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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多,气候又比较湿热,所以客栈的后院设有专门的澡堂供人洗浴。
张驰艰难地脱着自己的外裳,就看到面沉如水的慕流云进了里面的隔间,客栈伙计拎着热水,拿着换洗的衣服殷勤地来来去去,自己却只能在公用大澡堂里冲着山上引下来的冷水,待遇真是犹如云泥之别。
看到慕流云还放下了帘子,张驰嘴欠地说:“还怕我偷看啊,你就不怕我跑了?”
帘子里边传来一声冷哼:“跑得掉就试试看。”
张驰噎了噎,却也不得不承认,落在这么一个煞星手里,自己确实是插翅难飞。他只好怨念地一边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一边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低头看看胸前,已经是一片红紫色,估计背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忍痛在伤口上按了按,幸好骨头没断,也没受什么严重的内伤,但毕竟是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他忍不住嘀咕道:“上清宫怎么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你怎么一个照面二话不说就要杀人灭口,就不怕误杀无辜吗?”
慕流云冷冷地回道:“我若是真想取你性命,你还能活到现在?”
张驰回想了一下当时对方的攻势,也不知是水冷还是心有余悸,他浑身一个激灵:“话虽这么说……可你那招式怎么看都是要杀人灭口吧。”
慕流云心情恶劣,话都不自觉地多了起来:“你挟持着我派弟子,我出剑将你逼退有何不妥,明明是自己武功不济,倒还有脸怪我招式太凶狠。”
他已经将浑身上下用皂角洗了一遍,又拿清水冲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可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挥散不去的烂泥味儿,这让他的心情十分恶劣,若不是多少还有几分顾及到上清宫的名声,他随时都想出去把张驰按住再暴打一顿。
他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擦着头发出来,看到张驰还泡在水里磨磨唧唧地搓洗身体,便不耐烦地说:“你怎如此磨蹭?”
“我身上有伤啊。”张驰的表情又无辜又无奈。
“能伤得多重?”慕流云认为他完全是在找借口。
张驰惊讶地张了张嘴,像看妖怪一样看着慕流云,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你该不会是……只跟和你差不多的武林高手打过架吧?”
慕流云皱眉看了他一眼:“为何这么说?”
“……难怪。”看对方的反应张驰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大概慕流云觉得自己已经处处手下留情了,但是在张驰看来,对方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要杀人的势头,吓得他为了保命什么阴招都用上了。早知如此,不如当初乖乖举手投降,说明原委,说不定也不会到这一步。
张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呢?只能怪自己倒霉吧。
反正都是男人,张驰也没什么顾忌地从水池里出来,草草擦干了身体,换上了跟店里的伙计借的衣服,忍着浑身的痛朝大堂走去。
原本为数不少的客人们一看出了人命,死的还是江湖中人,就连已经住下的都赶紧退房走人了,客栈的人也不敢随便乱动现场的东西,以至于大堂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来的混乱模样,只有客栈老板和几个伙计呆滞地聚在柜台后面,眼巴巴地望着慕流云。
张驰走到大堂里左看右看,惊讶地问:“我的酒囊呢?”
客栈诸人都表示没看见,慕流云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莫非是你的同伙怕事情败露,就趁乱拿走了?”
“这叫什么话?别说我根本没有同伙,就算是我有同伙吧,我人都被抓了,藏起酒囊还有什么用。”
“若不是酒里有毒,别人拿你的酒囊作甚,那东西难道很值钱么?”
“你可以这么想,说不定真凶见你已经咬定了我是凶手,就趁你忙着追杀我的时候,顺手把酒囊拿走,目的不是怕人知道酒里有毒,而恰恰是不想被人知道酒里无毒。上清宫毕竟不是那么好惹的,能顺水推舟地把凶案栽到我头上不是很好吗?”
慕流云摇摇头:“道理上虽然也说得过去,但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你先莫急。”张驰在逸尘子他们坐的那桌找了找,拿起一个酒杯说:“幸好凶手做事也不仔细,这儿还有小半杯残酒,是不是酒的问题,试试就知道了,掌柜的,你这儿有鸡鸭之类的活物吗?”
“有的有的。”满心也想洗脱嫌疑的客栈老板赶紧让伙计抓来了后厨的两只鸡和一条大黄狗,张驰就将那半杯残酒给黄狗灌了下去。
黄狗“汪呜”一声,挣脱了他的手钻到柜子底下不肯出来了,好一会儿过去,也没出现什么异常。
“你看吧,我给他们喝的酒肯定是没问题的。”张驰说着打开自己的行囊翻找了一通,慕流云看到他的行囊里满是瓶瓶罐罐和各种奇怪物件,想起了之前张驰对他洒的白色粉末,便开口质问:“如果你没有下毒,那先前你对我撒出的白色粉末又是什么?”
“就是石灰粉而已。”张驰顿了一下,发现慕流云依然怀疑地看着他,就懊恼地说,“不信你回现场看看就知道了啊。”
慕流云没有再搭腔,他看着张驰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银针,在逸尘子那桌菜上一一探了过去,银针一点都没有变色。
“饭菜也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客栈老板生怕摊上这事。
“那可不一定,据我所知,不是所有的毒都能让银针变色的。”张驰将残余的饭菜拿去分别喂给了那两只鸡,当他喂到一盘炒芥菜的时候,那只鸡不一会儿就开始蹬腿扑腾,一命呜呼了。
慕流云质问的眼神转向了胖厨师,厨师的胆子可比张驰小多了,腿一软差点没跪下:“真不是我干的啊,我没下毒!”
客栈老板也赶紧替他开脱:“这厨子在我这儿都干了四年了,街坊邻居都认得他,是个连条鱼都不敢杀的怂包,他怎么会下毒杀人呢?”
张驰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把厨子打量了一遍,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问:“你好好想想,你做这道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过厨房,或者接触过原料?”
“有、有!我想起来了!”厨子赶紧说,“是个老太婆,进厨房来借醋,那时候我正好到后院去拿花椒,走开了一下,肯定是她趁机下的毒!”
“老太婆……?”张驰皱眉细想,他记得客栈当时在座的人里是有一个老太婆,那是一个身形伛偻的老人,头发几乎全白,满脸的皱纹和老人斑,大约有六十多岁,除了一个包裹以外没带什么行李,衣衫虽旧却还算体面,带着一个看起来是痴呆的孙子,坐在角落的一桌吃饭。
他总是能把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甚至都记得那个伛偻老太对孩子的态度有点不闻不问,但这本身没什么奇怪之处,残障孩子不讨长辈喜欢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也没有多加留心。
思索了片刻后,张驰问客栈老板:“当我被这位凶神恶煞的道长追杀逃命的时候,那个老太婆去了什么方向?”
慕流云横了他一眼。
客栈里所有人都摇头表示当时场面太混乱了,谁都没留意。
张驰还不死心地借着客栈的灯光在门口查看了一下,只见满地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脚印,天色又这么黑,根本无法追踪。
他只能叹口气摊开手:“真凶跑掉了,这可怪不得我,但你总该相信不是我下毒了吧。”
慕流云摇头:“现在一切都只是你空口无凭的推测,即便你给他们喝的酒是无毒的,也难保菜里的毒就不是你下的,只不过凑巧有个人进过厨房,你便全推到了她的头上。”
“……你还真是谨慎。”张驰无言以对。
“无论怎么说,逸尘临死前亲口指认了是你加害于他,我虽不知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但事情弄清楚之前,我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你。”
张驰认命地抓了抓半干的头发:“好吧,我现在也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是无辜的,但你也别认死理地就拿我当作凶手看好不,不如我们俩好好合作,想办法把真凶找出来,洗刷了我的冤屈,也好对死者有个交代。”
慕流云怀疑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找?”
“他们所中的毒发作如此迅猛,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必定是一种江湖上极为罕见的稀有剧毒,这一带离苗疆近,搞不好就是什么来自苗疆的毒物。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苗医,在毒物方面很有研究,或许他能知道些线索。”
“……那便试试吧。”慕流云暂时也没有别的想法,只能表示同意。
逸尘子等人的尸体一直没有搬动过,临死时的痛苦表情还历历在目,张驰双手合十,对着尸体拜了一拜说:“老哥,我们只有一饭之缘,你就被人害死了,死前还误会了兄弟我就不说了。我想你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真凶逍遥法外,兄弟这厢得罪了,勿怪勿怪。”
说着他撬开了死者的嘴,拿匕首小心翼翼地刮了一些毒血和粘液装进瓶子,又将毒死他们的芥菜装了一点在另一个瓶子里,塞好瓶盖后说:“这东西不可久放,我们最好连夜动身,明天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那个苗医的住处了。”
慕流云点点头:“那就走吧。”
说着转身便要出门,张驰诧异地叫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慕流云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张驰特别无语地说:“……你不先把这边的事情收拾一下吗?”
慕流云回头,看到客栈中人也都诧异地张着大嘴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位道长居然打算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