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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璿想不到左君弼竟然想要投靠她,魔道中最多的便是奴役人的法子,发誓所说的“万世为奴”指的便是被炼成不死的魔头,只不过这样炼成的魔头是没有神志的。想要保留一丝神志,不但需要极高明的魔道手段,而且必须是主动奉献出神魂配合,生生忍受被炼成魔头的痛苦,中间若有一丝支撑不住,则前功尽弃。
虞璿听得这话,却只一笑,道:“我最多只能饶你一命,其他的不必开口。我懒得虚言伪饰,只一句话,你于我无用。”
看左君弼这样子,显然对清远门已经是恨之入骨,此人若是死在这里也罢了,若侥幸不死,日后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寻仇。虞璿固然没有必要去维护清远门,但更加没必要养这么一个怨气冲天的仆人在身边。何况,虞璿也真不觉得自己有用得上左君弼的地方。
要说这对苦命鸳鸯也确实有些可怜,但有些事情做了便须承担后果。那邢媛也是清远门中的出挑弟子,情关难过勉强算是可以理解无可厚非,但连孩子都生了下来,夫妻两个便是私奔又能如何?清远门固然是中土大派,但还真没有到穷搜整个修真界寻人的程度。两人落到这个地步,可见至少有一半是因为本身导致。
观其行,知其人,不谈左君弼自己恩怨缠身,虞璿也不想收录这种人在身边听用,没得麻烦比好处还多。
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地上的左君弼,一步踏出,已经是数里之外,顷刻便连影子也不见了。
虞璿并没有说,这洞天里的各种禁制虽然崩溃了许多,但也不是一个寻常金丹能来去自如的。她丢下左君弼在这里,除非他修成元婴,或者运气好被什么人带出去,否则绝找不到这“无间地狱”的离开方法,只能困在此地。
……
虞璿在千里之外便看到这座城池,大约是个五六万人的小城,百姓居住买卖,乍一看和外间的城郭无异。
她在城外按落遁光,此时恰逢着城门大开,一队人披红挂彩,吹吹打打,中间抬着一座装饰华丽的大红轿子,仿佛送亲一般,但那队伍最前方,却并非骑着马的新郎,而是一个瘦小枯干的黑袍蒙面人,身上略有几分法力波动。
除了这送亲队伍,还有不少百姓跟看,只是都站在城门附近,并不跟上去。虞璿瞧得奇怪,随手拉住旁边一人问道:“这位小哥,这送亲队伍是要去哪里?”
被她拉住的是个年轻书生,谈不上英俊,倒也鼻正口方,听虞璿发问,书生先是侧开一步,拉开距离,这才斯斯文文一拱手,道:“这是一年一次的河伯娶亲,姑娘怎会连这也不知晓?莫非不是本地人?”
这书生颇为守礼,虽然对答并不忸怩,但也是略略错看目光,并不直视,以表非礼勿看之意。
虞璿听得一笑,且不答自己是否本地人的问题,只是道:“河伯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娶凡俗女子为妻?”
此时身边无人,书生淡淡一笑,道:“河伯是神也好,是怪也好;能够护佑得一方平安,便是索要再多供奉也只能设法去办,何况区区一女。”
虞璿见他这话说得通透明白,并非愚夫愚妇,便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听公子这话,此地是有什么不平安了?”
书生奇异地望了她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道:“姑娘果然不是本地人,只是这话说来就长了,若不介意,不如请去小生下处再细细告知?”
虞璿不由暗自好笑,这书生适才还是非礼勿视,连和女子略近些也不肯,转眼却邀请一个陌生女子去他家,未免变化也太快了些。但她转念一想,却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请问公子尊姓?”
书生道:“小生姓王,双名文智。”他领着虞璿在城中小巷里绕来绕去,直到三间破草屋外停下。
虞璿不动声色,只看这王文智要说什么,果然这书生噗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连连叩头,道:“仙人慈悲,还请救我父子性命!”
虞璿略略惊讶,道:“你说什么?”
王文智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道:“这一国都是鬼怪,不是生人所居。姑娘身上清气缭绕,一定是来自天外的仙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我们一救。”
虞璿皱了皱眉,却并不说话,只待这王文智继续说下去。这一片洞天已经算得上魔域,魔气侵染之下,寻常生灵都会产生异变。虞璿一路走过来,已经发现几处妖魔盘踞,但因为并无超过金丹期气息的妖魔,她也未有太多注意。
王文智怕她不信,道:“小生是二十年前流落到这里,当时还是幼童,但也隐约记得之前的事情,这里日升月落,都和以前大不相同。而且,”他脸上露出微微恐惧之色,“这城中//共有五万零六千三十八人,除了每年送去给河伯的女子不会再回来。其余生老病死,却一人不增,一人不减。小生在城中担任文书之职,查阅了这二十年来的人口数目,但凡某地死了一人,必然相应生出一人,连男女都是一样。”
虞璿听这王文智描述一番,已经猜到这是魔道中极高深的小六道轮回之术,被拘魂魄不能转世,而秉承魔气重新凝聚成胎,再度被生出来。这法术是用来对付道行极高的修真之士的,这般反复轮回胎中之谜,便是再高的道行也会被打落,昧了灵智,最终和凡人无异。
但能使出这种手段的魔道修士,已经近乎不死不灭的天魔。这种级别的魔头,几乎没有人能够将其杀死,只能封禁,或是罪孽太大导致的天诛,否则随便找个洞天一躲,还真没人能奈何得了。
看来,这小洞天远没有她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如果说建造这无间地狱的手法,顶多是炼就了不死魔婴的魔道修士所为,那么建立这城池的手段,起码也是出自近乎魔尊的绝顶人物的手笔。
虞璿想到这里,便又谨慎了几分,向那还跪在地上的王文智一笑,道:“你刚才说,要我救你父子,你父亲又在何处?”
王文智咬了咬牙,道:“仙长进屋一看便知,还请勿要惊讶。”
……
这三间草屋看上去破旧无比,但虞璿一推开门,便发现屋里竟然设着封禁法阵,阵中一个鬼魂满脸茫然,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口中喃喃念叨着“司南”、“司南”。
虞璿抽了抽嘴角,这封禁法阵的手笔倒是极为细腻,几乎一点气息也不曾泄露出来,她刚才都不曾发觉,这屋里居然拘着一个接近鬼仙程度的魂魄。
修道人失了肉身之后,若是已经修炼出阴神,便可转为鬼仙夺舍,保留神志,重新再修,虽然魂魄受到损伤,前途基本断绝,但好歹也是一条路。
只是,这种失了神志,又不曾去投胎的鬼仙,虞璿以前还真没见到过,除了那些落入魔道手中,即将被炼成魔头的倒霉修士。
王文智却走了过来,对着那封禁法阵里的鬼仙连磕了几个头,叫道:“父亲,孩儿来了,是文智孩儿来看你了。”听了他这话,那迷迷瞪瞪的鬼仙似乎略清醒了一些,转过身来,似乎僵硬呆板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表情。
王文智又说了几句话,才对虞璿解释了缘故。原来他无故流落到此地时,还是个幼童,若没有这名叫司南的鬼仙不知为何主动保护他,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因此感激,以父子相称。但随着时间推移,王文智发现,司南渐渐连神志也不清楚了,这样下去,不过几年,大约也要投生为这鬼蜮城中的一员,看似日日过活,实则与傀儡无异。
虞璿点了点头,道:“你久居此地,却不受魔气所害,大概也有缘故?”
王文智回想了一下,自胸口摸出一块玉佩,双手捧上,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我身上唯一似乎有些来历的,便是这块自小带着的玉佩了。”
虞璿随手接过看了一眼,以她的见识,竟然一时也看不出来历,随手又还给了王文智,道:“好了,你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若想离开这里倒也不难,只是我还有些事儿要做,你且在此安心等候。”
王文智大喜过望,立刻又跪下咚咚咚磕头,待他起来时,只见先前仙女早已消失不见。
虞璿随口答应了带那王文智出去,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算太过为难,随手做了也不妨。王文智虽然只是一介凡人,并没有法力在身,但显然也有几分来历,不管是那神志模糊了还要保护他的鬼仙司南,还是身带能避魔气侵蚀的玉佩,都颇为神秘。
虞璿并不打算食言,但在履行之前,还是打算先把这一片洞天仔细地搜查一遍。随着她探查的深入,原本觉得可有可无,现在也渐渐重视起来,意识到这一片洞天颇有不凡之处。
她化成一道清光出了城外,耽搁了这许久,那河伯送亲的队伍也才走出五六里路。虞璿心想:“不管那河伯是个什么东西,总该有几分法力,待我捉来细细拷打一番,说不定便能问出这城池的底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