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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到鹭岛以后,住进傅冬平替她找好的公寓里,按照他们的协议,她要在鹭岛住半年,对任天真进行全面的精神治疗。
“给你找的这个临时的家,你还满意吗?”傅冬平坐在沙发上,问白素。
白素在厨房洗水果,端过来放到他面前,“环境不错,步行十几分钟就能看到海,我挺满意的。”
“那我明天就带天真过来,你看怎么样?”
“明天下午吧,上午李教授从雁京飞过来,我要去机场接她。”
他俩商议好之后分头行动,傅冬平去学校接任天真,嘱咐她不用紧张。任天真一直没说话,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冬平看看她,有点担心地问:“天真,不想去吗?”“不是。”任天真摇头,“就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二号会不会乖乖听话,我有种预感,会发生什么事。”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主人格能压制住次人格,不被她影响。”
“我试试看吧。”
到了白素的公寓,门一打开,白素引他们进客厅,任天真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老太太慈眉善目正对着自己微笑,有点像她记忆中外婆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感消除了不少。
白素给他们作介绍,“天真,这是我在雁京大学的硕导李教授,在心理学领域很有建树。李教授,这就是天真,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姑娘,旁边这位是她男朋友傅冬平。”
几个人客气一番,白素去给他们倒饮料,李教授端详着任天真,笑眯眯说:“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跟我女儿差不多年纪,你多大了?”
“二十三。”
“呦,比我女儿还小两三岁呢。”
李教授非常健谈,很快就把任天真的情况询问得一清二楚,又询问了傅冬平几句,心中有底之后,叫白素带任天真下楼去转一圈,她想和傅冬平单独谈谈。
“您叫我冬平就行。”傅冬平说。
李教授点点头:“通过交谈我发现,天真非常敏感,坐着的时候双手握拳,双腿并拢,说明她对陌生人很有戒心。”
“您说得很对,我们在云梦山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让她搭车她不肯,宁愿步行,去饭店吃饭,她都是自备餐具。”傅冬平回忆着。
李教授说:“这些倒不算什么,女孩子经常独自出门旅行都会比较谨慎。我的意思是,她的思维方式和她说话的方式,面对我有些故意的提问,她回答得很有技巧,而且特别喜欢用反问句。”
傅冬平点点头。
李教授说:“她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严重,次人格出现十几年,已经足够发展成很成熟的人格,一旦发展到精神分裂,治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傅冬平听到这话,心里一沉,眉头紧拧,“那您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对她进行治疗?天真的次人格最近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都是在主人格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怀疑是次人格催眠了主人格。”
“病因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但具体情况,还要多观察才能知道,我建议你让她住在这里几天,以便我和白素逐渐掌握她的病情。”李教授提议。
傅冬平同意了。
李教授说:“从你的描述看来,她的次人格隐藏很深,而且性格更复杂,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次人格的存在,促成了现在的她。相对来说,双重人格的人如果主人格比较脆弱,次人格就很可能跟主人格截然相反,是从她性格深层次剥离出来的,一种潜在性隐藏人格。”
“您的意思是说,次人格其实也是她本性的一部分?”傅冬平隐隐地有些不相信,那么美好那么善良的天真,性格里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东西。
李教授点点头,跟他解释,“儿童时期产生的心理问题是诸多心理问题中最根深蒂固,也是最难治愈的一种,因为儿童本身缺乏分辨力,缺乏自我认知和指导的能力。你试想一下,一个□□岁的孩子,经历家庭的变故,除了本能的恐惧和惊慌,她还无法分辨事情的对和错,因此很容易产生一种依赖性和报复性心理。”
“您的意思是,天真幻想出来的自己是她需要依赖的、弥补自身性格不足的一个人格?”
“是这样,当一个人处在儿童期的时候,父母对她的影响最大,天真很崇拜她的父母,也依赖父母,随着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这种依赖一下子就消失了,母亲和继父对她的疏远,也许他们自己都没察觉,但是孩子,年幼的小天真,她是体会得到的。”
李教授的分析非常有条理,傅冬平不住点头,“我也这么想,曲阿姨虽然也疼天真,但是因为恨天真她爸爸,潜意识里对女儿产生了疏远的心理,天真其实很渴望父爱母爱,但他们都忽视了她。”
李教授说:“你刚才提到她的次人格出现频率提高,是只在你一个人面前出现,还是也有其他人在场?”
傅冬平把他第一次看到任天真次人格的情况大致描述一遍,并且强调,众人在云梦山玩笔仙那一次,任天真的眼神和平常不一样。
“后来的几次都只有我在场,她攻击了我,还试图攻击她继父。”
“看来这个人格有很强的攻击性。”李教授插话。傅冬平点头,“对,而且很喜欢挑衅。”
他又把次人格后几次出现的情况描述一遍,李教授若有所思,“看来她除了遇到跟父亲有关的事会失控,大多数情况还是因为你。”
“但我一直不知道,她在云梦山那一次为什么会用火把攻击我,打我的头。”
“她的次人格,也就是潜意识,大概已经预感到危险,打晕了你是不想让你再冒险。”
傅冬平简单地把自己和任天真、温嘉明之间的事说了一遍,也说了他的困扰,天真的主人格并不完全爱他,他能感觉到。
李教授点点头,“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的,她现在对你很依赖,包括她的次人格,也很依赖你,你不妨善加利用,也许能化解她的心结。”
白素和任天真回来的时候,傅冬平和任天真商量,让她留在白素家住几天,李教授想进一步了解她,任天真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答应了。
傅冬平走的时候,任天真送他下楼。
白素走到窗边往下看,那两人从楼道出来,走向傅冬平的车,到了车前,他宠溺地捧着她的脸,像是交代她什么,她不住点头,他吻一下她的脸,打开后车门让她上车。
很长很长时间,任天真才返回,进门时脸颊绯红,抬眼看到白素抱臂看着自己笑,不好意思地也跟她笑笑。
夜晚,李教授被安排在客房休息,白素和任天真睡在主卧的大床上,两人都睡得很早,任天真很安静,呼吸几不可闻。
朦胧中,白素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睁开眼一看却把她吓一跳,一个黑影站在床对面,通过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光,依稀可辨是任天真。
她披散着头发,定定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白素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天真,怎么不睡?”
“睡不着,起来走走。”任天真表情淡漠,机械性地移动到窗口,看着窗外的夜景。
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以为她是个幽灵,白素一阵心悸,忽然想到,这不是天真平常和人说话时的样子,这很有可能是她另一个人格,心生一计,随手打开床前的落地灯,披上外衣下床去。
两人都站在窗口的时候,任天真幽幽看着窗外说:“你不是为我来的,是为他来的。”
这语气越发不像天真了,白素心如明镜,有意微微笑着,“何以见得?”任天真指了指窗台,“下午我送他下楼的时候,你一直站在这里看我们。”
白素怔了怔,挑眉,“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任天真看向她,表情中带着诡异的笑,“而且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先看的是我的嘴唇。”
白素没想到天真的这个人格竟然聪明细心至此,显而易见,她也知道这次治疗对她意味着什么,所以才故意来试探自己。
“所以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任天真顽皮地嘟嘴吐了口气,“他是天真的,你抢不走。”
“你不是天真?”白素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或者说她难得的漏洞,反问她。
“我当然是天真,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任天真反应很快,笑起来的表情像个无邪的孩子。
白素笑着叹息,“你想多了,我的目的没有那么复杂。”
任天真垂首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表情惆怅,白素轻抚她头发,“天真,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说出来心里会舒服点。”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他,但他对我太好了。”任天真呓语一般说。
白素眉头皱了皱,“爱和感动并不是很难分辨的吧,爱情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对方,看到对方心就要融化一样,而感动只是一瞬间的。”
“那你能分辨什么是爱情和性的冲动吗?”任天真反问她,“爱情归根到底也就是两□□望的延伸。”
白素愣住了,天真不知不觉中就给她下了一个套,让她无法回答。
“姐姐,想跟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男人睡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别口是心非就行。”任天真丢下这句话,跑回床上钻进被子里。
白素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天真的这个人格实在太狡猾太坏了,让人防不胜防,而且她知道自己没法把这一晚的谈话尽数告诉傅冬平,只能吃哑巴亏。
第二天早上,白素起床后走到客厅,看到任天真和傅冬平陪着李教授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白素姐,你快来吃呀,冬平买了好多好吃的送来。”任天真甜甜地笑。
白素点点头,去洗手间,她不确定那是天真的主人格还是次人格,她太复杂了,太擅长洞悉人心,普通人根本不是她对手。
洗干净脸,白素拿毛巾擦脸,无意中看到垃圾桶里有张验孕试纸,立刻猜到是天真故意丢在那里的,悄悄走到门口看向客厅,天真跟傅冬平对话的时候,看不出任何表情上的破绽。
而傅冬平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要看天真一眼,看看她有什么需要,恋爱中那种动人的柔情在他眼睛里、肢体语言里一览无余。
白素转过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天生丽质,哪怕不施粉黛,她也美得很,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缺少一种感染力,而那种东西,天真身上有。
白素回到客厅吃早餐,那两人早已吃完,正站在阳台上卿卿我我,白纱窗帘飘来飘去,他们的影子也若隐若现。
“还住得惯吗?”傅冬平轻抚任天真的脸,见她气色很好,显然昨晚睡得还不错。
“还行,我睡觉不挑地方。”任天真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向客厅的白素,见白素正低头吃饭,又把脸抬起来看傅冬平,“你家离这里那么远,你不用一早就来的,早上还能多睡会儿。”
“我担心你住不惯,所以一早来看看。”
已经习惯了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偶尔分开,他就很想念。任天真头靠在他怀里,想着心事。
傅冬平的手抚摸着她头发,轻轻托着她的头,强迫她仰脸看着自己,“你安心住几天,好好配合治疗,过几天我就接你回去……别耍花样。”
脸低下来贴着她的脸,耳鬓厮磨情意无限,外人看来这两人简直恩爱得不行,只有他俩心里知道,这是一场较量。
任天真被他紧紧抱着,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双拳无力地捶在他心口,暗自泄气,看来他真是她命里的克星,她能瞒得住所有人,就是瞒不住他。
“你不要叫我走。”她忽然说,目光依恋、一瞬不瞬看着他,小动物一样蜷缩在他怀里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你安分点,别总出来捣乱,听到没有?”
“那你爱我吗?”她渴望的看着他。傅冬平狡狯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走的时候,没让任天真送他,却瞥了白素一眼,白素会意,跟他出门。任天真看在眼里,当着李教授的面却也不好多说。
走出电梯,白素才说:“她病得挺重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