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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说不好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就说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了,还给你留了封信。”客栈老板从柜台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慕流云。
慕流云抖开信纸一看,上面写着:“天璇师叔敬启,吾等近日恰好在附近办事,闻此噩耗,心情悲痛难言,然此地气候湿热,恐尸身不可久放,我等先行护送同门遗体回山,禀明掌门处置。祝愿师叔此行顺利,早日找出凶手为同门报仇,随信附银票壹佰两,以供师叔沿路花销。——晚辈逸行敬上。”
慕流云默默地收起信纸和银票,满心都是无奈。
并不是所有人做事都足够仔细的,可能在许多弟子看来,慕流云是他们的师叔,是性格稳重老成的长辈,是门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独当一面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没有人想起他其实从未独自下过山,没有半点江湖经验。
张驰也偷瞄了几眼信纸,看了个大概意思,此时竟然还安慰他说:“别沮丧,还有我呢,别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怕只是为了替自己洗脱嫌疑,我也会全力帮你追查凶手的。”
慕流云无语,看他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张驰就说:“不如我们先吃饭吧,吃饱了心情就好啦。”
慕流云点点头,张驰就跟客栈伙计点了两个菜,又问慕流云:“你能吃荤不?”
“我又不是和尚,修道之人没那么多禁忌。”
“那就好,再来盘红烧肉,杀只鸡。”
慕流云一言不发地在桌前坐下,张驰却显得兴致勃勃,拿起客栈招呼的粗茶先给慕流云倒了一杯:“原来你真的是上清七子的师弟,我还以为逸尘道长是开玩笑的呢,不过……那个字是怎么念来着,天方吗?”
“天璇。”慕流云淡淡道。
张驰隐隐觉得慕流云对他的态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了,就顺势问:“说来还真是怪了,一般门派都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有几个高手,多么不好惹,但江湖上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号。我记得天行道长的师父已经故去多年了,上一辈也只有一个玄一道长还在世,你莫非是玄一道长的徒儿?”
慕流云点了点头。
“难怪,传言说玄一道长一直隐居华山后山,不怎么和门派中人来往,你想必也是跟他们不怎么亲近的,这次怎么又跟同门一道下山来了?”
慕流云没有回答,反问张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看出慕流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张驰就识趣地住了嘴,反正要了解他的救命恩人还有的是机会,张驰搓着下巴思索着:“首先……你得换身衣服。”
“那是自然。”慕流云低头看看身上,掸了掸袖子上沾到的尘土。在上清宫时,他可是每天都要沐浴更衣的。
“不,我不是指这个。”张驰哭笑不得地说,“你也知道,上清七子闻名江湖,即使苗疆偏远之地也听说过上清宫的赫赫威名,你这个样子露面一定会让他们倍加警觉,你得委屈一下,打扮得普通一点。”
慕流云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得去买点能长期存放的干粮,。”
“干粮?……你是要去哪儿?”慕流云不解。
“雾谷寨啊。”张驰喝了口粗茶,“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这苗疆的蛊毒之术可厉害着呢,常常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人中招,不仅能像毒药一样让人死去活来,甚至能控制中蛊者的行为,让人身不由己,只能乖乖地听从下蛊者的摆布,比毒药还要可怕得多……”
“这些我知道,可这跟买干粮有什么关系?”慕流云不想听他废话,催促他说重点。
“防止被人下蛊啊,不了解的人总是把苗疆的蛊毒之术传得如何神乎其神,其实只要牢记一条就可以让再厉害的苗人都无计可施,那就是‘蛊从口入’。等到了雾谷寨,除了自己带的干粮以外,别人给什么都别吃,水一定要烧开过以后才能喝,而且放凉之前都不要让水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样别人就不会有任何给我们下蛊的机会了。”
“嗯。”慕流云虚心听着,这都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知识,“就这样吗?”
“然后我还得看看能不能修好我的枪,总不好赤手空拳地去吧,虽然此行不是为了打架去的,但是江湖中人没把兵刃傍身,难免要被人轻视呢。”
斩断他兵器的罪魁祸首理解地点点头,没有任何愧疚或者不好意思的表示。
村口就有个小摊向来往过路的行人客商售卖馕饼,这种干粮硬得就跟石头一样,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胜在放上十几天也不会坏。
张驰拿袋子装了厚厚的一摞,示意慕流云给钱,慕流云就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摊主。
摊主老头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外形俊秀,气质孤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道长:“客官……您……您在开玩笑吧?”
“不够吗?”慕流云又把手伸进了钱袋。
“……我的天呐。”张驰简直无语问苍天,接过了沉甸甸的钱袋,这是死去的逸尘子身上原本所带的银两,足有几十两的大小碎银和一些零散铜钱,张驰掏了掏,数出十几个铜钱给了摊主。
慕流云默默地看着张驰,张驰无语地把钱袋还给他:“你是从来没有花过钱吗?十两银子买几个饼,叫人家做小本生意的怎么找得开。”
“……我是没有花过。”慕流云没什么表情地说。
张驰头疼地扶额叹了口气:“好吧,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呢,这段时间我来帮你管钱吧,总不能叫我的救命恩人被奸商给黑了。”
慕流云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把钱袋又丢给了张驰,决心跟过去一样除了打架什么都不管了。
张驰心里也隐约有些明白了,当年慕流云出手就给他整整十两银子,不是因为为人太慷慨,而是根本对钱这玩意儿就没概念。
不过不管怎么样,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张驰也没有恩将仇报的打算,而是尽力谋划着该怎么从排外的苗人嘴里套出消息来。
很快他就有了主意,问慕流云要了那一百两的银票,回客栈跟老板全换了银子。
“为何要换成银两?”慕流云不解地问,带着十几斤重的银子在身上就不嫌累赘吗。
“苗疆人大多不认银票,只要现银的。”张驰把玩着一个亮闪闪的银锭,笑得有些阴险。
“你要向他们买什么?”
“不是买,这银子是拿来馋他们的。”张驰笑着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慕流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却被张驰拖去了裁缝铺,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通常是有成衣卖的,慕流云身量颇高,肩宽腰细,一身最普通的粗布短打楞是被他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效果,看得张驰艳羡不已。
随后他们到了村里唯一的铁匠铺,铁匠拿着张驰被斩断的铁枪,啧啧有声地摇头,“不行,这枪杆修不好了。就算我给你接上了,一旦受力过猛,还是会从接口处断开的。要么你把枪头卸下来,去村头找张木匠,让他给你做个柳木枪杆吧。”
“木枪我可使不惯,给我拿把刀吧。”张驰说。
铁匠就把铺子里的刀拿出来给他挑选,慕流云疑惑地问:“你不是用枪的吗?”
换掉称手的兵器在他看来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事情,但张驰却无所谓地说:“其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我都会一点……只是枪使得比较顺手。”
慕流云摇摇头:“你如此分心多用,武艺只怕难有精进。”
张驰笑笑:“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走运,从小就有师父教的。”
慕流云不言语了,想起张驰十余年前还在破庙栖身,病了也无钱医治,确实不像自己这么好运,从小被师父带在身边一手教养。
张驰选了一把趁手的刀,突然想起了对慕流云说:“对了,把你的剑也拿出来磨一磨吧,你砍了我的枪,剑身上应该留下了缺口,好剑可得好好保养才行。”
慕流云依言将剑交给了铁匠,铁匠拔剑出鞘,只听一声龙吟般的金铁之身,剑身寒光逼人,靠近剑柄处篆刻了“止水”二字。
“真是好剑啊。”铁匠啧啧有声地赞叹,拿手指贴着锋刃细细地抚过去,找到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卷刃,他又看了看张驰的断枪,摇着头说,“可惜了,就算是销铁如泥的宝剑,也不能真的拿来削铁啊。”
慕流云不解地看着铁匠,实在是搞不懂这些世俗中人的心态,又不是他的剑他心疼什么?
铁匠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身说:“这么好的剑怎么能用磨菜刀的粗磨石来折腾呢,我去拿最好的磨石来。”
铁匠开始专心致志地打磨慕流云的剑,张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像慕流云耐得住无聊,就去拿挂在墙上的弓,拉开试了试。
“小兄弟在军中呆过?”看他拉弓的姿态,铁匠随口问道。
“嗯,是啊。”张驰将硬弓一下拉满了,能用铁枪作为武器,他的臂力自然是不小。
“什么地方的军队啊?”铁匠问。
“西北军。”
“西北军?”铁匠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你是铁狼军的人吧,那你有没有见过大名鼎鼎的铁狼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