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风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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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夜好不容易挨到了颁奖典礼的最后一个奖项,他走上台,在颁奖嘉宾与主持人激动的声音中努力让自己微笑,但是那笑容非常僵硬。

    主持人让他说点获奖感言,他无意间看见亲属席上原本属于匡牧人的位置空无一人,他想起今晚这个时候,那个人本该坐在那里看着他领奖,但现在,那个人却在医院不知是什么状况……

    他怔怔的看着那个座位,一语不发,全场都安静下来。主持人很机紧的用获得最佳男主角太开心以至于连怎么说话都忘了打趣过去,秦子夜才收回心神。原本韩东准备好的获奖感言他一个字也不记得了,只匆匆说了两句感谢便离开话筒。

    秦子夜的心莫名其妙就很慌,慌得他一刻也等不了,想马上就飞奔到医院去。主持人在旁边说了什么帮他挽回冷场的局面他没有听进去,只是在听到“结束”两个字后,便迫不及待的下台,连招呼也没有跟任何人打跑去了停车场。

    秦子夜气喘吁吁的来到医院,原本挤满了急诊病人的走廊已经空了,唯独哭得气都要断了的江静兰和满脸复杂的韩东。

    他们告诉他,匡牧人走了。

    走得干干脆脆,一句话也没有留。

    秦子夜的脑海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为什么迎接他的成了这样的后果。良久之后,他看着前方满面担忧的江静兰和韩东,懂了。

    秦子夜转身,韩东挡在他面前问他:“你要去哪儿?”

    秦子夜就像个梦游病人一样,两眼无神,“让开。”

    “他已经走了!”

    秦子夜道:“让开!”

    韩东道:“不让!”

    秦子夜突然在韩东身上推了一下,用尽了所有力气,韩东被他推得退了好几步,江静兰冲上来抱住秦子夜的腰不许他走,哭着叫他:“小夜,你哥已经走了,你不能再离开妈妈了!”

    秦子夜很混乱,他挣脱江静兰,韩东又过来拦住了他,他只是想离开医院去找匡牧人,这么一点时间匡牧人一定还没有走远,他一定可以追上他,可所有人都不让他去!

    韩东大吼:“他是自己走掉的!你找到他又有什么用!?你们根本没有未来!他明白这点,所以他及时放手了,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秦子夜在他这句怒吼中,所有的力气瞬间就从身体抽离。

    在他们告诉他匡牧人走了时,他就知道,一定是在他还没有赶来的时候韩东或江静兰对匡牧人说了什么。但是他更知道,他们说什么都没有用,真正能让匡牧人下决心离开他的,只有匡牧人自己。

    匡牧人走了,就代表他放弃他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秦子夜从江静兰的手里滑了下来,跌坐在地。江静兰急忙跪下来抱住他的头,泪如雨下:“小夜……小夜……”

    秦子夜没有哭,他的眼睛空洞的倒映着医院苍白的墙壁与一排排空无一人的椅子。匡牧人就是坐在那里决定结束他们的关系,然后离开了他。

    又一次不告而别,又一次的抛下……

    夜里10点钟,街上的店铺纷纷闭门打烊,广场大屏幕上在回放今晚的华影电视节颁奖典礼,刚播到典礼开始不久,镜头正好扫到了观众席上的秦子夜。

    微微上挑的眼梢在清冷中流露着几分媚意,淡淡抿着的唇让人想要亲吻……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这么的熟悉,熟悉到让人心痛痉挛。

    匡牧人长长出了一口气,从花坛边起身。9月中旬,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夜里下起小雨,冰冷都沁入了人的骨子里。

    匡牧人的头有点疼,有点晕,不知是淋了雨着凉了,还是被江静兰拿水果盘那一下砸的。他揉了下太阳穴,觉得还是应该找家门诊看看。

    他走在街边的小路上,脑子里越来越晕,身体也越来越沉重。路灯昏黄的光线将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他像个醉酒的人一样,脚步变得轻浮。

    这个时间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路人经过看见他的样子,都以为他是酒鬼,加快步伐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匡牧人终于倒在了地上,昏过去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汽车刹车的声音,一双一尘不染的高档皮鞋向他走来。

    匡牧人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的,他额头缠着纱布,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

    病房的门打开,走进来两个穿戴考究的中年人,一个杵着拐杖身姿却非常挺拔,另一个笑容和善微微有点发福,正是宋俊豪与梁衷。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宋俊豪见匡牧人已经醒了,便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下。

    匡牧人道:“是你们救了我?”

    “年轻人,你在路边昏倒了,我们的车正好经过,便将你送来医院了。放心,你头上的伤已经不严重了。”梁衷很和蔼的笑道。

    “谢谢你们,医药费我会还给你们。”匡牧人说,掀开被子要下床。

    梁衷将他制止住了,“医药费的事稍后再说吧,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你继续躺会儿。”

    “你似乎已经不在那个建筑工地工作了?”宋俊豪突然问。

    匡牧人坐在床边,没有再躺回去,却也没有下来。他回答道:“我7月份就辞职了。”

    “难怪,之后我经过那里几次却都没有看见你。那么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呢?”宋俊豪没有问匡牧人为什么辞职,或许在他看来建筑工人这种工作,以匡牧人的年纪来说,辞了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正在找新工作。”匡牧人原本是打算像华亦奇那样给自己打工的,这些日子也确实跑了些地方结交了一些人,有些想法他觉得挺不错,但手上没有本钱,不好起步。本来这些他还可以慢慢考虑,但现在情况变了。

    证件都是放在皮夹里随身携带,其他物品除了身上穿的衣物和一些现金,便全部都在江静兰那套房子里了。既然他已经不准备回去了,当然要找个工作,不然身上的钱用完了就连饭也没的吃了。

    宋俊豪听了后并未好奇他辞职都两个月了怎么会还没有找到新工作,而是说:“这样正好,我手下有个职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匡牧人没有为工作有着落了开心,“为什么要请我?”

    “你帮过我两次忙,我想报答你不可以吗?”宋俊豪好整以暇。

    “可是我们根本不认识。”

    梁衷双手递了两张名片给他,匡牧人接过来,先看到的是梁衷的名片,上面写了“盛星集团董事长特别助理”,匡牧人的眉头蹙起来,果然接着便看到了宋俊豪的名字。

    匡牧人抬头:“你是宋文哲的爸爸?”

    “我为我儿子荒唐的做法感到羞愧,感谢你帮我管教了他。”宋俊豪毫不回避匡牧人与宋文哲之间的恩怨。

    提起宋文哲,匡牧人冷声道:“我揍他不是替你管教他,是因为他碰了不该碰的人。”

    宋俊豪不但不生气,反而真诚的对匡牧人说道:“秦先生的事我很抱歉,只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他。你能代他接受我的歉意吗?”

    匡牧人眯起眼看他,“……你知道我跟秦子夜的关系。”

    宋俊豪微笑:“我知道。”

    知道。知道到什么程度呢?知道他曾经是秦子夜的贴身保镖?知道他跟秦子夜是分开二十多年的亲兄弟?……还是知道他跟秦子夜是见不得光的恋人?

    匡牧人审视宋俊豪脸上无懈可击的柔和笑容,宋俊豪坦然的任他探索,问他:“工作的事,你考虑一下吗?”

    “为什么要找我?”

    匡牧人想听的当然不是“你帮过我我报答你”那一套,但是宋俊豪仍旧给了个不清不楚的回答,他说:“我觉得你合适。”

    匡牧人皱眉。既然宋俊豪查过他,知道他甚至知道秦子夜,那么大概也知道他曾经在逆龙帮混过。他过去混黑帮的经历和所有工作经历,能合适盛行董事长手下的什么工作?

    匡牧人想不出,但他确实需要一份工作。

    于是他问:“是什么职位?”

    宋俊豪眼中闪过胜利的笑意:“盛星名下有一家俱乐部,需要一个管事的人,平时帮忙处理一下客人引起的纠纷,以及维持俱乐部的治安。工资绝对不比你做保镖时低,你觉得怎么样?”

    匡牧人想了想,最后同意了。

    宋俊豪说的俱乐部名叫“皇冠”,是市里一家顶高档的俱乐部,客人都是富商政客家的子弟或娱乐圈里的大牌,以及道上的大佬们。而匡牧人的工作,就是管理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尤其是那些穿西装戴墨镜的保安人员,让他们警觉各种可能给俱乐部惹麻烦的情况,以及在客人与客人之间或客人与员工之间矛盾闹大了时,平息矛盾。

    宋俊豪不愧是调查过匡牧人的,知道匡牧人以前混过逆龙帮,最擅长管小弟,这份工作倒是真的挺合适。

    能出入皇冠的人身份都显赫,轻易不闹事,一闹就是大事,匡牧人来了后空降成为管理层,起初有些人不服他,结果没几天俱乐部里发生了一起大纠纷,竟然被他轻轻松松给解决了,客人满意的走了,工作人员该罚的罚该奖的奖,威信就立下来了,从此以后大家见了他都叫一声“牧哥”。

    匡牧人有点儿回到逆龙帮的感觉,但他知道,皇冠不是黑帮。

    在皇冠上班,几乎是一整天都泡在俱乐部里的,但工资高,工作内容对匡牧人而言也没太大难度,可以说很轻松。

    不知不觉十多天就过去了,这天匡牧人经过员工休息室时,休息室大开着门,他听到里面的几个女服务生在争论哪个男员工最帅,争了几句他就被提名了。

    匡牧人有些哭笑不得,在门板上敲了敲咳了两声,女孩子们立即闭嘴,该喝水的喝水,该玩儿手机的玩儿手机。匡牧人正准备转身走了,电视机里的新闻声清晰的传入耳朵里,然后有个女孩子花痴道:“啊呀,我们家夜夜越来越帅了!”

    “呸!谁说是你家的,明明是我家的!”

    几个女孩子又打闹成一团,匡牧人却走不动了,他的目光落在了休息室的电视机上。

    正在播放的是某国际一线品牌邀请秦子夜代言的新闻,秦子夜在闪光灯下将名字签在该品牌比人还高的广告板上,然后与该品牌的负责人握手。屏幕上的秦子夜带着得体的微笑,优雅而庄重,精神状态非常好。

    那天从医院离开后,秦子夜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匡牧人看着屏幕上的人,想,这次他及时放手,大概做对了吧。

    匡牧人并不知道,秦子夜没给他打电话并不是想通了,而是秦子夜当晚就病了。

    那天秦子夜推开江静兰,自己开车走了。后来韩东把江静兰送回家,才发现秦子夜回来了一趟把他自己的东西和匡牧人的东西全收走了。

    秦子夜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便锁了门谁也不见。江静兰想进去,秦子夜却连她那里的钥匙也给拿走了。

    到目前为止,有公寓钥匙的人只剩下秦子夜和匡牧人。秦子夜的意思很明显,除了匡牧人,谁也不能进去。

    其实秦子夜只是不肯接受现实,他自欺欺人的想,匡牧人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一定会回去拿他的行李,到时候他得知东西都在他这里,一定会来找他,那么他就能把他关在这间房子里,再也不让他离开。

    他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间公寓里,再也不出去,那么谁也不能再分开他们了!

    这个想法有多天真多幼稚,秦子夜没有余力去想,因为他病了,高烧重感冒,整个人都病的浑浑噩噩,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省人事。

    等秦子夜再次醒过来,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是默默抹眼泪的江静兰。

    原来江静兰和韩东在公寓外面等了一天一夜也没动静,找开锁工人来把门锁撬了。医生说幸好他们及时把秦子夜送到了医院,不然再拖下去可能会转为急性肺炎!

    匡牧人没有回去找他,也不会回去了。

    秦子夜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听着耳边母亲压抑着的哭泣声,积聚了这么多天的泪水,终于流出了眼角。滚烫的液体,似乎连生命的一部分也一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