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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标已经提上日程,跟甲方不能过多接触,季橙最近跟常宽接触颇多,想把方案做出来,第一审先审方案,为了避免昌茂恶意低价,季橙也找了几个陪标的公司。
易传媒是之前答应好的,也算是杀手锏,这几日乔振泽好像不怎么来公司,欧阳慧休完年假回来也是开始着手准备标书的事宜,但乔振泽没再给她和季橙分配任务,欧阳慧不知情,季橙知道这是人与人的戒备心在作祟。
跟常宽的接触要隐蔽,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今天约在了常宽家,嫂子孙宁给做了一桌子好菜,季橙带着让李桃从香港捎回来的化妆品到了他家。
孙宁挺开心的,狠狠搂了她一把“季橙,你真给面儿!”
孙宁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姑娘,但跟季橙不一样的是她守着老北京好些旧理儿,人也如地道的北京大妞一般大大咧咧,心直口快,这性子烈的就像是纯酒精的工业白酒,用不着你煽风点火,搁在空气里碰着点热度就着呼呼得着起来,这让常宽很是头疼,但季橙觉得他俩挺般配,常宽有外面儿,能做好销售这个岗位他能力很突出,但一提到老婆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媳妇”这个词根本不能跟他提,季橙以前经常笑话他。
“你就是受虐的命,好这口,赖不着我孙宁姐。”
季橙爱吃鱼,孙宁下午去菜市口市场挑了两条活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不罢休得还买了些三文鱼,这菜端上桌活生生一顿全鱼宴,季橙眨巴眨巴眼睛,笑着看孙宁“嫂子,你去考个厨师证吧,手艺这么好。”
孙宁心里美滋滋,嘴上瘪着“你就拿你嫂子开涮吧!笑话我是家庭主妇是吧!”她用汤勺敲了敲季橙后脑勺“快尝尝,我都挑贵的捡~”
常宽这个人虽然一直是个生意人,但万年钻石配角让他深知自己要是当个老板管个公司还有所欠缺,没那个魄力,天生给人打工的命,但是人就是不认命才往前走,成立公司后好多唱/红脸的事他都知道是季橙在摆平,要说什么最佳搭档,他自己认为有这么个妹子也就差不离儿了,常宽这个人一身胡同串子气,长得也一副地痞流氓相,可是人有老北京人的那股子仗义劲,自己吃糠喝粥恨不得卖肾给下面拼命的搭档买肉吃,这会儿他给季橙夹了一筷子鱼肉,按在米饭上“浇点鱼汤,咱北京人管这叫撒口。”
季橙笑了笑。
今天来的目的也就是谈谈投标的事,所以饭桌上大家没再多余的客套,三句两句寒暄后常宽就入了正题“季橙,我实话实说啊,你也别见外,我看你给的方案里面把侧重点放在开幕仪式上,这观点有些女性化,标做的漂不漂亮光靠良好的开端可不行,再说了,你这个开场表演,有些难以操作。”
孙宁看了看他俩“什么开场?”
季橙吃了口饭,囫囵得说“是有点难,小学生难以控制,但我跟贺健接触过,他这个人吧……怎么说呢,这个岁数,这个身价,已经不太在乎形式上的事了,公益性、煽情性可能比较合他的口味。”
“你之前说你跟他老婆有接触?”
季橙点点头“就是上次咱们开票的那家公司,枫岚,可能属于国企旗下的传媒公司,故宫的公益画展就是她们做的,看来夫妻二人同心,准备走社会影响路线。”
孙宁又看了看他俩,特别不屑得说“你们叨咕得这些我都听不懂,我就知道甭管一个人多有钱,越有钱的人越在乎钱,最后肯定是价格说话!”
常宽和季橙都不说话了,这也是最硬伤的一部分,nps的报价封锁得很好,季橙拿不到,但她和常宽都知道,这一部分才是让她到nps的任务。
见俩人都不说话,孙宁又打着哈哈“我一外行,瞎说的,瞎说的,你们一听一过就好。”
但常宽最后还是抬头朝季橙笑了笑“还是让你试试吧。”
***
下课铃响了,学生鱼贯而出,背着五花八门的书包,都剪着小寸头,胸前挂着一根红绳,上面拴着根钥匙。
“张小树?”
叫张小树的四年级小学生侧头傻愣愣得看着站在走廊里穿着靓丽的那个女人,突然眉开眼笑“姐姐!”
季橙蹲在摸了摸他的发顶“最近有没有在画画?”
张小树狠狠点了下头“上次姐姐给的水彩和蜡笔我还没有用完。”
季橙笑了笑“还不知道我们小树画的怎么样,姐姐有个更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张小树一下来了兴致,站得笔直“什么任务?”
就像任何一个孩子玩游戏的时候被指派最艰巨的任务,甭管是老鹰捉小鸡里的老鹰,还是老狼老狼几点了里面的老狼,孩子们一旦觉得自己被受到重视都是异常上心,季橙看着张小树眼睛里闪着的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得先跟你父母说一下,这个任务艰巨,可能需要你在校请个假。”
季橙拎着张小树的蓝色书包,她时不时得低头看看,下面书包角的地方都有些磨漏了,要是城里的孩子看到这样的书包早就丢到一边,虽然都是在北京上学的孩子,也分本地和外地,本地的也要分成外八县还有三环内这种说法,北京有些变味儿了,你一提你是外八县的,大部分北京人都会说“那也算北京!”
张小树不是北京人,还住在外八县,他没觉着自己的书包有多破旧,那还是母亲过年的时候给买的,本应该悉心照料,但天天放学跟人跳房子扔沙包,摸爬滚打难免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身上找到一两点创伤,张小树人中边上有一道小小的疤,挺明显,季橙时不时得瞅两眼,谁知张小树这个孩子心重,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小时候在老家掏鸟窝,掉下来了,树枝子剐的。”
季橙觉得自己有些不妥,没想到自己的留意让这孩子上了心,两人已经走了一公里多的路,路边都是拆除掉的瓦片和木头,俨然一副破旧不堪的模样,季橙低头问他“小树,你家住在这里面。”
小树点点头“我父母一个月回来一次,原来是一周回来一次。”
季橙有些错愕“你自己住?”
小树没说话,走了两步才说“我会用煤气罐,妈妈给我留了钱,我现在会煮面条。”
季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看着小树的背影,宽大的校服,正如当年的自己一般,穿着完全不合尺寸的校服,洗得发白,洗得自己那点自信都没了,但小树不像她,他依旧积极向上,有自己的爱好,并且不抱怨生活,不抱怨父母。
从一排倒着的水泥钢筋残垣断壁的房屋走过去,有一条散发着恶臭的小巷,小巷没有垃圾岗,所有的秽物堆在一旁,野狗盲目啃食着翻漏的垃圾袋里剩下的食物,张小树目不斜视,默默在前面领路,终于到了一所红砖瓦房前面,推了下门。
门没锁,直接能推开,院子里停着辆拖拉机,已经处于报废状态,周围堆着一些破烂不堪的家具,张小树拎起脖子上绳子拴着的钥匙,插/进平房的木门里,拧了一下,没动,又狠狠拧了下,用膝盖结结实实得顶了下门。
动作熟练,这门看来是跟他已经培养出了默契。
小树进屋先接过季橙手里的书包放在门口的椅子上,然后特别主人公意识得去烧水,烧水壶的声音异常的大,小树攀着桌子跪在椅子上坐好壶,转头朝季橙笑了笑。
“姐姐,你坐一会儿,我爸爸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今天刚好是月末,季橙也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凑巧,张小树烧好水给季橙倒了一杯,季橙一直傻愣愣得坐在椅子里看着屋里的装饰,比自己家还旧,小树倒是不以为然,很快就摊开书本开始做今天的作业,季橙坐在他对面,看着夕阳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照在作业本上,空气里有大量的尘埃,借着光亮被看得仔细,慢慢从空中落到小树的鼻尖上,落到作业本上,张小树已经四年级,但还用着铅笔,削了又削,真的算是只剩下个笔头,但他攥得死死的,皱着眉头在本子上默默写着。
“开灯吧,这样累眼睛。”
张小树朝季橙笑了下,笑得很泰然“姐姐,现在开灯费电啊,等看不见了再说。”
季橙哑然,心里五味杂陈,是为张小树,还有一点点,是为了自己。
有些人天生刻薄,季橙总觉得自己不是,完全是被后天环境影响才变得有逃避,有刻薄,她常常抱怨生活,她也反思自己,每一个踽踽独行的节骨眼上她都反问自己,但是她总是能找到给自己开脱的理由,而那些理由现在在这个四年级的小学生面前,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一棵树,长没长好不能赖种子,外界因素有时候的确是在作祟:风、雨、气候,等等等等,但是不能赖种子,更不能赖命运为何要把自己变成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