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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紫雪丹治高热神昏确实得用,给朱三宝用下后不过两刻钟,眼看着就缓了些。又有朱老先生开方熬药,这急症算是去了大半,也算得挽回了一条性命。待朱老先生沉心诊脉过后,只说大抵这性命是无碍了。
屋里众人闻言,俱是大松一口气。
这一晚上又是担忧又是忙乱的,此时一口气松下来,众人均觉得身上没了力气,又头昏脑胀的难受得紧。朱桂达请了众人往堂屋里去坐,盼儿新烧了茶水送来,红珠也去端了两杯水,转身才顾得上去看看李氏。
李氏也是勉强支撑着罢了,红珠一想便过去与朱老太太说:“奶奶,不如将伯修哥的房间收拾出来,也让朱爷爷他们休息会儿。”
朱老太太听了立时应了,又愧然道:“旁的也还有一屋子,就是屋子简陋,若是不嫌弃,收拾下也可去躺一会儿。”
朱老先生笑道:“我是得留下看着的,咱两家都是老交情了,不拘哪儿,让我这老骨头歇歇就成。”
朱桂达便问赵逍贺鸣衡如何。
赵逍笑道:“我却不必了,我是个认生的,两头折腾倒累了人,且我年轻,不若就堂屋坐一会儿。”
贺鸣衡也摇头道:“不一时也天亮了,回头我外头还有些事要忙,不必费心收拾了。”
朱桂达劝了两句,见他们坚持,看着也不是为着虚道客气的,便也应了。
于是朱桂达请了朱老先生和他那小药童去了朱伯修房里,红珠朱紫兰又抱了许多薄被毯子到堂屋里来让赵逍贺鸣衡等人围坐歇脚。外头跟着赵逍来的小厮们,有两个留下了,余下的就说回去县衙报信,便走了。
红珠也拉着李氏进了朱紫兰的屋子。朱紫兰也是累坏了,见她们进来也不多言,三人简单用热水擦了擦脸,朱紫兰有气无力地道了声先睡了,就转身躺下了。红珠随手把水盆搁下,也脱了外衣和李氏一道躺到另一床上。
待熄了灯火,红珠才缓缓地舒了口气,她是累得不行,却一时也睡不着。
李氏翻了个身,红珠便晓得她也没睡,“……娘?”
隔了一小会儿,李氏才低声道:“真真吓死了人了,若这大夫再晚上一些,怕也不能够……”
红珠转过身伸手抱她,轻声说:“是啊,娘,三宝这是吉人天相……放心吧,会没事的。”
李氏感慨道:“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
红珠心中也隐隐担忧着这事,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太晚了,便道:“娘,先睡吧。”
李氏应了一声。
红珠只觉刚躺下不久,外头天就大亮了,将醒未醒之际隐约听得外头有人说话,不由得人就睁了眼。
李氏向来觉浅,红珠一有动静她也瞬时醒过来,愣了一会儿讶异道:“……像是文涵来了?”
红珠细听一会儿,外头动静很小,也没个人惊惶大哭之类,便晓得三宝的病情大抵还是无碍的。此时隐隐有人说话,那声音听着确实像程文涵,就起来穿衣收拾。
李氏也跟着起床,嘴里抱怨道:“这一大早的,他怎地就来了,若是撞着风可如何是好。”
红珠想起昨晚的事,便不由道:“娘,这人一生起病来,若没个好药救命可就悬乎了。就如昨儿一般,便是无事也将人吓了个半死。我想着这世事都是有备无患的,回头咱们可得想法子备下些好药来。”
李氏身子本就是个病弱的,这些年寻医问药下来,如何不晓得这生病的要紧处。早些年红珠她爹还在时,家中略有资财,也能得些好药材与她治病补身,后来程桂棠去了后家里难为了,余下那些个药材不是用尽了就是转头卖了钱银,这才罢了。
此时一听红珠的话,她只是低声一叹,只说:“娘也晓得这道理,可这好药也不是好寻的,便是有钱银也一定能够,到底缺些机缘。你瞧着你大伯家,寻常药材他们不缺,昨儿这紫雪丹,这可算是救命仙丹了,我活了半辈子都没听说过。就我看啊,这药就是朱老先生手底下也少见,还是正好请了赵公子赠药才得了。就如咱们家,又如何去谋来。”
红珠闻言却不以为然,只说:“娘,我只怕这好药没出世,没个方子去配,也没个人会制。如今既有这现成的药方、现成的丸子,还怕得不了好药?”她一顿,又说:“就说这紫雪丹,既它得用,回头去见赵公子,或是求或是请的,好歹也存下几丸来。”
李氏向来是信女儿的,听她这般说也觉事情有几分把握,只到底顾忌着,便说:“能得是好,但也不是太难为旁人了。”
红珠笑了笑,只说自个晓得分寸。
两人说着这些话,那边床上朱紫兰也有了动静,红珠穿戴完毕,扯着李氏一道悄声出去了。出了门一看果真是程文涵来了,正在院里和赵逍说着话。
她们一出来,程文涵回头就见着了,欢喜地奔了过来,“娘,姐姐。”
红珠瞪了他一眼,往正房那儿一看,见悄无声息的,程文涵瞧见她举动,便道:“没事儿,三宝眼下好多了。”
李氏听得了也稍稍放心,便先招呼了一声赵公子,赵逍见了也过来施礼。李氏顿时慌了下神,只一叠声道不必客气,太折煞人了。
李氏又说偏劳了他,问起他歇得如何,赵逍便笑言:“我年轻,三两天不睡也不觉得如何,眼下倒是更精神了些。”
李氏便说:“虽说如此,到底回头要补上些。我隐约也听说过你幼时身子也不甚健壮,这合该要多保养才是。眼下你是年少,劳累几天不眠不休的也不觉得如何,可若是不讲究些,说不得往后就有难为了。”
红珠觉得李氏这话有些交浅言深了,又担心提起赵逍过往身子病弱的事叫人不高兴,便道:“我娘就这样,都是往常说惯了我们。”
李氏也醒过神来,只歉然笑道:“是我啰嗦了,公子莫嫌弃。”
赵逍便笑说:“无妨,有婶子这般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正该感激才是,哪来什么嫌弃的话。我与文涵意趣相投,婶子也如我长辈一般,我听几句教训可不是应该的。”一顿又自嘲一笑,“如今我是好多了,若婶子见了我幼时的模样,就瘦猴儿一只,怕不是立时哭起来,这嘱咐起来才费精神呢。”
李氏一听也忍不住笑了,“如此,往后我也多嘱咐你两句。”
赵逍更是说:“婶子也不必叫我什么公子了,幼时祖父怕我长不大,起了个小名叫平安,正该让长辈们喊着。”
李氏还不好意思,偏赵逍说得认真,到底还是喊了一声“平安”。
程文涵见他们寒暄说话没顾得上他,便过去扯了扯红珠的袖子。
红珠便问他:“这是多会儿来的?”
程文涵怕红珠说他,只说:“天亮了才来的。”
红珠一看天色,却是不信他,只说:“哄我吧你,若天亮了才来,这会儿哪儿能到。”
程文涵嘻嘻一笑,道:“实是天边有一丝光就出门,那也算是天亮了不是。”又对李氏说:“娘,我心里也很是记挂三宝,且这大半夜你们不在,我独个在家,那也害怕得紧,哪儿还睡得安稳,只好快些过来。”
李氏听他说得可怜,早心软了,伸手拍了拍他身上,见他穿着齐整,还很是知机地披着她新给他做的披风,才略放了心,只说:“晓得你懂事了,娘也是担心你半夜出来吹风受凉,才留你一个在家的。”
程文涵乖巧地应道:“娘,我知道。”
红珠却没那么好打发,只笑说:“可别撒娇了,还害怕呢。如今你去山上念书,也算能经得住事了,还当自个是个娃娃不成。你要来便来,娘跟我还哪儿还管得住你。”
程文涵笑嘻嘻地挽了红珠的手,“姐姐!下回我不敢了。”
红珠又横了他一眼,程文涵睁着圆眼睛看她,红珠到底才忍不住笑起来。
赵逍在一旁瞧得有趣,也跟着一笑。程文涵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赵逍便说:“我是觉得你们一家子感情好。”
程文涵很是自豪地点点头。
红珠见说得热络,本想趁机与赵逍问一问他手里的药,偏想起来她们还未洗漱,这般急迫找人要东西也难看了些,便只好先拉住李氏往厨房去,吩咐程文涵道:“你和赵公子说说话,外头冷,不若到堂屋里去。”
李氏也歉然一笑,道:“这一大早的个个都饿坏了,我去做些热食来。”
赵逍也晓得她们去洗漱,只笑了笑说:“我原是要走了的,只等着跟朱老爷说一声,偏见着文涵来了,这才多说了两句。”
红珠一看,院门那儿立着两个小厮,想来眼下是在等着他。
李氏也看见了,只说:“哪儿那么着急,累着你一夜,怎么能早饭也不用就走了。”
程文涵也跟着留客,赵逍却说:“我昨儿从家里出来也着急,原说是在县衙里的,偏又跟着朱老先生来了这儿,一时也没交代明白,若不回去,怕是家中要派人来找了。”
李氏三人这才了然,也觉得不好再留,便说:“这回倒罢了,回头文涵大伯定要请你。”
赵逍是不在乎什么请不请的,只还担心三宝的病情变化,便对文涵说:“我近日是住城里,若在城东平胡赵府寻不着,那便是在县衙里了。只找人来便是。”
众人又说两句,赵逍这才走了。
红珠进了厨房一看,竟发现盼儿抱着双膝坐在灶台前瞌睡,前头大锅里烧着热水,只剩下一点余火了。她这般也没将自个头发给燎着,红珠看着只觉好笑,一想又觉得可怜,盼儿这几日也是折腾得厉害了,方才李氏对赵逍说的话拿来对盼儿一说倒才是真真贴切的。可这难就难在盼儿不过是个买来的丫头,无法可想。
红珠原不想叫她,不过她们用水洗漱时到底还是惊醒了她,红珠便道:“你这几天都没歇会儿,眼下不用你忙,有我跟我娘尽够了。”
盼儿先还愣着,回过神来才道:“哪儿能呢,我先时睡过一阵子了,就是方才天暗些一时闭了眼。”后来想起来一事又说:“贺少爷一早就走了,我原还留他,偏他说不必吵醒主人家,自个去了。”
红珠还道他在堂屋里歇着,原是走了,点了点算是应了,便尽量多帮她做些活罢了。
待她们做完早饭,朱桂达等人都醒了,一问才晓得赵逍和贺鸣衡都走了,倒是朱老先生心忧病人,又累坏了,才留了下来。朱桂达心中感激,只说没能好生招待,待三宝好了,请一回酒,让三宝给他们磕头。
用过早饭,朱老先生又去给三宝诊脉。先前朱三宝醒过一回,虽说神色看着还是蔫蔫的,但好歹比昨夜好上许多,朱老太太脸上也添了些笑意。
朱老先生看了情形,另换了新方子,又道:“眼下急症是过了,看着好了大半,只留心夜里会不会再热起来,若无事,这病也就无大碍了。”顿了顿又说:“我先回去,傍晚再来看一看。”
朱老太太听他这一说,心里是忽上忽下的,只忧心夜里反复。
朱老先生便道:“放心吧,昨儿赵公子还留了些药。”
一听说有药,众人俱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