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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珠和盼儿说着话,她怀里的朱三宝安静了一会儿却又不耐烦了,很快哭闹起来。红珠耐心地安抚了一阵,他还是闹腾,盼儿便过来抱他,红珠故意跟他说话转移他注意力,他才消停了一会儿。可没过一盏茶时间,他又抽噎着哭起来。
朱三宝人虽小,力气却大,他一挣扎起来盼儿也抱不住,只好让他下了地,自个在后边跟着哄他。他们两个在屋里转悠了两三圈,朱三宝还在哭,一时喊娘一时喊奶奶的,叫人又生气又可怜。
红珠也是无法了,转头往东屋一看,朱老太太在里边是没个动静,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病得起不来床。她只好说:“这么哭也不是个事,我去找大伯娘来。”
偏她一提,盼儿就睁着眼睛可怜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地轻轻摇头。
红珠一愣,心里猜得了一二,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果然盼儿迟疑着道:“三宝爱粘着我,老太太就打发我带着他,若是……我做不好,回头会骂我的。”
红珠暗叹口气,也是,姜氏花了钱银买人就是为了做活的,如今她自个都到厨房动手了,没有情由一个丫鬟还能端坐着享福。如今盼儿拣了个轻省活计做,姜氏心里怕已有不满了,若她连这个都做不来,可不就是个吃干饭的么。
红珠见她双手瘦削粗糙,想来在朱家做的活也不少,便也不愿让她为难。红珠对着她微微一笑,又上前去逗朱三宝。
其实若依着往常情形,朱三宝这孩子虽被朱家人宠得有几分蛮横,但到底年纪还小,红珠哄他几句话他也是听的,有时候童言童语的很是有趣,红珠无事也爱逗他,喜他个乐天样子。偏今日就不知怎地,她说跟他玩游戏、说故事,他也不大理会。
朱三宝越哭越大声,盼儿都快急哭了,红珠也是爱莫能助,这情形就是她不去喊人,姜氏那头也能听得了,回头一样教训盼儿。
红珠瞅了盼儿一样,刚要往外走去,朱三宝忽的哭得喘不上气来似的,满脸涨红。
盼儿吓得惊叫一声,手一松,差点让他挣脱掉到地上去。红珠一看不成样子,着急过去帮把手,岂知手一伸触及朱三宝脑袋,竟被他那热度烫了一下。
“怎么、怎么这么烫?”红珠也有些吓住了,朱三宝向来哭闹得厉害时,脸上身上就会发红发热,所以先前红珠见了只当与往常一样,没成想,眼下这热度不一般,竟是起了高热的样子。
盼儿在家中也有弟妹,也不是没经过事的,愣了下神之后也明白过来,“这是生病了么?厉害么?”
红珠额头往朱三宝那儿一贴,觉得是厉害的,回头交代盼儿一声,赶紧就往厨房那儿喊姜氏。
姜氏那儿也听得了这边声响不太对,擦着手也正往堂屋这儿来。一听红珠说朱三宝身上起了热症了,惊得不行,也没空搭理人,急匆匆就进了屋。
“你怎么看孩子的?来我家了养了几斤肉,偏一点活都做不得,这个不会那个不会的,如今我不求使唤你了,只让你看着孩子哄一哄,竟还不能够?看哪天我忍不得了,转手将你卖得远远的!”姜氏一进去就狠狠训了盼儿一顿。
盼儿被训惯了,垂着头也不敢做声。
红珠只觉姜氏看过来那眼神含着冷光,仿佛话中有话,既骂了盼儿,也顺口训了她一顿。红珠看她一眼,挑了挑眉,只道:“大伯娘,这教丫鬟的事不急,倒是先看看三宝如何。”
“真是个蠢丫头!我怎地这般倒霉买了你!”姜氏这才伸手接过儿子轻声哄着,“三宝乖,娘来了,别哭了,告诉娘,你哪儿不舒服?”
可这会儿朱三宝身上难受,哭得直喘气,声音都嘶哑不清了,只隐约在叫着,“娘、娘……”
姜氏一听也觉出不对来,立马就心疼极了,摸着他的头一时也是着急,一叠声吩咐盼儿去端一盆温水给他擦擦头脸。盼儿去了,姜氏又说三宝哭的声哑了得喂他喝些水。
红珠见屋里只有半壶冷茶,先答应她一声,转身往厨房去找热水。厨房里正好还余下小半锅热水,盼儿用水盆接了一大半,余下的红珠全倒了出来提在水壶里带了去。
姜氏把三宝抱了去房里,半哄半压着他喂了水,又给他擦了头脸汗水,伸手往他衣裳里头一摸,觉出来都润湿了,便又解了他衣裳给他换了一件。
许是被这么一折腾朱三宝更觉难受了,动弹着只是不愿,姜氏和红珠两个费劲了许久才替他换好。岂知衣裳换好后,朱三宝竟似也没了力气,整个人神色都蔫蔫的,抽噎着,眼珠子都不似寻常那般机灵了。
红珠瞧得明白,心里只觉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担忧地说:“大伯娘,要不要去寻个大夫来瞧一瞧?”她摸了下小孩的额头,“我听盼儿说三宝前两日就不太舒服,虽不太坏,但养了几天不见好。我想着,他人小,即便只是个小毛病,他身上也是耐不住的。他难受,大人这么看着也心疼。倒不如请了大夫来看一眼,也好安心。”
姜氏这时正心烦着,先就不愿理她的,如今一听她说话心中火气不由一下起来了,横了红珠一眼,竟发作道:“怎么,你当我就是个狠心的,为了几个钱,孩子病了也不愿请大夫么?我是他娘,我还能安心看着他生病难受不成!还得你白白来可怜他!”说罢也不等红珠回话,放了三宝在床上命盼儿看好,自个就往外走去。
红珠无端得她一顿抢白,又是气又是无奈。旧日她住在朱家里头,遇着没道理的事,尚且还学不会忍让,如今她搬了出去,家中也有了进项,更是不会轻易忍气吞声了。可真要与她争吵又觉得没意思,只安慰自己想着今儿朱三宝正生病难受,她才暂且忍下了。
姜氏去了没一会儿就皱着眉回来了,许是见红珠也担忧着忙里忙外的,看过来的脸色好了些,还跟她多说了一句:“你大伯去请大夫了。”也只是这一句,再多是没有了。
随后朱三宝失了力气,勉强被姜氏哄住了睡了一小会儿。又等了好一段时间,李氏和朱紫兰都来说做好饭了,姜氏也多大心思去吃,只吩咐一句朱紫兰拣了好菜端了给朱老太太跟朱伯修屋里送去,自己就守着儿子了。
盼儿没听姜氏吩咐她是不敢动的,红珠见有姜氏和盼儿两个在,跟姜氏告诉一声,拉了李氏去吃饭,只说她们吃好了也好回来替姜氏守着。李氏听了这话也安心跟她去了。
红珠刚坐下吃了几口饭,就听得朱三宝在屋里睡醒了又哭起来。
李氏脸上也现忧色,只道可怜。
等李氏红珠两个急急吃完了,朱桂达那儿领着老大夫回来了,外头天气还冷,他却赶路赶得一头的热汗,可见心里也是焦急的。
那老大夫也姓朱,跟朱家也是老交情了,论起来跟朱家祖辈还带点亲,只朱家本就不是什么世族,经了前朝末年的战乱,祠堂族谱毁了大半,如今谁也说不上是什么亲戚。早些年说起来,这朱大夫跟朱老太太的爹爹称了同辈,朱老太太便也称他一声堂哥。
这朱大夫的医术还算了得,十多年前就在城南开了个药房,近年来他年纪大了都不如何出诊了,只让徒弟徒孙跑腿。红珠见了他来,心里也觉惊奇,急忙上前去喊朱爷爷。
那朱大夫自然也识得红珠,和蔼地对她笑了笑,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随着朱桂达进了屋。
红珠等人跟了去,不好围在床边,便离得远了些。
正好姜氏跟朱大夫见礼后,又欣喜又疑惑问起“怎地还劳动了老人家来?”
朱大夫呵呵笑了两声,“三宝也是我儿孙,听说他病了,我便来了,只莫嫌弃我年老眼花看不得症。”
“哪儿的话!”朱桂达直道,又对姜氏解释道:“我去了几家药堂,都说这两日城南街巷的小儿生病的多,店里坐堂大夫都出诊了,竟没寻着个人。我心里慌乱正不知往哪儿去呢,还是堂舅正好看见了我问起,我才央求他来一趟。”
姜氏闻言只是感激:“堂舅是医者父母心,见不得病人难受的。有堂舅一来,三宝立时就该好了。”又请朱大夫看症。
朱大夫也不推让,径直到床边去把脉看病。不一时,朱大夫已看好了症,却没开口,只是捏着胡子考量着什么。
红珠瞅见他神色不对,忽又想起朱桂达方才说几间药堂都没个大夫的话,心里不由一沉。
姜氏初时只当朱大夫是老成持重在斟酌药方,可等了好一会儿,只见朱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竟又重新查看朱三宝的舌苔眼睑等处。姜氏见这情形,忽的也急了,只问:“堂舅,这、这是怎么了?我儿生的是什么病?”
朱大夫忽的叹了口气,幽幽道:“三宝怕是出痘了。”
此话一说,屋里众人都是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