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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渐浓。
文弘让人在院里摆了贵妃榻,每日都要躺在上面晒太阳。
连续几日晴天,宫人已经脱了厚衣,穿起薄衫,年华正好的宫女在服侍文弘晒暖时,甚至戴上了斗笠,以防面容受损。
文弘百无聊赖,躺累了趴着,趴累了躺着,偶尔逗弄下服侍他吃鲜果的宫女,日子过得无聊而惬意。
只不过腿上的伤口实在痒痒,他一旦闲下来,就想挠一挠。
当他趁宫人不注意,伸手过去时,吹溪突然从鱼缸后跑出来,高举一把匕首,伏地道:“圣上有旨,金陵王要是敢碰伤口,立时切掉双手。”
文弘的手僵在半空,讪讪收回:“圣上日理万机,心细如发,连臣这个也想到了,真是让人感动。。”
“谁让您挠到圣上跟前去了。”吹溪起身,取笑文弘一句。
这还是前日的事。文弘跟着江虚达一起到东暖阁禀报民居修建计划,什么房梁木材、放水防火建构等等,他不懂自然插不上嘴,就在一旁发呆。
那日伤口痒痒的实在厉害,他便一直挠挠挠。隔着靴子裤腿挠得不舒服,就偷偷转过身,仗着朝服有裙摆,把裤腿挽起,伸手到靴子里挠挠挠。
他挠得正舒服时,忽然觉得一股热气打在他的耳后,猛地抬头,就看见君霖微微蹙起的眉峰。
“御前失仪知道是什么罪名么?”
“啊?”他苦笑着收回手,在衣服上蹭蹭,“臣想过躲起来挠,但又怕出动静,打扰您和江大人思路。”
江虚达走过去,跪在他旁边:“皇上,请您恕罪。”
君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虚达,当时江虚达低着头看不到君霖的神色,但文弘可以。他看见君霖目光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却不知是想杀他,还是想杀江虚达。
但最后君霖谁都没有怪罪,反而大笑着拍文弘的肩膀:“行,伤口恢复的挺快,相信你这监官一定不会失职。”
他看见江虚达瞬间放松了身体。心想,大概皇帝是吃他的醋了,因为江虚达更忠心于他。
“传旨,金陵王身边的奴才们警醒着些,要给朕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再痒也不许挠,不管是用手,还是什么乱挠,但凡触到伤口,一律砍手。”
就是因为这样,文弘这两日简直生不如死。
“怎么能这么痒呢?”他歪在榻上抓心挠肝地难受。想去找点事做,却又找不出事来。莫福那边不是真让他去清点私库,他去过一次,莫福就让他回去仔细想想哪里有遗漏。还有江虚达那里,建造民居而已,到现在还没制定好计划。
知百草前来换药。文弘的伤口,一直由知百草负责。
“恭喜王爷,伤口恢复的很好,新肉已经长的差不多了。”
文弘忙问:“那怎么还这么痒?”
“长好了,就不痒了。”知百草收拾药箱,低着头跟文弘说话,“这段时间,您也不要总歇着,每日走一走,对伤口愈合有益处。”
“你看着我。”
知百草立刻跪倒:“臣不敢。”
“你不敢什么?”文弘起身,蹲在榻上,伸手指捅知百草的脑袋。他本来是想让知百草看看他脸上是否长痘了,但知百草的反应却让他心生疑窦。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文弘佯怒,抬脚要踹知百草,有人却冲过来抱住他的腿。
“哎哟,王爷您要保重身体,踹人这点小事,让奴才们代劳。”那人谄媚地说完,对着知百草连踹三四脚。
文弘略呆:“春喜?”春喜身后,还跪着春荣。
“你们两个奴才不去是喂马了?”
春荣回道:“奴才们牵挂王爷,又调回来了。”上面让他们回来,他们只得遵命,不回来是死路一条,回来到文弘手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回来就好。”终于有点事做了,文弘让他们把被踹得晕乎乎的知百草架过来。
文弘问知百草:“本王呢,脾气不大好,就问你一句,你身为凤朝旧臣,反而害我,你还有良心么?”凤朝的旧官没一个希望他好的。
知百草惶恐道:“下官没有害您。”
“没有害我,那我伤口上抹的什么药!”文弘大怒问。知百草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肯定也是从药上下手。
“是北方的良药。”
北庆小国因好征战,治伤的医术十分高明。
那就是君霖在对他下手了。
文弘疑惑,好感度超过五百,君霖应该不像杀他才对。
或许那药只是折磨他,害不了他的性命?
“猜对了!”系统出声,“我刚才帮你扫描了一下,是好药,不过里面搀和了一种能让你痒痒的草药。”
“为什么告诉我?”不收幸运值?
系统稚嫩的声音包含委屈:“我们和解吧?虽然我有缺陷,但是你能不能偶尔尊重一下我的规则。”
“好。”文弘抿嘴笑。
春荣见文弘突然笑了,给春喜使个眼色,两人纷纷上前:“奴才给您捶捶腿,捶捶就不痒了。”
吹溪最看不惯这二人的谄媚模样,冷哼:“碰到伤口,就砍了你俩的手。”
“是是是。”春荣春喜自然不敢得罪来自北庆的吹溪。
文弘一听说要砍春荣春喜的手,登时将注意力从可怜的发抖的御医身上,转移到这两个该死的奴才身上。
很好,这两奴才不敢碰他的伤口,他偏让他们碰!
知百草趁金陵王不注意他的时候,偷偷溜走。
出了福祉宫,带着侍药官脚步匆匆赶到东暖阁,一般皇帝下了早朝,就会在东暖阁处理政事,去这里找准没错。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了?”君霖捏捏眉心,吩咐人换一杯提神的茶。
知百草道:“回圣上,金陵王聪慧无比,臣自问没露出马脚来,但不知为何王爷竟然猜到了。”
“你最大的马脚,就是心虚。”君霖恨铁不成钢。若不是此刻换掉御医,文弘更能肯定是他动了手脚,他早把知百草的脑袋给摘了!
“臣罪该万死。”
莫福捧着茶进来,看见跪在大殿中央的是知百草,就知道事情牵扯到了金陵王。他有意听一听,因此放下茶,并不退下,而是到一旁拨弄炭盆。
“臣斗胆问,还用药么?”
“依他谨慎的性子,你再敢过去,他肯定想办法让你双手废掉,碰不到他。”君霖皱眉思索,抬手将知百草撵出去。
知百草苦着一脸张离开,皇帝也没给吩咐,那今晚他是否还要去给金陵王上药?
“莫福。”
“奴才在。”莫福急急跪到中间。
君霖问他:“清点私库已有几日,你跟金陵王交情如何?”
莫非皇上已经知道他有意交好金陵王?莫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奴、奴才低贱,服侍过王爷罢了,哪敢谈什么交情?”
也是。
君霖从书案的小抽屉里找出一只小锦盒,扔给莫福:“没交情也罢,那你去给他送礼。借口朕帮你想好了,就说从旧都来的大臣不日将到,朕要赏赐文武大臣,犒赏三军,要你准备珍宝。你去催他快些想私藏的事。你不敢得罪他,所以给他带了礼物,去吧。”
莫福悄悄把心放回肚子里,揣着锦盒离开。
他到了外面,拿出锦盒放鼻下闻闻,果然是上好的伤药。
“是什么?”
他猛然抬头,见是侍卫首领张敬田,忙请安:“没什么,奴才有事在身,先退下了。”他不大喜欢张敬田,或者应该说,刻板孤傲的张敬田瞧不上他这做奴才的。
“好张狂的奴才。”张敬田身边的一侍卫不满道。
张敬田抬手示意他安静:“不过一个奴才罢了,跟他置什么气,他这太监总管也快到头了。”
他让其他人在此等候,他去了东暖阁正殿。
他奉命调查郭董大和严正朝,如今有了结果。严正朝和郭董大并不是一路上,严正朝想复国,因此手下人劫持了临漳王的儿子。而郭董大不想复国,只是想将郭家的势力,迅速渗透到新朝上下,以护着郭家不倒,甚至更富贵繁荣。
严玉之所以给郭董大送消息,只是想从郭家拿些金银好处罢了。而郭董大想的是,万一凤朝复国有望,他也有从龙之功。
他已经收集了郭董大和叛贼通信的证据。
“好个郭董大。”君霖勾唇冷笑,“他倒是知道脚踏两条船的好,只是他不怕朕一脚把他踹到海里去?”
张敬田道:“他能坐上郭家家主之位,已经不只是圆滑了。”
“江虚达可有异常?”
“没有,江虚达每日统计难民消息,忙的连睡觉的时间也无。”
张敬田又道:“福祉宫的严玉频繁和各路逆贼联系,是否要除掉?”
“不必,他还有用。”
“可是圣上,有他在,废皇不可能安分。臣请令,杀了废皇和严玉,铲除叛贼。”
端起茶盏又放下,君霖问:“你似乎很想置他于死地?”
“登基大典那日,他在外宫门的所作所为,凌迟都不足以抵消其罪。”
君霖轻笑,拿起书案上的御剑轻轻擦拭:“敬田,朕既然忍了那口气,你就应该知道朕自有打算。”
他何尝不知,只是,他遏制不住想要杀死废皇的念头。
当他知道皇上在半夜独自去寻废皇。
当他听闻皇上几次要对废皇下毒手,却又一次次变卦。
当他听到皇上甚至还给了废皇差事。
当他看见皇上看废皇的眼神。
他想杀死废皇。
一个亡国之君,就不该活着。
“敬田,你要知道,朕为何打下这天下。”
就是要做天下的主。
“朕想谁活,谁就能活。”君霖抽出御剑,指向张敬田。后者不甘心地低头。
君霖道:“朕不喜欢僭越之人,做好你该做的事。”
“遵旨。”
张敬田咬牙离开。
君霖收好剑,终于想起来他已口渴半响。
等他端起茶,抿了一口,眉头更皱。
“茶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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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郭申什,奉命保护王爷。”
文弘扔掉果核,勾勾手指示意郭申什跪近些。他仔细看了看郭申什的五官,捶床大笑:“你长的如此俊俏,和郭大人半点都不像呢。”
郭申什握刀的手收得很紧:“臣只是郭大人远亲。”
果然这小子跟郭董大有仇怨?要不然君霖也不会直接选定郭申什,好歹多找几个郭家后辈观察几日。
这小子以后就是郭家家主,有钱人,必须是朋友。
“平身。”文弘跳下贵妃榻,故意不穿鞋迎过去,“起吧,本王看你一表人才,心里欢喜的很。”
文弘想要亲自扶郭申什起来,不想郭申什却视他如蛇蝎,膝行后退几步,抬头瞧了文沐一眼,目光里满是嫌弃。文弘的手僵在半空,好不尴尬。
“那你跪着吧。”文弘脾气也来了,拍拍手转身进了屋里。吹溪捧茶进来,问他打算如何处置郭申什。
他能怎么处置?郭申什是君霖的人,又是未来的郭家家主,他一个废皇又能如何!
对了,还有春荣春喜。
算了,一个一个玩,不着急。
“□□荣过来,他一个人。”
“是。”
文弘吃了口茶,春荣就一路小跑过来了。
“门口跪着的那个,很不给本王面子。”文弘故作烦躁地拍拍桌子,“他是皇上派来的侍卫,本王不好……”
“奴才明白。”春荣可算找到立功的机会了,赶紧道,“奴才有的是让人瞧不出的法子。”
“不要太狠,毕竟本王跟他同朝为臣。”
文弘玩弄着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道:“此事不宜张扬,连春喜也不要说。记住,只是你在跟他过不去,不是本王!”
“您且看奴才的手段。”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忽的起了凉风。文弘本来让人把炭盆拿了出去,天一冷,吹墨又让人在屋里多摆了几个。
“王爷,郭侍卫可还在外面跪着。”吹墨劝道,“他是郭家子弟,这样不好吧。”
“给他碗饭吃。”文弘道,“本王扶人家尚且不愿意起身,难道本王一句话,他就愿意起了?”
可不就是等您一句话,吹墨无奈,下去吩咐人给圣上报信,又打发人给郭申什下碗热面吃,别冻坏了身子。
文弘在屋里闷得厉害,拿金豆豆往茶杯里丢着听响声。系统挪揄道:“你宅了那么些年,怎么来这里反倒在屋里待不住了。”
“好笑,以前我有出门的资本么?出门不得坐车,坐车不得花钱?出门总得穿身像样点的衣服,我所有衣服穿出去,人见人扔钱。出门总得吃饱了吧,家里除了馒头就是泡面,不,我泡面都舍不得吃,全都是馒头配辣条。出门见到老朋友,被拉着喝一杯怎么办,他掏钱我掏钱?万一对方是个女的,长得又丑,我不亏大了么……”
系统举手投降:“别叨叨了,你这不穿过来享福了?”
享福?他一个废皇能享受到什么!惩罚个贵族旁支,心里到现在还忐忑着呢!
“你说我跟君霖见面好几次,怎么好感度就没动静?”
“好感这玩意很玄妙。有些人一见钟情,瞬间好感度就满了。正常的好感度,是两人初识阶段,涨的最快。因为有好感的两人相遇时会与契合感,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灵魂缺失的碎片,而且还会不遗余力在心里美化对方。”
系统接着道:“到后来,随着认识的加深,好感度或升或降,都会变得很缓慢。”
“可是君霖对我的好感一点都没变啊。而且,怎么拐到‘一见钟情’上了?”文弘摆出一张“我很正经在问话你别开玩笑”的脸。
系统道:“君霖是皇帝,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他能随心所欲,也就是说,一旦他喜欢上了谁,除非那个人做出超越他底线的事,他才会讨厌这个人。而君王的底线一般都是江山,只要你不触及,你的小动作,他不会放在眼里。”
这意思是,君霖对他的印象已经建成,这些天他的小动作,人家君霖根本没放在眼里!
文弘气闷。他从来没有如此处心积虑地讨好过一个人,他的努力,君霖根本就不当回事!
“别生气,至少他喜欢你,你性命无虞。”系统放软语气,奶声奶气地撒娇,“你开心点跟我说说话,我宁愿听你叨叨废话,也不想你闷着不理我。”
“坑爹!”
“我在听。”系统欢快道。
文弘将腿翘到桌上:“我不是喊你,我随口骂一句。谢谢你承认自己叫坑爹了。”
“……不谢。”
窗外传来宫人的交谈声,文弘直接撕破窗纸往外看,见三五个宫人围着郭申什,都捂着鼻子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郭申什则满脸尴尬,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文弘大步走过去,宫人忙行礼。
“怎么回事?”好臭!
“是郭侍卫弄脏裤子了。”有宫人回答。
文弘眼角余光扫到躲在院门后的春荣,了然。八成春荣在饭里下了药,让郭申什憋不住弄在了裤子上。
好狠的手段。对付这些贵族子弟,丢脸是最残忍的刑罚。
文弘硬生生忍住笑意,故意板着脸,喝退宫人:“都闲着没事干?还不快快散开。今日之事,不得随意乱说,坏了郭侍卫名声。”
等宫人散开,文弘并没有再去扶郭申什,只是抬手做出个虚扶的样来。
“起吧,今日本王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你若看不上本王,本王也不稀罕你伺候。明日本王就去见圣上,让圣上给你再换个差事。”
郭申什尴尬欲死,垂头道:“属下不敢,属下该死,以为您是轻薄之人,才会……请您降罪。”
轻薄?文弘诧异,怎么会把他当色狼?
难道郭申什是女人?
他歪身瞅了瞅,有喉结,是男人啊。
男人怎么会轻薄男人?
哦,这里莫非也是龙阳盛行?
一见钟情?
刚才系统说一见钟情,那好感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