!”
可狭窄的人骨桥怎有回头路?马儿见到烈火,顿时扬蹄嘶鸣,前面的马已疯癫,竟然蹿下了大桥,连车带人一起坠入血河。大炮强也躲不过,他只好打开车厢,背上背了个女人,手里抱了个女人,其它女人连滚带爬地和他一起跑回去!
火墙所经之处,连奇骨都被灼得焦黑。这猛烈的火焰虽不能伤到奇骨本身,但能将连接它们的经脉尽数烧毁,人骨桥开始倾塌。“哗啦啦啦......”
安楠捧着嘴巴大喊:“跑快点!桥塌啦!”
大炮强大步流星,大腿青筋爆出,他在最后一刻怒吼一声,朝岸边跃去。可因为两个女人的重量失手了,滚入嶙峋的石壁。
尖锐的石壁戳穿了他的躯体,两个女人也跌下血河,倒是那三个相互扶持的残废女子侥幸逃到岸上。
十六猛然回头,苏秀娥正要脱体而出,她恶狠狠地盯着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