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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瑾不知她具体回到了哪一年,她闭目休息片刻,有了些力气,便下床想去寻找些线索。她由回廊绕过天井,很快看见正堂里坐着一个人。
由于光线昏暗,玉瑾只能隐约见一个佝偻背影,坐在小马扎上,得得得在鞋邦上敲着烟锅。她自上前几步,停在了院子与正堂的门槛处,瞧着那瘦小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爹。”她扶着门框,叫了一声。
玉振阳缓慢回头,一双浑浊的眼盯着玉瑾:“醒了?”问完,不再说话,自扭头,仍旧往那烟锅里添烟叶渣滓。
不知是烟熏的还是日头晒的,玉振阳的一张脸显出一种发亮的黝黑,额上深深的几道抬头纹,将他衬得越发沧桑。前世,玉瑾二十三岁时,他离开了人世,短短两年,还不足以让玉瑾彻底忘记失去亲人的痛苦。此时玉振阳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有些激动不能言语,颤着声说了一句,“爹,我真想你。”
玉振阳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后转头看玉瑾,却不言语,只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哼”,然后抬起烟杆子,发狠吸一口。
与家人重聚的欢喜,让玉瑾忽视了玉振阳的态度。她抿唇一笑,跨过门栏,开始像以前一样,弯下腰,替玉振阳收拾起满地的工具。她捡起了地上的锉刀和磨针,放在一旁的桌上,抬眼间,见桌上放着一块刚雕琢出来的干青种翡翠。这块翡翠,不仅种差,水头也极次,估计也就半分水头,内部颗粒,一眼而望之,极是粗糙。
若在前朝,这种品相的翡翠,是没资格上玉振阳的雕刻台的,可如今为了养家糊口,他也只能纡尊降贵。不过他打心眼里是不愿意雕刻这样的翡翠,这种不愿意显现在翡翠上,就成为了粗糙的雕工。
玉瑾看了一眼翡翠上雕刻的那只蟾蜍,雕工难及以前的万分之一,她不由感慨万千。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批西洋机械涌进中国,省时又省力的机械一时间笼络住了大把商人的心。一台机械一日的产量,恐怕十个手工艺人一年也完不成,机械成为一心挣钱的商人们的心头好,手工艺人渐渐遭到冷落。以往受到尊敬,颇有些傲气的手工艺人,如今连养活妻儿都成了大问题。玉振阳也因此沦落到这般光景,每日里与烟酒为伴。
玉振阳仍旧坐在马扎上,巴巴抽着烟,斜看玉瑾一眼,道:“你今日闹投江,可不是自己寻死,是将我往死里逼。”
投江?玉瑾正自疑惑,却听屋外传来一道尖细嗓音。
“哟,大姑娘这是醒了?”
人还没进门,这亲热劲就先扑了过来。一道矮胖身影,吃力地踮起小脚,跨过门栏走了进来。来人是街头杂货铺子里的张婆子,此人极善唇舌,一张嘴在南安这片可从未吃过亏。
张婆子进了屋,一双小脚踩着轻快的步子,一颠颠向着玉瑾而来。她走至玉瑾身边,抓住玉瑾的手,亲热道:“刚醒怎的就干活了?大姑娘可仔细着别累坏了身子。”
玉瑾还有些不明所以,她冲着张婆子那张圆肥的,双眼笑眯成一条线的脸,回了个浅浅的笑容。
“哎呦,大姑娘笑起来真是美,连我老婆子看了都要呆了去。难怪那王家愿出八十块聘礼,娶大姑娘过门。”
王家?八十块聘礼?玉瑾猛然间明白,自己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四月初八。四月初七晚间,张婆子带着王家的八十块聘礼登门拜访,替王二狗求娶玉瑾。当时玉瑾已然入睡,玉振阳竟收了聘礼,应下了这门亲事。
那王二狗矮小黝黑,相貌奇丑,并且他右腿天生有疾,比左腿短了几分,走起路来一颠一拐。除此之外,他一双眼贼溜溜的,总喜欢盯着玉瑾看。玉瑾每次看到他,心里都不由发憷,却未曾想父亲竟要将她许配给这样的人。
第二日,玉瑾得知被许配给王二狗的消息,立刻冲出了院子,一头扎进了江中。所以她刚才醒来时,是从溺水的昏迷中醒来。玉瑾想明白了这一切,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以张婆此番过来,是看瑾儿死或是没死,担心着自己得不着那媒人红包。”
玉瑾说完,一扭身便往屋里去。张婆子和玉振阳皆是一愣,玉瑾这孩子向来性子软,常是一副抿着唇轻笑,谁也不得罪的模样。即使早上投河,她也是自己一声不吭地跑了,不跟谁吵也不跟谁闹。死也是委委屈屈地去死,玉瑾便是这般软弱不争气。这样的姑娘,现在却说了一番让人下不来台面的话,不由叫张婆和玉振阳一番惊讶。
张婆从惊讶中回过神,觉得面上挂不住,急忙忙踮着小脚,追了过去。到天井处,追上了玉瑾,她仍旧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好像完全不将刚才吃的憋放在心上。
“大姑娘你是糊涂了罢,张婆子怎会是那样的人?王二狗虽说腿脚有些毛病,但家境在这一片,也算是数得上的。姑娘也正当婚嫁年岁,张婆子费这多口舌,不过是想成全一段良缘。”
“良缘?”玉瑾柳眉倒竖,甩开张婆子的手,“您要觉得是良缘,让您家姑娘嫁过去便是。”
张婆子像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瞪大了眼,喊了一声造孽哟,接着说:“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愿意自然是好,不愿意便也作罢。若觉得王二狗配不上你,直说也就是了。可你投河自尽,这不是在打张婆子的脸么?好叫世人都以为,我张婆子干的是那逼良为娼的勾当。”
“难道不是么?王二狗这么好,你寻他当姑爷,这不两全其美?何苦来害我?”玉瑾已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前世那些想说不敢说的话,如今一股脑说了出来,虽隐隐还是有些紧张,但心里的痛快早压住了这一丝紧张。
“姑娘年幼,我不计较,但姑娘说话也得凭着点良心。老婆子我不过是想促成一桩美事,也算是替自己积点善德,干的不过是费口舌的事,可从未曾刀枪棍棒地逼着姑娘嫁。”
“这世上有那么些人,凭着两片唇,一根舌,便能搅动风云。张婆子的嘴,不说能变幻风云,但在南安区,恐怕也是未逢敌手吧?”
果然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玉瑾平时一副受气样,如今被逼急了,却是如此牙尖嘴利。张婆瞧出这姑娘不是个善茬儿,当即便换了副面孔,脸一板,冷哼了一声:“且不说我老婆子办的事是对是错,便是你父亲收了那八十块,这亲事便由不得你了。虽说如今变了天,是新时代了,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可拿人钱财,总也该有个说法。说破了大天,也是你们玉家理亏。不嫁也行,只是那八十块必须立刻拿出现钱来。”
“不过是八十块,我自当还给王家。”
“大姑娘可是听漏了?老婆子说的是立刻。”张婆子叉着腰,咄咄逼人。
“你……”玉瑾气急,一扭身,往正堂走去,准备朝玉振阳要那八十块。
“不过是区区八十块,何必真要逼死一个小姑娘呢?”
玉瑾还未走至大堂,便听见一道声音从堂内传出。她远远往堂内一看,立时顿住了脚步,跟吃了苍蝇般,不住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