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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这一生曾有过一次绝望到刻骨的痛,那就是当张墨渠倒在我怀里手垂下去的那一刻,我几乎脱离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一切天塌地陷。
这件事并没有通知警方,因为不仅是罪魁祸首邵臣白有见不得人的行径,张墨渠作为滨城黑bang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和局子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却也有太多不能见光的过往,只是抓不到证据罢了,而黑白两道永远都是呈在一个对立面上,一旦破坏了最后那点遮盖,就是你死我活,至于邵伟文,他碍于邵家的面子以及邵氏集团的稳定,也选择了压下。
张墨渠的手下赶到时,邵臣白和邵伟文已经各自离开了,偌大的废墟上到处都是惊心的鲜血和破碎的石板,狼藉遍地。
张墨渠陷入了昏迷,他的胸口仍旧在不停的渗出血渍,将我的衣服都染成了一片猩红。
我哭着,像疯了一样,喉中压抑的猩甜始终咳不出来,我死死搂住他的身子,眼前一幕幕都是他救我的画面,张墨渠不经意的出现在我的世界,时间很晚,过程很淡,却每一次都让我忘不掉。
他的手下冲进来却已经找不到出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场子里的血腥味特别浓烈,为首的男人我认识,就是那次请我到饭店的涂刚,他蹲下探了探张墨渠的鼻息,手有些颤抖,“太弱了,还来不来得及……”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哭,可那一刻我却像疯了似的,狠狠朝着涂刚的肩膀咬下去,他闷哼了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有什么来不及!快去送医院!他不会出事!”
张墨渠从没有在他们面前这样狼狈虚弱过,他们被我吼得终于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将张墨渠抬到了外面的车上,我不停的跟着喊轻点慢点,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脸,我很怕错过一丝一毫他的表情,比如他突然醒来,撑着和我说话,再比如他忽然逝去了最后的一点生命特征……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冰雨,寒彻入骨的冷雨中夹在着雪花,落在脸上冻得人发抖,天昏沉沉的,一眨眼都到了晚上,空气中是湿冷的泥土味道,我跟着张墨渠坐到了最前面的一辆车上,涂刚是司机,他这一路开得风驰电掣,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车窗外面都是四溅的水花,街上行人和车辆都少,如果不是积水太深,也许开的还能更快些。
我们到了距离最远的一家医院,途中还经过了两个,我本以为车会停下就近抢救,可涂刚却猛踩油门错了过去。
我急得攥拳,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沈小姐,不能在这里,张哥在三中心有熟人,可以保密抢救,而这些医院,我们都没把握,张哥的仇人不少,一旦被那些人得到了风声,稍微使点绊子,搞不好命都搭进去,这也是为什么他轻易不能受伤的缘故,真需要打架扛命,都是我们手下替他做,今天他没带人自己来了,我早料到后果会不堪设想,没想到真的这么严重。”
我听着涂刚的话,只觉得千刀万剐万箭穿心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他不会浑身是血的躺在这里,徘徊在生死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我而言几乎是两个世纪那么漫长,车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了,张墨渠被匆忙赶来的急救人员立刻推进了手术室,他身上的黑色衬衣都结了血红色的咖儿,额头的鲜血变成了凝固的黑红色,早已无法用肉眼看到一点活着的痕迹。
我坐在手术室外面,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我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刚才那一幕,他孤注一掷飞扑上去和他们厮打在一起,他倒在我怀里,问我如果他死了,我会不会在乎会不会记得……
我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的抱住,湿透的衣服在开着空调的走廊里冻得我浑身发抖,可我竟然没有知觉,麻木得只是死死盯着“手术中”那三个红字,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终于灭了。
我踉跄的站起身,从地上爬过去,门打开,出来两个大夫和几个护士,推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张墨渠,我奔过去,还好,没有盖住头,我那一刻就哭了,大夫告诉我,手术成功,输了1400cc的血。
雪白的床单上是张墨渠一动不动的身体,他的唇紧紧抿着,眼窝下有些青黑,胡茬长了出来,凌乱的滋在下巴上,我坐在旁边,耳畔是心脏监测仪嘟嘟的声响,曲折的线在跳动着,我有些安心,他活下来了,不然我一定恨死我自己,我后半生都安宁不了,我也许都活不下去。
我这一坐就到了天亮,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几次眼前一黑要向后倒过去,我都强迫自己撑住,我得等着他醒过来那一刻,让他第一时间看到我,哪怕我很憔悴很丑,他看到我也会高兴。
我打来温热的水,用毛巾浸泡后不完全拧干,摊在掌心,轻轻擦拭着他胸口和头上早已干涸结咖的血渍,每一下都很轻,我怕弄痛了痛他,他昏迷着,但也许会感觉到疼,他又说不出来,我怕极了。
我靠着椅子,死死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我这样握着,告诉他,一旦他扛不住要离开了,就带着我一起吧,好过我在这世上,没人在乎没人关注,守着对他愧疚与疼痛,仓皇无趣的过一辈子。
他总是那么安详,那么平静,仿佛连呼吸都不曾有过,我盼着他能动一下,哪怕就一下,可始终都没有,安静得如同一樽没有生命的雕塑。
第三天的夜里,张墨渠在昏迷了七十多个小时后,终于有了拉尿的痕迹,大夫说这是身体生理有了意识的良好反映,我问什么时候能醒,大夫说应该就快了。
雾霾似乎褪散了些,我克制不住的兴奋着,整个人又有了力气,我俯身吻了他嘴角一下,“张墨渠,你醒过来我就在,我这下欠了你一条命,醒来之后我要问你,想让我怎么还。”
我对着不知到底有没有意识的张墨渠说了好多,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我不争气的趴在床边睡着了,三天三夜的疲惫让我实在扛不住了,我睡得特别沉,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被正对着的那扇窗户明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我睁开,脑袋特别疼,可能淋雨淋的,身上还有点烫,可我顾不得这些,我只是忽然感觉到我的脸上安置着一只手,很温暖,蜿蜒的指纹干净的指甲宽厚的掌心,还有背上蜿蜒暴露的青筋和细小的伤口,这是男人的手。
我猛地抬头,动作幅度之大让我的头更涨得难受,张墨渠睁着眼睛,嘴微微张开,还是那么苍白,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我揉了揉眼,他的眸中氤氲着笑意,用很小的声音对我说,“沈蓆婳,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你一直哭,你要烦死我么。”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无奈的蹙眉,可能扯到了伤口,他闷哼了一声,“我睡了多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声音,我捂着嘴嚎啕大哭,眼前朦胧的水雾将他的脸又虚幻得那么不真切,虚无缥缈一般,我转身第一时间跑出去,摔在门口的时候我顾不得钻心的疼痛,爬着出了病房,我趴在走廊冰凉的地上,一边拍着瓷砖一边大声喊着,“大夫,张墨渠醒了!跟我说话了!你快来看看啊!”
大夫全都围在病床旁边,围的水泄不通,涂刚和几个他最得力的手下接到了消息也匆忙赶来,站在门口抻长了脖子看着,我挤在众人中间,望着张墨渠那张无奈又厌烦的脸,“能不能离我远些,一点新鲜空气都没有了,沈蓆婳呢,除了那个女人谁也别靠近我。”
大夫无奈的将听诊器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转入普通病房静养吧,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扑过去,忘乎所以的趴在他身上,他不再是方才那一副冷冰冰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多少钱一样的表情,他温和柔软的笑着,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蓬头垢面的样子没有吓到他,反而取悦了他。
“一直都在么。”
我点头,大片的眼屎糊在我眼睛上,我都看不清楚他了,我揉了揉眼睛,他似乎笑了出来,“沈蓆婳,如果我知道醒来看到的是这样惨的一张脸,我宁愿还睡下去。”
他无奈而嫌弃的撇开头,“洗脸去。”
我吐吐舌头,高兴得真想欢呼出来,我的罪孽并不是太深重,至少他醒了,我不曾背负一条永生偿还不完的性命。
我洗了脸刷了牙跑回来,他正望着门口,似乎在等我,见到我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我走过去趴在床上,望着他,“疼么。”
“不疼。你走了就疼,不走就不疼。”
我嗤地笑出来,“大名鼎鼎的张哥,竟然也会耍赖皮,你不怕我说出去,被别人议论么。”
他淡淡的扯了扯唇角,接着便蹙眉,许是疼着了,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手术之后大夫给他换药,都在埋怨着说哪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再晚送来几分钟,失血过多造成休克就难抢救回来了。
我看着张墨渠,他虽然脸色惨白,可到底还能听见我说话,对我微笑,我那一刻特别感激生命,感激这世上的一切,我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对我而言并非我想象中那般可有可无云淡风轻,我只是看不透,被我对邵伟文那颗热忱的心蒙蔽了,倘若爱一个人永远得不到回应,除了在床上交融的那一刻才能感知到他是存在的,那还有什么意思坚持。
我望着他,他同样也看着我,“沈蓆婳,倒在你怀里时,我在想,倘若我死了,你会不会爱上我,一辈子都记着我。”
他说完自己就笑了,“然后我昏迷的这三天三夜,我其实已经扛不住了,我能感觉到最后那一刀插在了紧靠心脏的位置,也许只差几毫米。但你一直在哭,我倘若我死了,你这么蠢,一辈子都活不快乐怎么办。于是我就咬牙熬着,终于熬到了我醒过来。”
他微微抬起手,沾上我的脸颊,他顺着颧骨爬上去,落在我的眉心,轻轻用食指点了点。
“男人最怕被敌人知道自己的软肋是什么,那样他再不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别人,他们有软肋,我可以轻而易举找到并且抓住,以此威胁所有人,得到我要的一切,我好奇那是怎样的感觉。直到邵臣白的手下找到我,说他抓住了你,要我立刻过去,我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了。沈蓆婳,有一个在乎的人,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真的很美好。”
我低下头,长长的头发遮盖住我的眼,他看不到我是否在哭,他的手落在我的额前,轻轻抚摸着,一缕冬日最温柔的阳光照射进来,笼罩了我和他。
我离开医院时,恰好是傍晚时分,好不容易安抚了他,我说我很快就回来,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为你煮点吃的。
他望着我,一直望着,我站在门口,他还不肯收回目光,我问他怎么了,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
心如刀绞。
我还是离开了,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外面再没有谁值得我不顾一切的留下。
六点多的冬季,街道的霓虹刚刚亮起,马路上全都是晚归的行人,拥挤的人潮窒了呼吸,摩肩接踵中,有陌生人互相碰到了彼此的手和肩,然后羞涩得点头微笑,最终再各奔东西。
天塔底下的湖泊安静的流淌着,路灯倒映出两侧的风景和建筑物,无风而平静的湖面看不到一点波纹。
我坐在车上,静静的陷入了一场回忆的长镜头,里面有邵伟文,有张墨渠,还有绍坤。
画面切换到我自己,我拿着玫瑰,一直在等待邂逅一场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爱情,没有阴谋和利用,没有侮辱和不公。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走到哪里都肯定着有一个人在牵挂。想起来那张脸,耳畔微烫,笑容微漾。
我曲曲折折错过了多少人,又陷入了多少场迷茫,最终我明白,爱情不等于他和你有相同的付出,你爱上的如果是他不回家不坚定的彷徨,不如解开枷锁,去套牢一个愿意为你停下的人。
我回到别墅,发现客厅里是一片漆黑,没有声响,更没有一点呼吸。
我摸索着到墙壁,找到了开关,我按下去,霎时灯火通明,与此同时,我发出一声尖叫,我看到了邵伟文,他穿着棕色的睡袍,头发似乎刚吹干,有一些微微的蓬松和凌乱,他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白色的烟雾缭绕将他那双眼睛衬得愈发深邃犀利。
他没有转过头来看我,而是大口吸了一下,从鼻孔喷出来,据说这样吸烟特别伤害肺部,也可以将烟雾吸到最深。
“你去哪里了。”
想到张墨渠为我抵挡的那些,为我受的伤,我忽然觉得很烦躁,对他这句明知故问的话也觉得厌烦。
“邵先生不清楚么,我一直没有回来,还能在哪里,放着舒适的别墅不住,流落街头么,自然是在医院照顾伤者,难道要我不顾所谓的道德放下他视而不见?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以死相搏,我现在恐怕被邵臣白囚禁在某个地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暗无天日的生活,等着你们和他的交易完成,他也未必放过我,拿我羞辱,拿我找乐子。从你决定抱着覃念离开把我丢在那里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我不会再对你毫无保留。”
邵伟文皱着眉头,从侧面看,他似乎也有些疲惫,更有些愤怒。
“邵先生,我虽然并不算你的什么人,但既然住着你的房子,吃着你花钱买来的饭菜,我也不会为你戴这顶绿帽子,情、妇也不失为谋求生存的一种手段,我也有我的职业道德,而为什么会和他认识,也是拜邵先生所赐,你们在包房打架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问心无愧,与他没有逾越半分,可换个角度来思考,就算我们有什么也未尝不可,男未婚女未嫁,哪怕当情、妇,可以给邵先生做,就不能为张先生做么?他似乎比你还要更厉害。”
邵伟文将烟蒂撵灭在烟灰缸里,那跳跃的小红点忽然灭了,我倒觉得有些不适应。
其实就好比我,虽然什么都没有,比如名分比如背景,但我有一颗坚韧到我自己都讶异的心,就仿佛是沙漠里唯一的小绿苗,就仿佛是伟岸浩荡的苍穹里唯一的一颗星辰,自有我渺小的伟大,渺小的不屈。
但此刻,随着那烟的焚灭,我也忽然有些动摇了。
这场从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付出和幻想的爱情,到底是否值得坚持下去。
在赤、裸、裸残忍的真相面前,他对我类似于抛弃的作法,我还在犹豫什么。
爱一个人可以不顾生死,可以抛弃一切,但我需要回应,需要珍惜,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人总有演够了、累够了、蠢够了的一天。
我只还差零点零一分,只差邵伟文再给我几句狠话,插我一把刀子。
我站在那里,将大衣脱掉,随手扔在衣架上胡乱的挂着,“邵先生,覃念和我,在外人眼中,甚至你自己的眼中,能算得上新欢和旧爱么,你从没承认我,即使带着我去参加宴会,别人问你关于我的身份,你都是一笑而过,让人暧昧而猜疑,自动把我划归到一个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肮脏的女人,可我到底拿了你什么,并没有,不是么,我甚至陪你玩了一场游戏,一场我注定会输拿我的筹码博你一笑的游戏。”
“不,我从没有游戏感情,我对你并不是不认真,但我从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和女人谈感情,我此生唯一谈过的一次,就是对她,但是输了,那一次输了,我不想再输,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他说罢又烦躁的点了一根烟,“我现在不知道,当时我谁都想救,可我没有那个能力全都带走。”
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我也没办法丢下她。”
“因为她身体不好,她受不了囚禁的日子,邵臣白为了得到他想要的已经丧心病狂了,兴许会杀人,那么邵先生觉得,我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我可以代替她去死,因为我死不了,我吃了长生不老药,所以你很放心的把我留下,而带走了她,呵。”
我摇头苦笑,“再美好强大理由,也会听厌倦的,何况,从来这都不算借口。”
我转身要上楼,我想收拾东西,然后去病房长住,直到张墨渠康复出院,这是我欠他的,更是此刻我也需要冷静一下,住在这栋别墅里,我做不到冷静。
邵伟文忽然叫住我,我扭头去看他,他也恰好望着我。
“沈蓆婳,你说够了,换我来说。我想了一天我,我好奇为什么他也会去,不要告诉我他只是卷入了我和邵臣白的争斗,不得已去解决我们三个人的问题,我们的矛盾根源来自邵氏的继承权和归属,而邵氏与他无关。难道他只是为了救你,据我所知在我之前你并不认识他,怎么,你竟然敢脚踏两只船?在应付我的同时也和他周旋,你们谈感情么,还是只单纯的交易,你陪他做什么?就像和我做的那些事一样?他给你什么,金钱?你在我面前从不提及物质,我以为你并不贪婪,原来是有别人在给予你是么。”
他忽然站起来,朝我一步一步走来,我退后一步,他更逼近得快了些,于是我干脆不懂,站在原地等待他靠近。
“脚踏两只船?邵先生,我和覃念都是你现在的女人,你说到底是谁更名副其实收下这句话?”
“我没有碰过她。”
“心和身,是可以分开行动的。”
“沈蓆婳,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特别可怕,就是商人。他们奸诈阴险自私,而且暴力疯狂狠厉,不属于他们的,他们只要看上了,会想法设法得到,而属于他们的,即使有一天没了兴趣也不允许别人抢走,何况他还有兴趣。”
灯光微微暗了一下,我本能的眼睛一闪,接着一股力量忽然冲过来,我被他掐住脖子,只能不受控制的随着他手上的力气仰起头,他冷漠的眼神让我觉得陌生,其实我从来就不了解这个男人,他并非只是自负,只是无情,他更自私,他渴望占有一切他感兴趣的,他不愿丢掉的,他为了证明自己优秀而掳来的哪怕并不是很愿要的,可他却忽略了我的感受,甚至是每个人的感受。
“邵伟文,当你抱着覃念不管不顾我时,当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你要带她走,当我亲眼看着张墨渠怎样为了救我拼尽性命,当他倒在我怀里对我说,爱一个人无需理由,所幸我没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么,你不知道,因为你眼里从来没有我的存在,我不过只是你万千情人中的一个,你贪恋我的纯洁的身体给你的感觉,你贪恋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傻子依附于你,用我可笑的真心企图得到你一点点回应,覃念不过回来三天,仅仅三天,我用了全部的力气,我受尽了二十一年最大的委屈,她并非你想的那样纯洁,就像一朵不曾被世俗沾染的白百合,她并非爱你爱到了可以放弃一切,就像你愿意保住她救下她甘愿将邵氏拱手给他人的地步,女人演戏有多么逼真,男人入戏就有多么愚蠢。”
他望着我,有些愣怔,这是我和他认识以来我对他一次性说得最长的一番话,也最推心置腹,他可能觉得诧异,到底我受了多么大的打击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剖白自己的内心,他也许永远都无法明白女人在最恐惧脆弱的一刻,盼着最爱的男人就朝自己伸出双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起另一个女子,向着生的出口离去那种绝望和无助。
他不曾体会,因为他是高高在上可以颠覆世界的人。
我只是卑微到企图用我的一切去挽回得到他一颗真心的尘埃。
他松开了手,我失去了束缚和禁锢,身子愈发瘫软,我强制自己不要滑倒,我面对着他,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固执的味道。
“邵伟文,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一愣,猩红的眸子注视着我,却没有说话,我苦涩的笑了笑,“也许我只是你在寂寞的时候找到的一个调剂品,你很满意我的身体,也仅此而已,蓝琦很好,太多的女星都好,可她们却无法给予你最干净的身体,最完整的时光,她们也要逢场作戏应付很多男人,这对于占有欲自私到了极致甚至不惜拿一个无辜人的性命去换回你深爱女人性命的邵先生来说,特别讽刺和愤怒,你要的是一个人的毫无保留,而不是对你有所距离,所以这是你宁可冒着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闹的不可收拾却仍然把我带回来的缘故。”
我望着他,觉得口中都是苦苦酸酸的味道。
“我终于看到了最伟大的爱情是怎样的,你对覃念,张墨渠对我,遗憾的是我这里面的两个女人,她并非像你爱她那样,否则当初不会受不了一点委屈,她本可以选择如我这样做你的情、妇,在她眼里,你的一腔真情敌不过一个邵太太的名分。而我,至少现在,我并不爱张墨渠,到不了可以为之生死的疯狂,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被辜负,也在辜负别人。”
他按在我肩上的手缓缓松弛,最终留下,他垂在两侧,肩膀无助的垮了下来。
“你说得对,如果每个人都能恰到好处的遇到最合适的爱情,很多事也就简单很多了,我无法做到毫无保留,所以我期待得到别人对我的毫无保留,从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拿下邵氏的经营权,让父亲心甘情愿的交给我,她可能早就知道,他在外面还有私生子,也许并不是邵臣白一个,还有别人,家族的争斗太可怕了,真的是杀人在无形之中,被亲情背叛的滋味是所有背叛中最痛的,甚至远胜于爱情,在这样一个家庭成长的我,如何能不自私。”
他苦笑着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指尖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与敌人争斗,你的有所保留,意味着你要失败,输的不单单只是利益,还有机遇,地位,和一切。所以我习惯了不留余地对待每个人,哪怕明知道他曾与我有恩,他曾一心一意待我,可在利益面前,在我要得到的东西面前,我只能选择疯狂。沈蓆婳,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他笑着,笑容愈发惊悚,“可是怎么办,我不想放你走,我凭什么要将属于我的放任不管。”
他的手指挑开我的毛衣,轻轻卷起来,露出洁白的小腹,我想要护住自己,他却眸子一沉,将我的手禁锢在头顶。
他欺身而上,笑得嗜血。
“为什么要盖住,我并非没看过,矫情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他轻轻舔着我的耳垂,曾经酥酥麻麻的敏感点此时带给我的触感只是恐惧,仿佛下一刻他会将我吞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下。
“他有没有这样对过你,你才见了他几次,要为他背叛我。”
“我从没有背叛你,我现在和他是清白的,可是你对我到底怎样无情,他对我怎样用情,我不是分辨不出来,我从没说我会和他在一起,但我也要离开你,我不愿一错再错。”
“救赎是么。”
他的舌尖滑到我的脸颊,最终落在唇角,他忽然张嘴含住,又咬下来,重重的咬着,猩甜的味道蔓延在我和他的嘴里,我睁大了眼睛,巨痛非但没有让我清醒,反而让我觉得麻木了,我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这个男人,他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花心纨绔放纵挥霍,他还有隐藏的一面,嗜血又狠毒。
“今天的事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损失,邵臣白得不到邵氏,还会回到我手上,而我却再也不会给他机会压垮我,像今天这般趁人之危,至于你,我也不会失去。”
我离开我的唇,和我近在咫尺,“除非我不要,否则没有女人可以主动离开,包括曾经的覃念。要不就乖乖的留下,要不就像一个奴隶一样,被我绑着,强迫得留下,你尝没尝过那样的滋味。”
“你是一个疯子!邵伟文,你是疯子!”
我惊恐得贴着墙壁,无力而沙哑的嘶吼从我喉咙中冲出来,他淡淡的笑着,置若罔闻,他随着我蹲下,和我平视。
“不,我不是。我只是不愿失去一个曾对我毫无保留的人。你说得对,我自私,但我愿意将自私进行到底,他不是爱你么,愿意为你失去那么多,那我就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捆着也好,怎样都行。”
“我再不会对你毫无保留,我恨我过去的懦弱。”
他哦了一声,俯身过来轻轻吻了吻我,“蓆婳,有时候人的清醒会带来很多痛苦,与其这样委屈自己,不如做一个不清醒的人,比如就像你恨的那个懦弱的自己,其实是此刻最好的。”
当真面目被揭穿,也许就不会再怕什么了,这世上的明枪从来不可怕,你有足够的理由去防备和对抗,而可怕的一向是藏在角落不知何时会对你进行发射的暗箭,它可以夺你性命,折磨得你不安。
“他会来救我,张墨渠并非那么容易被你击倒,他不是邵臣白。”
“我们都是毫无保留对待别人的人,你就那么自信他愿意为你和我成敌。”
“是。”我自信得仰着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邵伟文,我会跟他走。”
他背对着我,身姿高大却又诡异,“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