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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在南郑养病待医的同时,东方两千多里外的徐州广陵郡治淮阴县。
几艘高大结实的河海两用沙船,正停靠在淮阴港的码头上。一位慕名准备启程去为刘备治病的名医,被商队和当地官员护送着,即将启程。
那位名医年近五旬,当然就是当世外科圣手华佗华元化了。他去年刚刚从豫州避战周游到徐州,今年又得离开徐州继续避战了。
而护送他的则是辽东军的一名英武将领、已经二十六岁的校尉太史慈。
太史慈为什么会被派来,说起来话还长了。
太史慈二十一岁随当初还是辽东太守的刘备渡海追击乌苏的青州黄巾军,便从征立功,不觉已倏忽五年。
他从军的前两年,跟着刘备颇立微功,刘备把摊子丢给糜竺后,又跟着糜竺干了三年。
这三年嘛,大战倒也没有,只能说是苦劳不少。毕竟,没有太史慈的话,糜竺刚刚接手时,没那么容易扫平东海商路,也没那么容易彻底清缴偶尔复发的沙门岛海贼。
徐荣领兵之才虽然远过于年轻的太史慈,但不懂水战,更不懂海战。而太史慈可是出生在海边的海民,这一点是大部分水战将领都不具备的特质。刘备手下的甘宁、周泰,也不过是生活在长江边上的水战将领,却从来没见过大海。
除了开拓初期的海战需求外,太史慈还为糜竺早期的开拓带方郡(韩国汉江流域)做出过贡献,也在后来诱歼妄图攫取辽东权力的公孙度时,制衡徐荣确保万无一失。三年下来,糜竺也把太史慈升为都尉,后来又表为“平夷校尉”,独当一面镇守东莱,以彰其屡破东夷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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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到了最近,糜竺和太史慈已经不得不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因为这个世界的公孙瓒和陶谦,都明显弱于历史同期,又没有刘备的相助,所以东莱附近的青、徐二州很快都将易主,朝廷的法令和任命即将变成废纸了。
到时候,谁能在青州和徐州当州牧、太守,朝廷将第一次无法说了算。袁绍和曹操才说了算。
徐州之战,已经不必多说,没有刘备,陶谦兵败如山倒。
如今是192年10月,陶谦已经丢掉了彭城、琅琊两个郡全境。而下邳郡的睢陵、下相等要地也已经被攻陷,几乎只剩州治下邳县一座孤城,还在被曹操包围着,处于持久的围城战状态。
目前在陶谦手上的,只剩下东海郡的郡治郯县以东的半个郡,加上整个的广陵郡。
也就是说,徐州五郡,陶谦只剩一个半郡,外加一座被重重包围的州治县城。曹操之所以没急着分兵来广陵,也是想先把陶谦本人围死,剩下的指望传檄而定。
青州之战,倒是平淡得多——历史上,袁绍一早就想把手伸向青州,主要是被公孙瓒阻止了,因为历史上的公孙瓒虽然在界桥之战败北,可在后来的巨马水之战又大破袁绍,斩杀袁军七千多人,巨马水之战、龙凑之战有来有回打了整整两年多。
可这一世的公孙瓒,连界桥之战都没发生,就直接变成了去年的南皮之战,义从被麹义大破之后,就彻底被斩断了南下迂回侧击的可能性(跳看的书友见第186章。写去年的糜竺剧情时,写过袁绍和公孙瓒的推演)
所以192年一整年,袁绍其实都在一边堵住公孙瓒,一边往东收割青州。而历史上这段时间青州的主要抵抗力量应该是青州黄巾军。不过因为被刘备和曹操两次削弱后,这一世的青州黄巾也扛不住袁绍的进取,纷纷被攻杀或是逃到兖州的泰山郡盘踞。
如今的青州兵和泰山贼已经彻底合流,就剩下三个主要头目臧霸、孙观、孙礼。而臧霸还因为去年杀了曹操的好兄弟鲍信而被曹操发毒誓要灭之、杀臧霸为鲍信报仇。所以臧霸暂时只能在曹袁夹缝中生存。
一年之内,袁绍稳扎稳打拿下了济南、齐郡、乐安等地,青州只剩下孔融的北海郡还貌似有点独立自主权,挡住了东莱的西侧屏障。一旦等孔融也和平开城投奔袁绍的话,袁绍也将有借口染指东莱。
毕竟,糜竺只是辽东太守,他趁机占据东莱,无非是仗着当年“东莱仍在黄巾之手,朝廷无暇派官”,所以让他买上去的都尉太史慈管理,后来又让他弟弟糜芳管管民政。
袁绍如果成功表了青州牧,糜竺根本无法武力战斗,东莱不像辽东,不够险远,糜竺也没这个财力兵力。
就算袁绍不拿,拿下琅琊的曹操说不定会东进城阳,而后也想染指东莱。
悲痛无奈之下,糜竺只好做两手准备:首先,外交上争取跟袁绍再虚与委蛇示好一下,到时候有节奏地和平让出一点地皮,换取袁绍跟他盟好,允诺将来不再侵犯糜竺在其他地区和领域的统治权。
东莱那些破地袁绍想要就要一些吧,留下通商的海港城市黄县由糜竺控制,袁绍另设郡治,那就最好。反正袁绍也不懂生意,他要的只是农民和田地,允许通商袁绍还能多收商税呢。
第二手准备嘛,就是糜竺开始把东莱那些便于带走的实物性财富,尽量能迁移往辽东运就运走。而太史慈和糜芳,他也另外做了安排。
糜芳在最后一次押运船队之后,会回到辽东沓氏县。而太史慈则被糜竺劝说跟去刘备建功立业,因为东莱实在没有用武之地了。
分别之前,糜竺还狠诚恳地亲自跟太史慈喝了顿酒,给了一些礼物钱财践行:
“子义,我知你有大将之才,如今辽东已经安妥,三韩、扶余也未见雄主能威胁辽东。公孙度之患解除后,徐校尉与我也算是彻底坦诚相见、心结尽弃,精诚合作。
玄德公进位汉中王,高举义旗匡扶汉室。你跟他去,定然可以再立殊勋,前途远胜于困在东莱一隅之地。
公孙瓒此前与我们不睦,好在上有燕王镇抚,外有袁绍牵制,公孙瓒不可能有余力威胁到我们。现在就怕公孙瓒最多也就能支撑两三年了。袁绍跟我们的盟好又不可信。
公孙瓒灭后,最多再拖五年,袁绍说不定就会图谋辽东,除非我们年年进贡大笔财物稳住他。希望届时汉中王能让天下重新迎来太平吧。”
糜竺话中所称的燕王,自然是幽州牧刘虞了。刘虞因为路远,是七月底的时候才收到的册封诏书,当时王允都已经死了。所以刘虞的辞让使者还没走到长安,就知道已经去不了了。刘虞也就在九月份的时候半推半就被拥戴为了燕王,跟刘备当汉中王的时间居然差不多。
只不过刘备是因为五丈原战败、为了打董越樊稠找回场子,比受诏时间拖延两个多月才称王,而刘虞是纯粹因为路远拖延。
而袁绍当时甚至还旧事重提,借故“天子又被凉州军劫持了”,想再拥立刘虞为皇帝,并假借刘虞的诏书彻底讨伐灭掉公孙瓒,但是又被刘虞拒绝了。也不知道刘虞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跟刘备想法比较近似吧。
可惜刘虞不会打仗也缺乏嫡系死忠武力,袁绍虽然表面上极为拥戴尊敬他,但军事上完全是自说自话,连攻打青州黄巾军时都是打出“代替总督青冀幽并兖徐六州诸军事的燕王平叛黄巾”的旗号。
太史慈对糜竺的回答是:“府君高义,慈铭记于心,如若将来府君需要征战之将,慈定会设法驰援。不过相信以使君之手段,定然可以不战而保辽东安泰。若忧袁绍势大,不如指望分化袁、曹,或者二袁相争,袁绍未必有暇东顾。”
太史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曹操名义上还是尊奉袁绍的。在袁绍看来,曹操就是他的部将、小老弟。历史上两人正式成为不同阵营,还是曹操迎立天子、改元建安之后。
同理,在现在的袁术眼里,孙坚也是他的部将,孙坚打下来的地盘也都是他的地盘,所以他历史上几年后才有信心称帝。
糜竺不置可否,就这样让太史慈从东莱去东海、然后走水路入川,顺便护送糜家商队刚找到的华佗一起入川。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陈府君帮我等寻访元化先生,又一路陆路护送至此,汉中王将来定会感谢府君高义的。广陵如今也是多事之秋,府君千万珍重。若有不如意,肯纡尊入蜀,或是去荆州,汉中王定然欢迎之至。”
淮阴港的码头上,太史慈一边吩咐水手解开缆绳,一边跟送行的广陵太守陈登拱手道别,还一起喝了三碗酒。
“唉,短短数月,徐州五郡已有三郡半落入曹贼之手。身为广陵人,不能保境安民,登实在惭愧。只恨故土难离,我想再观望一二。
若陶恭祖死后,曹操能略复天良、听人劝阻,至少在东海、广陵二郡不再发生屠城,我也只能虚与委蛇留下,也算保护一方百姓。若是曹操实在丧心病狂,广陵也化作丘墟,那我只能西投汉中王,以求匡扶汉室,伸张大义。”
陈登说这番话时,语气着实痛心疾首。
他二十五岁举孝廉入仕,至今已经五年了,也算三十而立,仕途的前五年,他先是当了两年东阳县令,又当了三年典农校尉,算是陶谦的屯田官,分管那些被陶谦收复的青州黄巾军肆虐地区的开荒重建工作,成绩也算斐然。
这项工作跟糜竺多有交集,因为他经常需要和糜竺做生意互通有无、补充物资,顺便学习糜竺在辽东垦荒的经验,又是糜竺老乡,才肯那么帮糜竺的忙。
而陈登也是今年才因为当典农校尉的政绩很好,刚刚被陶谦提拔为广陵太守。在曹操打过来的时候,徐州五郡只剩陈登的郡还完全没有被曹操祸害。
面对陈登的叹息,太史慈也非常务实诚恳地相劝:“谁知曹贼会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就算要保护百姓,不得不立于危墙之下,但府君也不妨考虑考虑狡兔三窟。族中子弟,可以跟着糜芳的船队去辽东避居,也可另做打算。”
陈登犹豫了一会儿,安排了一个亲随,跟太史慈关照道:“这是我外甥陈矫,被我引为功曹,时长出使。这次让他暂且跟你去汉中见识一下人物,也算是替我拜会汉中王吧。天下大势,尚未可知。”
陈矫说是陈登的外甥,之所以也姓陈,是因为他跟母姓,他母亲是陈登的堂姐,也是广陵人。
汉朝人生育早,所以兄、姐的子女跟小叔小舅相差并不大,陈矫作为外甥也只比陈登年轻十岁左右,属于刚刚及冠被舅舅喊来当郡中小吏。
太史慈反正要护送华佗,多带几个人也是带,就捎上了陈登的探路使者。
而原本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静静等候太史慈和陈登聊正事的华佗,也正是到了这一刻,看他们已无话可聊,才本着医者仁心、最后对陈登临别唠叨两句:
“陈府君,‘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前日所言蒜汁之方,即使面赤心燥之症状缓解后,还当每隔旬日饮用一次,直到呕出之物没有赤虫、方能算彻底痊愈。
切不可因症状消退而轻忽,痊愈之后也不可再食鱼生,果蓏蚌蛤腥臊之物也要减省。若遵我医嘱,可得长寿,否则,不出十年,恐有不测。”
陈登虽然喜欢吃生鱼片,有点不甘心,但神医这么说,他也只好答应:“多谢先生指点,登记下了。”
原本历史上,华佗在豫州和徐州北部战乱后,隐居在广陵直到建安初年。而陈登也是建安年间才找华佗医治生鱼片寄生虫病的,已经病情很严重,华佗虽然给他解了毒,也说他三年内必死,后来果然是官渡之战后一年多,刚刚四十岁就死了。
不过现在因为提早了五年,估计病情还不是很严重。
交代完陈登的病情之后,五艘沙船起碇杨帆,载着太史慈和华佗、陈矫,顺着古邗沟、山阳池,由淮阴至京口,转入长江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