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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我并不喜欢和一个城府这么深的男人交谈,我觉得他的每句话都像挖了一个坑,随时等我跳下去,商场中的博弈和政要在谈判场上的对峙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以傲人的唇枪舌战的本领去请君入瓮、步步为营,我从没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坐在这样的谈判场和一个城府深沉到足以让无数前赴后继跳下去的人尸骨无存的男子博弈。
而我显然,又是被他牵着往陷阱里跳。
“爱情这个神圣的话题,我认为我没必要和张先生讨论,我年轻历练少,自然也没那么深刻的感悟,听闻张先生也是风流场上的人物,女人多如牛毛,恐怕都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当然比我更了解,我和你谈这个,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似乎对我说得特别感兴趣,眸中都含着笑意,“我的女人多如牛毛?”
他重复了一遍,失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讶然,“怎么,张先生碰过哪些女人都不记得了?”
他淡淡的捏起酒杯,送到嘴边呷了一口,“嗯,因为我记忆里,我到现在为止,还不曾破了我的处、男之身。”
我同样为了遮掩尴尬也在喝酒,他这句话说出口我瞬间喉咙发痒,一口便喷了出去,他眼疾手快的拿起一侧的方帕在眼前一扫,动作迅疾堪比电影大片,我擦拭嘴巴的功夫他将方帕扔在桌上,上面都是飞溅的鲜红液点。
我目瞪口呆了半响,忍不住赞叹,“张先生好身手。”
“在刀尖上舔血过活,没有两下子自然也活不到现在,不过能得到沈小姐的夸赞,我倒是觉得再喷一口也值得。”
他眉眼含笑,“怎样,倘若做了我妻子,滨城再没人能欺侮你半分,相反,你看哪个不顺眼,就尽管去招呼他,鸡蛋白菜西红柿,想扔哪个扔哪个。”
他一连郑重浅笑却说出这样无趣的话,我愣了半响就禁不住笑出声,我忽然发觉这个男人其实挺有意思的。
是相当的有意思。
“张先生抱歉,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的提议,我认为婚姻这个问题,并不能拿来做交易,你想要我作为你法律名义上的妻子,但是却隐瞒这样的身份,你让我继续留在邵伟文身边,帮你留意他的一举一动。首先我不喜欢做一个间谍,其次在感情和理智的天平上,我更倾向于他,最后,我认为你是一个比他更危险的人,至少他还痴情,这样的男人总不至于太狠,但张先生游戏人间的态度让我望而生畏,我不希望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分明可以逃脱的危险境地,我不是一个冒险的艺术家。”
我最后塞了一块牛排到嘴里,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旁边摆放得特别好看的水果沙拉和甜点,演咽了咽唾沫,“告辞。”
“我不急着听沈小姐的答案,我愿意等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期间,你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如果你不来,到了第八天早晨,我自动视为你放弃了和我结盟的念头,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够给你什么,但至少张太太这么身份,足够让你得到保障,婚姻期间我愿意给你一切,也不向你索求半分,而当我认为我们可以解除这个关系后,如果你仍然愿意做张太太,我们不妨培养一下感情,做些夫妻间有意思的事,其实和谁过一辈子不是过呢,我总好过邵伟文那个真正无情无义的男人。”
我笑了一声,“那我到了人老珠黄时,忽然发现咱们并不合适,张先生这样显赫,自然不愁没有女人巴结,那我又怎么办。”
“很多个途径解决这个问题,而我想,如果我真能和你维持这段婚姻到你人老珠黄时,我恐怕也并没有什么心力再找除你之外的女人了。”
我回头看他,他的衬衣扣子几乎全都解开,露出里面的蜜色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格外诱惑,他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眼神似乎过了蜜一般,腻得我身子都在发软。
“其实看见你第一眼,我就有些动了心思,只可惜被邵伟文捷足先登了,怪只怪我想着绅士一次慢慢得到猎物,殊不知女人有时候也喜欢强硬的。”
门外忽然响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张哥,我刚回头去看,身后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往前踉跄了一步,我被抵在墙壁上,身子一个反转,我才看清面前的男人,他已经将我压住了,梁局滚烫的身子黏在一起,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嘘——”
他将手指覆在我唇上,醉眼朦胧的贴着我的鼻尖,呼出的酒气竟然带着几分清甜的味道,我有些发醉,抵在他胸前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
他眼睛盯着我,门外的人又喊了一声,“张哥?”
“五分钟后再来。”
他下了命令,声音低沉而嘶哑,我想要往后躲,却被他逼得动弹不得。
“你——”
他的唇贴下来,蹭了蹭,我才发现他的温度这样高,几乎带着火要烧起来一般炙热。
“你说得对,我其实没有资格问你什么是爱情,因为你至少爱过男人,我却不曾对女人动过心。”
他拉着我的手,按着我的掌心扣在他胸口的位置,那里的心跳砰砰的格外剧烈,我也跟着忽然错了呼吸。
“所以我问你,也只是想知道,那种感觉是怎样的,我从十八岁加入了滨城黑bang,到现在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有爱过哪一个女人,作为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交待出去的人,我是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动情的,而这世上,能让我动情的也太少。”
他笑着将下颔顶在我肩窝,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身上,引起一股颤栗。
“沈蓆婳,第一次见你的眼睛,我曾有过两秒钟的窒息,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是风尘里的女人,我知道你跟了邵伟文,我很不甘,你就当我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要得到你罢,我想吞并邵氏并非不能,你跟不跟我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他能给你的我也能,他不能给你的我还能。”
他搂着我,高大的身躯就这么抵下来,我有片刻的混沌,觉得这样很好,他让我安心让我舒适,可我很快就清醒了,我推开他,有些受惊的护着自己都胸口,我将蹭开的大衣重新掸平,望着他的眼睛。
“我爱邵伟文。”
我说完这五个字转身要走,在我抚上门的瞬间,他忽然又说,“我和你打个赌,七天之内,你一定会来找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饭店出来的,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跑上了高速,拦住了一辆本身就违规行驶的出租,我就像是被什么人追捕一样,疲惫而惊慌的坐了进去,一路飞驰着,我的心也悬着落不下来。
我不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疼痛中我又贪婪那偶尔被松开能大口吞食空气的自由,我在矛盾和激、情中求生,我不否认我爱邵伟文,我很爱他,甚至一度爱到了我愿意不要尊严,只求我能陪在他身边,至少每天看见他,能有一个盼头就够了。
因为他我才体会到张爱玲笔下的每一个痴情女子,我也明白了每一个诉着柔肠的字到底饱含了什么深意,但我却被张墨渠的一番话搅乱了什么,就像是一首勾人摄魄的魔曲,让我跌宕其中慌乱不已。
邵伟文是我翻山越岭都难以摘得的彩虹,而张墨渠许诺了我安全感,尽管我知道相信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太过鲁莽,可我又何尝不是只在几面后把自己交给了邵伟文。
好感和心动,往往只在霎那间,就能误终身。
我回到别墅的时候,进门一眼便看见鞋架子上的黑色皮鞋,我愣了愣,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别墅里唯一可能出现的男式用品自然是邵伟文的,他已经带走了全部的东西,剩下的都锁在了柜子里,而这里出现就证明着他回来了。
他已经多久没回来了,我真的记不清了,不是我不愿意去记着,而是每增加一天我都觉得难堪憔悴,我站在门口,呆愣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声音从客厅沙发位置上响起来。
“为什么不进来。”
我心里一跳,说不出的欣喜和纠结,我关上门,抑制住自己恨不得尖叫的喜悦走过去,他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领口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他撑着额头,抬眸看我。
“去哪里了。”
“饭店和一个朋友吃饭。”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男的还是女的。”
我想了想,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果这样问了,势必是掌握了什么,虽然张墨渠向我承诺,邵伟文不会知道我单独和他见了面,但我还是要以防万一,毕竟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会派人留意着我身边的人。
于是我说,“男的,但只是朋友关系。”
我又顿了顿,“不是张墨渠。”
他垂眸看着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闪耀着“念”这个字,我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他没有接,而是等待它自己黑了屏幕,不一会儿又响起来,只是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坚持多久,很快便挂断了。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
“我曾经一起工作的模特心情不好,在那里喝酒,把我叫去了,我陪她呆了一会儿,后来见到你,我就离开了。”
他抿着嘴唇,沉默了良久,“抱歉,我无暇顾及你,她身体不好。”
我笑了笑,“我知道,就算她身体好,你也不会顾及到我。”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眸中闪过一抹特别复杂的神色,“我知道你也许怪我,但我并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我淡淡的点头,“我不怪,真的,我自己选择,我凭什么要去怪别人,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今天晚上我在家里吃饭,吃完了我要跟你说件事。”
我压抑住自己那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我的感觉,笑着答应了他,然后我就像一个贤妻良母般,和苏姨在厨房开始忙碌,他坐在客厅看电视,偶尔接一个电话,声音温柔眼神宠溺,我看着觉得心口一疼一疼的,但我特别会掩饰,我知道他会厌烦我的嫉妒。
我熬了粥,苏姨煲了汤,又抄了几个菜,荤素搭配,颜色特别好看,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我们摆好在餐桌上,苏姨拨出去一些到了厨房的小桌子单吃,把足够的空间留给了我们,我知道她是在故意制造些机会让我和他单独相处,她似乎也看出来邵伟文难得回来一次,其实我并不希望她躲开,因为我发现,二十天的分离足够让我们更加陌生和无话可说,那种冷静的气氛就算我心里弥盖了天大的喜悦,也有些冷淡了。
“这段时间,过得好么。”
我夹了一片芦笋到碗里,“好。”
他吃饭没有声音,我也是,于是我们安静得像是根本没在吃饭。
“我并不是没时间给你打电话,我只是在想,我无法回来陪你,就不如不联系,以免你想要更多,而我又给不了。”
我点点头,往嘴里塞了口米饭,怎么忽然觉得难以下咽。
他把我想的太不知满足了,其实我也仅仅想要一个电话而已,证明他还在乎我,记得我。
“公司收购了一款德国的汽车,过两天要在南城的会展中心进行车展,如果你觉得在家里实在无聊,也可以去做,我为你安排,不需要应酬,我记得你似乎很喜欢这个职业,只是不愿意出席那些不安全的饭局,是么。”
我点点头,他说得的确如此,我喜欢模特这个职业,光鲜亮丽又充满了新鲜和刺激,但我讨厌在这份风光背后的肮脏和付出,于是我并不积极的为我自己谋划后路,也在别人眼里,好像我厌弃这份职业一样,其实并非。
我没有对邵伟文提过我这份心思,他竟然看出来了,也许就像别人说的,当你爱一个人,眼中全是满满的情意,当你执着一件事,自然也就会对它表现出超凡一切的狂热。
他其实对我也并不算忽略。
我这样想着,又觉得胃口开了一些,我将菜夹进碗里,闻着也香了很多。
“那麻烦你了,我愿意去。”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你喜欢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算是我的补偿,补偿我不能经常陪你。”
我摇头,“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他忽然蹙了蹙眉,似乎欲言又止,分明要说的话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我放下筷子问他怎么了,他闭上眼,将头别到一侧,淡淡的说。
“明天我就搬回来了。”
我愕然去看他,他仍旧闭着眼,朝着餐桌的方向,抿了抿唇,又说,“她也要跟我回来,她需要照顾,无法自己一个人。”
那一瞬间,也许并没有多少人有过如此的感受,你站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希望的田野上,原本万里晴空碧波湛蓝,却忽然一个惊天霹雷,你顿时清醒过来,但是远处的海似乎夹在着狂风和海啸,朝你扑过来,你根本没有力气去抗衡,因为眨眼间那魔鬼般的黑暗已然将你彻底吞没。
所有的希望,都断了线。
我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自己会笑的方式,我站起身,微微靠近了他,低眸望着他的头顶,他攥着拳头,连呼吸声都格外的轻细。
我闭上眼,伸手很快的抹去了我眼角的一滴泪,“那很好啊,虽然多了一个人,但还热闹些,更何况,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家,我只是借住罢了,你有权力让任何人进来,我没有异议。”
我说完这话就像是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我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头有点晕,我想转身立刻离开,躺到床上歇会儿,一个人独独消化我的脆弱和不甘,他忽然在我转身的霎那握住了我的手腕,那熟悉的温度再次传来,席卷包裹了我,我身子一颤,然后就听到他说,“对不起,蓆婳,如果我知道会这样,当初我不会碰你,不会糟蹋了你。”
我捂着嘴,翻涌的酸涩像疯了一样冲上来,我咬着嘴唇,血腥的味道满满的占据了口腔,他也站起身,轻轻拢住了我的身体。
“如果你想恨我,也无妨。”
我任性的哭出来,死死钳住他的衬衣,我抓在掌心,都不确定我是否抱着这个男人,他好险距离我这么近,又相隔那么远,我们中间隔着一道银河,不,应该是比银河还宽广的河。
我哭了良久,他也没有动,我们就这么抱着,各自怀着心事,各自等对方先开口,最终,还是我妥协了,最先爱的那一方,总是最先退让,无条件的退让。
“明天我会和苏姨收拾好,你书房对面的客房可以么,还是——”
我仰起头,望进他的眼里,“你和她住在主卧,我去客房。”
他蹙着眉头,轻轻拭去了我脸上没有干涸的泪,“她在客房,我住书房。”
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谢谢,这算保留住了我最后的尊严。”
他将额头抵在我的眉骨,“我和你,和她,在所有人眼里的关系,都是一样的。”
我反手搂住他的腰,他似乎瘦了一些,我还记得我见到的那一幕,他呵护至极的拥着她,声音都极轻,那是无法遮掩的宠溺与爱护,可他对我,从不曾有,他只是极力对我好,对我温和,却不是自然流露的。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们不一样,因为你爱她,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