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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并非是你能肖想的。”
夜半三更,胭脂睡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如何也入不了眠,耳畔长久回旋着不久前秋实道的这样一句话。
她心里默默叹出一口气,暗道自己果然是太嫩,竟叫个相处没几日的一语就道破内心深处掩藏的心思。世子爷那样清贵出尘的人物,把他二人摆在一处相比较,便是一个天上的云,一个地下的泥,可即便是这般有了自知之明,她这一颗爱慕的心,终究是未曾改变过。
越想她心口便越是闷涩起来,索性拥着被子坐起来,转过身子透过窗子望着顶上一盘银月忍不住出神。前世她在世子爷跟前犯了错,进了浣衣房自下人嘴里才得知,那一日正巧是仙去的世子夫人梁氏的生辰之日,那一幅画作,想来就是他精心绘画而成的。
结果被她不小心给毁了,当时他一张俊脸格外.阴沉,虽则没有打她责她,但却唤了管事妈子进来,道是她年岁过小还需再历练个两年,管事妈子先还不知事情的原委,待将她自书房拎出来问明之后,再回想世子爷方才的脸色,顷刻间便了悟过来。
狠戳了几下她的眉心,啐她不懂珍惜,现下惹得世子爷不快,又怨她白白牵累了她一回,想是心中气愤不过,便发了狠心将她贬斥到了浣衣房,自此她便在里头受苦受罪,那段时日简直暗无天日。
如今既重来一世,她竟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想去撞个头破血流。
面上一片冰凉,胭脂抬手抹了泪,心里头对他又恨又爱,五味杂陈。
翌日天未亮房里的众丫鬟便已起身,胭脂因昨夜里偷偷哭过,清早起来眼睛一圈便有些红肿,兼她一双眼目本就生得好看,便更是引得人注目。
那些个寻常没甚交集的亦是多看了她两眼,只因平日关系疏浅,这才没有上前关怀。反倒是秋实心下颇觉过意不去,她只当昨日自个直言,对她造成了伤害这才暗暗哭了一宿。
这样一回想,秋实心下更觉过意不去,待房里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近她两步开了口道:“昨夜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需放在心上,你生得这样好看……”顿了一顿,左右看一下,才又接着低声道一句,“你生得这样好看,没准儿便入了世子爷的眼也未可知。”
秋实本也不善言辞,平素多则绷着一张脸,除了做好分内之事之外,再少与一众丫鬟有交集,因她长相普通,这般特立独行倒也没人寻她的麻烦。
胭脂自然晓得她的脾性,眼下听了这一言,面上羞不是恼不是,又怕被旁人听去惹祸上身,只得择了旁话道:“秋实姐姐多心了,我不过昨夜梦见了娘,这才伤怀一场,姐姐说的那些,我不懂。”
秋实并不傻,她眼睛一瞥,便见那秋香色的帘后露出一截绿裙,便知那处有人在偷听,一时也是自恼,连忙止住了嘴不提。
胭脂只当这事过去了,谁想未过个两日便有人上老太太跟前给她上眼药,道她心思不纯,意图勾引世子爷,心思重的夜间都入不得眠,早间起来更是哭红了双眼,也不知谁给了她的脸,竟这般不知廉耻。
这话一传进耳中,胭脂差点没有被吓死。
晓得自己初来,便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定碍着不少人的眼,她只当有了老太太做□□,便无人再敢欺她,殊不知她到底想得片面了,但凡有那心思恶毒的想要暗害于你,竟连个缘由有没有都可不顾。
她坐在房里正忧愁不已,那边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便前来传话:“胭脂,老太太房中有请。”
这传话的小丫鬟往日少见,身份上与她相差无几,胭脂抬头看她,见她眼中竟含了几丝幸灾乐祸,一时心里发寒,不知老太太又会如何处置于她。
惴惴不安地来至融春堂,堂中鸦雀无声,胭脂心里更是打鼓,跪地给老太太磕头见了礼,头顶上一直无声,她便长久跪在地上,后背手心皆渗出不少冷汗。
“府上传言,是真是假?”堂中静谧许久,老太太范氏终于开口说话,她垂眼望着底下尚且稚嫩的小丫鬟,眸色暗沉。
胭脂仍匍匐在地,闻言忙急声回道:“奴婢不敢,奴婢自知出身低贱,并不敢有这等痴心妄想。”
“依你这话,是果真藏了那腌臜心思!”老太太语气忽地拔高,冷下脸来,“抬起头来!”
胭脂赶忙听话地抬起头,暗付自己往日太过天真,竟把这老妇当作个心地纯善之人,忘了她是侯门昔日的主母,内宅后院沉沉浮浮到如今能够安享晚年,便绝非是那纯善之人。
“念及你同我有个几分善缘,我便再问你一遍,到底动过心思不曾?”老太太语气似是微有缓和。
胭脂听完,并不觉得事情在好转,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面上强行维持住冷静,眼眶微湿地哽咽道:“奴婢入府不过月余,先后见世子爷也只得在花园子折花那一次,便是真的起了那腌臜心思,想必就是连世子爷的衣角都碰不着一下,更何况奴婢根本没有这心思,还望老太太查明,还奴婢一个公道!”
她这般义正辞严,倒令先前一心认定她心怀不轨的老太太,心生动摇:“你先下去,此事未完。”
胭脂退下,心内并未全放心下来,于房前呆立片刻,竟是又一回体尝到为奴为婢的卑微渺小,当真是日日刀架在脖颈上,一个不慎便有丧命的可能。
瞧见她退下了,范氏这才对着邱嬷嬷叹一口气:“倒像是我兴师动众了,或许这丫头真没那个心思……”
邱嬷嬷道:“当日可不就是还有一个丫头陪在身边,老太太何不喊了她来再问上一问?”
范氏本是乏了,听这一言,倒是随口允了。
秋实踱步进来,规规矩矩对着老太太磕了头。
范氏未命她立刻起来,而是将方才之话再问了一遍。
秋实心里微紧,暗付这事皆由自个引起,心里觉得对不住胭脂,且她觉出胭脂确有此意,便擅自做主道:“当日奴婢与胭脂在园子里折花,恰巧世子爷经过,奴婢二人便近前行礼,许是见奴婢二人面生的很,世子爷便命奴婢二人抬起头来,奴婢自知身份低贱,怎敢生那腌臜心思。至于胭脂,亦是规规矩矩行礼,世子爷只多问一句她唤什么名儿,胭脂回过之后便再无其余话。”
秋实道完,心底便似打鼓似的咚咚作响,好在她低着头,老太太坐于高位自是看不太分明。
“依你之言,竟是世子爷对胭脂起了心思,胭脂还是被冤枉不曾?”范氏安静许久,不悦道。
“奴婢不敢擅自揣度,只照搬了实言,并不敢有所隐瞒,亦不敢添油加醋。”秋实恭敬道。
秋实素来安分规矩的很,绘心朱晴几个自是知晓,闻言不禁开口劝说:“既如此,老太太何不问问世子爷的意思?没准儿真个冤枉了胭脂也未可知。”
这话自是出自绘心之口,老太太素喜欢她,她便这时间插言进来,范氏亦未忍心斥责于她,只道:“世子爷怎样的性子你会不知?也罢,昏省时传那胭脂进来奉茶便是,都下去罢。”
这话便是有了转圜余地,届时只要世子爷肯表露出几分兴趣,胭脂此回便可逃脱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