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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书讲道,在杯晃交错,歌舞宴乐的时候。
歌女正用那又细又绵的嗓音,多情的唱着:“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警幻就撤去了‘美人咒’,她下这个咒是为了让文四姐成为一只红颜祸水,成为一只用美貌给自己带来厄运的倒霉娘们。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就会招致祸患,无论她多么强大——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一个女侠也架不住一群色狼。
然而她算错了一点,当前国中最有权势的男人,皇帝陛下,见了卓东来亲亲热热的叫一声东来,还经常把臂同游,他见了文四姐,甭管心里头有多少挑剔,也笑嘻嘻的叫‘嫂夫人’。她更没想到,文四姐这个女人居然飞快的傍上了卓东来,这个有权势地位的男人!
而且就在自己下咒的第二天,她就勾上了这个勾引了二十年都没能得手的英才,甚至还在前两天让姚三郎给她下咒,怀孕固宠。
警幻几乎把自己一口银牙咬碎,若真让这丑鬼因为我的毒计而得了无上美貌,嫁入豪门又生了孩子,到那时候再把她变丑也没什么用,总能当个在后院至高无上的太太,在姬妾群中作威作福。她可不该有那样的好命,她就该一个人孤苦终老!谁让她收黛玉为徒,还教的那么好!
警幻特意选了个人多的、满堂贵客的时候撤销了‘美人咒’,希望突然变丑的‘卓夫人’能让冷血无情的卓东来觉得丢脸,默默的起了杀心,偷偷的做掉她,对外说夫人病逝。她碍于姚三郎的护身符,不能用那些恶意的咒语害死她,可是卓东来能杀了她,他一定有很多种办法。
这个恶毒的女人撤销了咒语,就飞快的离开了,生怕姚三郎和黛玉再来围攻她。走的太匆忙了,都没能去好好欣赏一下‘哭泣的文四姐’,但她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哭。
额,警幻完全猜错了。
文四姐压根就没哭,哭的她的脑残粉秦仲玉。
项包子从一个畅销书作家的角度问:“大人,您知道我家夫人多少事?”
秦仲玉觉得再蹲在树下哭有点丢脸,就站起来,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你也坐。”
项包子一本正经:“谢大人。”她给自己编了个人设:我是夫人捡来的小丫鬟,性格沉稳练达,忠厚老实,不会武功,不会甩头一子,但是是夫人的贴心人,知道她很多秘密。嗯!
秦仲玉道:“你知道《绿罗袍》上说,文四姐善于剑器舞,和昔年公孙大娘一样: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想一想就觉得美呀!
她呀~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你知道嘛,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书上文四姐那样的侠女。她和付策公子那场动人情谊,”秦仲玉又要洒下泪来:“初见面是文四姐被敌人追杀,付策公子一眼认出她不是坏人,就机智的帮她躲开了敌人,随后结伴而行,花夜舞剑,吟诗作对,二人感情投契将对方爱若珍宝。”
“后来文四姐为付策公子报了血海深仇,剑挑绿罗袍付之一炬,付策月下显魂告慰佳人。谦谦君子竹有节,把臂且来共生约。剑胆琴心酬知己,碧落黄泉义永结。发乎情,止于礼。”
“略有耳闻。”项包子尴尬的抿着嘴笑,心说:我当然知道啦,我写完这段之后绿罗袍大卖特卖,人人都羡慕文四姐和付策公子的知己情谊,一个美侠女一个仗义潇洒的年轻书生,尤其是付策公子死在文四姐怀里那一段,用的那句‘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多感人。
你知道卓先生把我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吗?天爷,他从没打过我,我真没想到他会因为吃书中人的醋,把我打的那么惨。那一脚踹的我腿瘸了半个月啊!当然了,也是我欠,卓先生特意嘱咐过,不要在书里写她嫁人了,我没写师父嫁人,我写她有了知己情人,然后阴阳两隔。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希望自己是付策,窗外跳进来一个狼狈却有着明亮双眸,豪情万丈,笑起来胜似骄阳的女侠。”秦仲玉擦擦眼泪:“什么妖人诅咒她?”
项包子还沉溺在被卓伯父揍的后怕中,被惊醒,遗忘了自己刚刚写的人设,赶紧就这残存的记忆瞎掰了一下,抹泪道:“您也知道,我家夫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比大丈夫更有担当。”
秦仲玉深深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啊你就是个看书入迷的傻小子。
项包子也抹抹眼泪:“那年夫人出门在外,见路旁村庄荒芜、嘉禾枯萎、看房舍挺繁盛的一座村庄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就不敢入内,生怕有埋伏,错过的宿头夜宿古庙。本来是晴空万里花好月圆,夫人在房顶上饮酒赏月。忽见风起云涌,平地里一声炸雷,一阵阴惨惨的腥风吹进庙中。”
秦仲玉道:“呀!别是闹了妖精吧!”这丫鬟好口才呀!
项包子编的兴起,借鉴了西游记和一些传统神怪故事:“响雷一声胜似一声,似乎来到了近前,一道黑影窜进庙里,夫人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翻身落在平地上,一脚踩住的黑影。”
秦仲玉:“是妖精吗!”
“是个二尺来长,浑身通红,通身有鳞无毛小怪物。”
“是什么东西?”
“夫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是陵鲤。”
秦仲玉点点头:我知道,穿山甲嘛,能入药的。
“正在这时候,屋外的炸雷围着破庙劈个不停,只是不敢进庙中来。文四姐当时就起了疑心,自古道妖精有三灾八难,要想成仙难比登天,因为妖精成仙有违天意,总要被劫雷劈死。要想渡劫,要么找文庙武庙包公祠,往祠堂神像下一藏,雷神就不敢劈了。要么就是找个福德深厚、忠孝节义的良善人家,到人家家里躲起来,上天也就不劈她了。”
“文四姐看当时屋外电光火石、一道紧似一道,一道快似一道的劫雷,心中了然。想来这个小东西是经年修炼,遭遇雷劫,想到这儿,她心中一阵怜悯,连忙松了脚。还不等说什么,黑影滋溜一下就钻入神像下,消失不见了。文四姐是个讲究人,妖精不来找她,她也不去干扰对方,举着蜡烛就要换个屋子呆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秦仲玉点头:“说的是!”
项包子道:“正在这时!”
“怎么了?”
项包子道:“一霎时风头过处,只见那庙外隐隐的两盏灯来。文四姐想起古人云,夜行以烛,无烛则止。你看他打一对灯笼引路,必定是个好的。”
秦仲玉点头:“可不是嘛!”
“风静后,尘沙落地,这才看出来那不是什么灯笼,是妖怪的大眼睛!”项包子顿了一顿,有点编不下去了,使劲在想……嗯!把斩蛇除害的李寄也串进来!
“文四姐当时一惊,按雁翅退绷簧,苍朗朗宝刀出鞘。龙吟虎啸!提着刀,使了个旱地拔葱,上了房梁,暗中提防。”
秦仲玉鼓掌:“好!好!”
他都忘了哭了!这虽然是同人故事,但是一点都不ooc!
额,其实坐在对面的是原著作者啦!
项包子看观众这么热情,也开心,她平时都是把故事写下来,好与不好只有销量做证明,现在终于有直观的回应了。就开心的继续讲:“两盏灯笼带着一股邪风冲进屋来,文四姐艺高人胆大,和大蟒蛇战成一团。有道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在庙中打的不痛快,边去屋外再战三百回合。在那半空中,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三更时分,未见胜败。”
她还详细讲了招式,文四姐一个苏秦背剑、一个蝎子摆尾、一个旱地呼哨……用起陆地腾飞法!
秦仲玉听不懂武功招式,但是觉得好热闹。
“忽然云散月明,月光照散了白雾,文四姐这才瞧见这条大蟒的全貌:眼射晓星,鼻喷朝雾。密密牙排钢剑,弯弯爪曲金钩。头戴一条肉角,好便似千千块玛瑙攒成;身披一派红鳞,却就如万万片胭脂砌就。盘地只疑为锦被,飞空错认作虹霓。歇卧处有腥气冲天,行动时有赤云罩体。大不大,两边人不见东西;长不长,一座山跨占南北。”
“啊呀!好大的蟒蛇!”
“可不是嘛!文四姐慨然不惧,只是打的肚饿,提刀指着大蟒:“常兄,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前来袭击?你是个有道的妖精,该不是想要谋财害命吧?”大蟒蛇听了这话,点点头”
秦仲玉惊叫:“它还点头?他真的听懂了?”
“听懂了!”项包子猛然间想起自己的本意,点点头,假装拭泪:“那大蟒对着文四姐喷了一口毒液,一甩尾巴御风而去。文四姐追赶不及,自去后院打水擦洗,可是还不等走到后院,忽觉身上沾到毒液的地方一片剧痛,好似被烧的皮开肉绽!”
秦仲玉两眼含泪:“唉,真是不该!”
项包子道:“命不由人呐!还没等强撑着走到后院水井处,她便毒气攻心昏了过去。昏迷间觉得有个冰冷的东西在沾有毒液的地方舔舐,舔过之处立刻清凉一片。”
“呼……”秦仲玉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文四姐有心睁眼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却睁不开眼,不仅手足无力,四肢百骸就没有一处能动弹。她心下一片骇然,生恐此时此刻来了敌人,那真是无力反抗,正在这时,忽听得一声脆响。啪嚓一声!”
秦仲玉捂着胸口,四四方方一脸正气的脸上都有些惊恐:“又怎么了?”
“你别怕。”项包子心说我只是下意识的留了个扣子,赶紧再往回编:“那穿山甲渡劫毕,又躲过了追杀他的仇敌,他知道这都蒙文四姐的深恩大德,就咬下自己的尾巴尖,喂进文四姐口中,帮她解毒。不到片刻功夫,文四姐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那穿山甲在远处对着她叩头三下,没入土中消失了。
此时落叶萧萧,树巅乌鸦哑哑而鸣,正是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文四姐站起身来,还有些虚弱,环顾四周,夜宿、斗妖、中毒、解毒,好似一场大梦。”
秦仲玉心有所感,一拍桌子,也顾不得手疼,吟了一首诗: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项包子鼓掌:“好!好一首六月二十日夜渡海,用在此时此刻正恰当!自那之后,我师父的相貌就阴晴不定,未毒发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旦毒发,相貌就暗淡了。”
哎呀妈啊!居然圆上了,我真厉害!给自己鼓掌!给自己八十八个赞!
秦仲玉惭愧的哭了起来:“没想到其中有这样一段大爱无疆的故事,我竟以貌取人,是我狭隘了。惭愧的很。”
文四姐自己走出来准备去厨房炖个肘子缓解一下压力,牡丹不放心就跟着她,没想打走到这儿听见师妹说单口评书,旁边还乱入了一个捧哏的,捧的还挺好。
两人站住脚,听了一会,文四姐又是好笑又是无语,扶着墙摇头笑道:“我的好名声都是这么攒下的!牡丹,去把你师妹揪出来,别在这儿胡说,万一那人口风不严,就麻烦了。”
慕容牡丹本来听的挺起劲,听师父这么一说,她脸色也变了,翻墙而入,揪住项包子的衣领:“你又在这儿瞎说八道,跟我走,师父找你!咦?阿姜?”
秦仲玉噌的一下站起来:“慕容姑娘!”
项包子大惊,你不能说师父找我啊,我刚刚自称丫鬟来着,咦?我也没有自称丫鬟啊。
慕容牡丹也吃惊:“阿姜,咳,秦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为何哭的这样凄惨?”
“酒意上头,出来吹吹风,结果被风眯了眼睛。”秦仲玉假惺惺的找了个借口,凑近慕容牡丹面前:“慕容姑娘,你答应过我,要把我引荐给尊师。”
慕容牡丹尴尬的和项包子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师父现在的状态怎么能……卓伯父又要骂我们了,骂倒是不怕,也不怕动手打,可是心里哆嗦啊。
到底是项包子心里还有自己是个丫鬟的人设,忙笑道:“秦大人,您也太唐突了,我家夫人不比往日是江湖游侠,她现在可是卓爷的爱妻,哪能轻易见外客。我们做不了主,你若有意,得去请卓爷示下。再则说,今日见了一面,你一直盯着夫人看,卓爷都快生气了。”
秦仲玉倒是不怕他,他父母双亡,自己为人又很正直,除了爱看小说之外不吃喝嫖赌,又只是个御史,不想别人有家有业有贪污受贿强抢民田的事。但是一想到要去跟一个阴森森的男子说,那个,我一直都很仰慕尊夫人,能让我跟她见一面聊聊天吗?嗯,感觉会被打。
他抽抽鼻子擦了把脸:“我出来有一阵子,得回去了。宴席都快散了,嗯。这手帕改日我还你。姑娘尊姓大名?”胖丫头真会讲故事~有意思!
项包子还没想好假名。
慕容牡丹心直口快的搂着项包子:“这是我师妹项包子啊!”
“啊!!!”秦仲玉一声尖叫:“写《绿罗袍》《回文锦》《珍珠衫》的项包子?”
项包子脸都红了,像个浇了红烧汁的烤包子:“嗯,是我啦……”⁄(⁄⁄·⁄w⁄·⁄⁄)⁄
秦仲玉想到自己被另一个女神看到哭的那么丑的样子,女神还编故事哄我,他脸上也红透了。吭哧吭哧半天,憋粗来一句:“那个,我买个新手帕还给你。”
慕容牡丹贼溜溜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呦,手帕都要藏下了,好一个一见钟情啊!
项包子虽然会写各种小说,能写金刀铁马的两军交战,能写高来高去的侠客小说,能写风花雪月的情爱绵绵,现在却麻爪了:“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秦仲玉凝视着她的凸凸有致的背影,闻了闻手帕上的香气,嗯,是自己眼泪和鼻涕的味道。团了团塞在袖子里:“慕容姑娘,改日我请你喝酒。”
慕容牡丹笑的嘴都裂开:“哈哈哈好啊!你洗把脸再走。”
秦仲玉左右看了看,没瞧见井,倒是桌子上放着一壶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泡的,放的茶叶不多,现在摸着温乎乎的。他从茶壶里倒了一点水在手心,把脸抹了抹,就看不出泪痕了。
卓东来并不急着离开,还在跟在座的权贵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时不时的被别人逗笑一次。从诗词歌赋谈到风花雪月、谈到人生哲学,又说起十秀楼和春香楼的档次高低。
实际上心里都要担心死了,并不担心文四姐受不了突然变丑的打击,他知道泽兰是什么样的人,她从不为皮肉形象所拘束,她唯一在乎的,是武功。但是,但是怕她因突然变丑觉得丢脸而逃跑啊!
叫泽兰出来见人,一是为了确定这些年江湖中的传闻是真,二是为叫别人知道,他有个倾国倾城,谁都比不上的美人,不要再送啥都不会的歌姬舞姬过来了,赏给下面人当老婆都不行,不会洗衣服做饭,只会吹拉弹唱。
他随口提了被在座的老不休暗中捧的蕊娘和脂红,蕊娘的歌舞好,腿也长白,脂红的弹唱好,□□也很好,收获了两双惊恐的眼睛,这才舒服点。
逃席的秦仲玉回来了,普普通通的小方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和娇羞,看到卓先生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卓东来心中一动,他知道泽兰的什么德行,她不会干出偷情的事,可是,说不准会口花花一下。这小子居然还脸红,脸红什么!被我的妻子调戏了一番,再见到我时你应该害怕!
秦仲玉仗着自己还算‘轻狂,正年少’,回来之后先不落座,端起酒杯来走到卓东来面前:“卓先生,小可不胜酒力,未曾告假就出去吹风,是在抱歉。自罚一杯。”
“不要紧。秦御史若不善饮酒,就不要再喝了,你是栋梁之才,若喝伤了身子,是卓某的罪过。”卓东来看着他一丝醉意都没有的双眸,森森一笑,心说:告假了就赶紧滚蛋,要不是皇帝非让我邀请你,我可对你这个人、对你的身价和职务一点兴趣都没有。
秦仲玉厚颜无耻的在他杀气腾腾的目光中平静的吃吃喝喝,等着宴席散了再问问题。
卓东来估摸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夫人离席的半个小时左右,假借要更衣的借口离开了。再早恐怕别人看出来自己不是去更衣,再晚,怕泽兰又跑了。秦仲玉立刻站起身追了过去,可是到门外时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毕竟一个读书人是没可能追上一位武功高手的。
眨眼睛卓东来就到了寝室外,推门而入:“泽兰,泽兰呢?”
正在叽叽喳喳的慕容牡丹和项包子惊的站了起来:“师父,师父她在啊厨房。”
“我不知道”
卓东来的眼神有点冷:“我让你们俩陪着她,你们干的可真不错。”
项包子扁扁嘴,差点哭粗来。
慕容牡丹申辩道:“不是我们不听话,师父去拔鸡毛泄愤,还叫我们滚蛋。”
“那你们也该在门口守着。”别让她跑了。
卓东来冷冷一瞥间,看见了不对劲的东西,那是一面镜子,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泽兰的寝室里每一样东西他都曾过目,大部分还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手镜袖镜也有几面,却没见过这把镜子。奇怪。
卓东来微微挑眉,一枚来历蹊跷成谜的镜子,他走过去,伸手:“给我。”
慕容牡丹不敢违抗,赶紧把镜子双手奉上。
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有意思!”仔细看了看,镜面光滑,这骷髅不是刻在镜子里,而是照出来了。
赶紧又照正面,里面有个泽兰对他招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恍恍惚惚间,自己就进了镜中,泽兰拉着自己就要*。卓东来想了一下离开太久可不合适,就推开她:“再有一个时辰宴会就结束了,你等我一会。”
笑着伸手摸泽兰的头发,摸到了一片镜子,他才惊觉自己还站在这里,对这一面镜子傻笑。
卓东来脸色一变,扫视这两个小丫头:“镜子从哪里来?”
慕容牡丹吓得说了实话:“师父喜欢在梳妆台下粘一个暗袋,把不方便见人的东西塞进去,我刚刚顺手摸了一下,就在那里。”
卓东来又问:“你们在镜子里看见谁?”
慕容牡丹捧着脸:“柳湘莲!他每次唱戏的时候我都去捧场呢。”
项包子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秦御史,刚刚我碰到他,跟他说了一会话。”
他满意的离开了,这枚镜子如果不是姚三郎的,就是警幻的,有意思!
既然每个人照镜子的时候都会看见自己想要的人,呵呵,那么用这枚镜子杀人应该不是难事。
到了寝室不远处的小厨房外,听见一阵凄厉悲惨的叫声:“咯咯哒!咯咯咯咯!!嗷嗷嗷!!咯咯嗷!嗷嗷!”
心情不好的文四姐在拔一只活着的母鸡的尾巴毛,这是她解压的方式,非常残忍。
卓东来道:“泽兰,你别生气,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文四姐又揪下来三根鸡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要!杀!警!幻!弄她的心肝,来!下!酒!”
一刀砍下鸡头,猛地站起来:“卓哥,你说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卓东来站在远处不敢靠近,怕沾一身鸡毛,轻轻笑了:“你放心,我的计划已经基本上成型。”
又哄了她几句,看文四姐把砍掉头但还在乱蹦的鸡抓起来继续拔毛,他就离开了。
╮(╯▽╰)╭泽兰又说要什么都听我的,这真是无法抗拒呢!改天把风月宝鉴给贾宝玉送去,引他懂得男女之事,一个被娇宠的不像话的男孩子一定不知节制,用这面邪镜要他性命易如反掌。待到他死后,贾府一定会烧砸了这面镜子,那再好不过,省得泽兰沉溺其中伤了身。
秦仲玉还在房檐下逡巡的等待着,一脸的我有话要说:“卓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卓东来看着他,非常温柔的笑了:“我知道你仰慕文四姐。”
“(⊙v⊙)嗯!”
“过两天你上奏皇帝,为文征明平反,我就请你过来赏月饮酒,内子也会在。”
卓东来心说:我得做点什么哄她开心呐,正好这在计划之中!
一个御史上奏为尘封旧案翻案平反应该比其他官员更容易。
秦仲玉一拍手:“一言为定!卓先生,告辞了。”
溜溜的跑了回去写奏折呀!
这位卓先生还蛮深情的,为了讨夫人的欢心,还要为岳父的事情操劳。
……
黛玉看着玉瓶里的辟谷丸实在太好奇,就吃了一丸,满口香甜,咽下肚去一整夜都不饿。
又仔细看书,看了一会,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哭累了,擦擦脸继续看书。
到了半夜,姚三郎终于帮师兄收完了豆角,摘完了茄子,腰酸腿疼的站起来:“师兄,我走啦。给我个笋。”
“自己挖。”碧卢强调道:“只能挖一个!”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姚三郎衣袂飘飘,端着一盘清脆可口的糖拌笋片来到黛玉屋外:“林妹妹,开门呐?”
黛玉还在挑灯夜读,懒得动弹:“门没闩,你自己推门进来。”
“噢!”姚三郎推门而入,把笋片放在她面前:“晚上吃了吗?”
“没吃。蚩休大师兄有事出去了,给我留了辟谷丸,我吃了一丸,挺好吃的。”
姚三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道:“是挺好吃(但是你若连着吃一百年,每天除了萝卜黄瓜就只有辟谷丸可吃,就不觉得好吃了)。这是糖拌笋片,你尝尝。”
黛玉嫌弃道:“都快到中秋了,笋都老了。”
姚三郎坐在椅子上累的往下只出溜:“我这人是仙山!种菜的是个神仙!我帮他收豆角摘茄子拔萝卜到现在,师兄才给我一个笋,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黛玉只好合上书,转过脸来看他的模样,微微一笑:“你好像个下地干活归来的农夫。”
“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姚三郎摇摇头:“这个不恰当,应该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织罢化吾梭,棋终烂汝柯。药灵刀匕足,语妙立谈多。楂浦吹横笛,桐江买短蓑。白鸥真可友,万里渺烟波。”黛玉拍着手笑了:“好有趣,一位真神仙成了庄稼人,我一个凡夫俗子却满口道啊妙啊的。三郎哥哥,你把师父给我准备的点心拿出来吃两块。”
姚三郎大为感动,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好妹妹,你对我真好,我帮师兄干了好几个时辰呐,他只许我挖一颗笋!”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乾坤中掏出点心提盒,里面都是好吃的。
黛玉把书收拾好,认认真真的捧到书架上放好,转回身把青笋的盘子放在面前,坐下来吃了一口:“不错。和春笋的味道一样。”
(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很有规矩,不会端着盘子吃东西)
姚三郎挑了几块糕点,又合上盖子把剩下的都放回去:“妹妹,你好几天没搭理我了。”
“是吗?”黛玉沉溺于抄书无法自拔。
姚三郎装乖卖惨:“是的呀!自从到这儿之后,你就不怎么搭理我了。”
黛玉笑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的师兄们比你有趣。三郎哥哥,等回去之后我就只能跟你一起玩了。你别急。”
“我不急。”姚三郎咬着点心:“我真有点想文四姐了。”
黛玉叹了口气:“我也想她,可我更想捉住警幻。”
她顿了顿,脸色不太好看:“三郎哥哥,我问你件事,你要跟我说实话。”
“我对你只会说实话,不会说假话,我这颗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这本来是很好笑的,但是黛玉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因为她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一件事:“师父,没有修仙的天赋,是不是?”
“是啊,她睡得那么香甜,你看见了。”
黛玉眼圈泛红:“那么,她摆脱不了生老病死,是不是?”
我能修真练炁求取长生,我师父却不能,这太叫人伤心了。
姚三郎也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所以呀,我师兄们都不愿意下山去和凡人交往,明明是很好的人,偏偏没有天分,不能当多年的好友。
欢乐趣,离别苦,酒中更有痴儿女。”
黛玉心里头难受酸涩,却也明白,师父不能摆脱生死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我没有修炼,她到了年纪,还是会寿终正寝。
可是越想越难受,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那我爹娘呢?”
姚三郎赶紧丢下糕点,走到她身边搓着手,却不知道能有什么说的,抿着嘴:“林妹妹,你要知道,有天赋修炼成仙的人,万中无一。”他们也不成。
黛玉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孤单,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姚三郎蹲下来仰头看着她,化身纸巾盒怪,一个劲的递手帕。不知所措的问:“我是不是,不该说实话?”要是骗你一下,你心里会好受一些吧?
黛玉哭的更惨了,摇摇头,呜咽道:“我猜出来了!我自己知道,我,三郎哥哥,我刚刚在想,我要怎样才能捉住警幻,想到这儿,又想我另外拜师,师父会开心吗?她倒是乐意我修炼成仙,可我若来这儿清修,师父就见不到我了!”师父最喜欢我了,她会很伤心。
姚三郎挠挠头,心说:你想得太多太细致了。情深不寿,慧极而伤啊!
黛玉哭唧唧的说:“我看了这么多书,想到凡人总有寿尽之日,我可以等师父去了再拜师,既不会抛下她不管,又可以专心侍奉大仙。转念一想,我师父居然,总有一天会……”
她抿着嘴,哭的说不出话来。那么温柔细心,做饭那么好吃,动起手来那么凶残,会讲很多很多故事的师父,居然有一天会死,呜呜呜呜呜好伤心。从师父会死,想起自己对母亲,虽然延寿一记,那也只是十二年的时间,呜呜呜呜,难受的肝肠寸断!
姚三郎真想劝她想开点,可是,一般这个岁数的小孩子还不会想这种事呢!你太早慧了!
黛玉伤心至极,哭的噎住,咳嗽起来。
姚三郎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干巴巴的安慰道:“别哭,你想你好歹有过那么好的父母和师父……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黛玉捶桌:“还不是一样!你说太史公的话做什么,这不一样。”
又过了两日,她把该抄的书都抄完了,挂念着父母和师父,就急急忙忙的请辞离开。
下的山去,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