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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东来的府上单有她一个小院儿,还是依着她的强迫症,挂的试剑阁的名字。小院儿正对着大门是一明两暗的正方,两边还有两溜厢房、到做单房,形成一个四合院的样子。
左右厢房分别是莲蓉、芸儿和牡丹、包子的住所,甭管她们一年能来住几次,这也是地位。
文四姐冲进院子里,看有一间屋子的门虚掩着,有血味儿。就跑进去,迎门是个黑帅黑帅的圆脸小男孩正低着头大口的啃猪蹄,好像被饿得够呛。里面床上躺着个胖子,脸色苍白的像个刚出锅的包子,白而虚软。胳膊上满满的缠着绷带,屋子里还有浓浓的伤口的味道。
旁边坐着个驼背的小土财主,正坐在床边上嗷嗷哭。
“啊!”啃猪蹄的小男孩发现身边刮过一股风,回头一看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这人无声无息的好吓人。
文四姐定睛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躺着的是项包子。
这都怪她穿的衣裳太丑,大红色绣牡丹的短袄和紫红色的裙子,那刺绣还极糟,一看就是农村手艺。脸上还点了个媒婆痣,描眉打鬓画的好似妖婆子一样。
再看驼背的小土财主,穿的是蓝布短褐,人有点胖,脸上枯黄粗糙带着一脸的胡茬子,后背上隆起一个罗锅。稍微一猜,就知道这俩人扮做夫妻了。
文四姐箭步上前,看着项包子的脸,才发现她昏迷不醒,问道:“受伤严重吗?”
“师父!”牡丹土财主呜呜的哭:“包子胳膊上中了一箭,可能伤到筋骨了,呜呜呜呜她只有暗器用得好,要是伤了胳膊,以后就只能写书为生了。太惨了。”
“可怜的小徒弟……伤她的是暗箭?”
牡丹哭的更惨了,眼泪差点把易容冲开:“不是,是明着来的。”
“可怜价的,她一向贪吃躲懒,没受过这么重的磋磨。”文四姐叹了口气:“行走江湖,难免刀尖儿舔血,莲蓉和芸儿不也是受了伤才安分下来吗?我也不问你们跑出去干什么,只等她醒了,甭管她怎么闹,也逼着她把轻功练好。这太胡闹了,一个用暗器的居然被人明着伤了。”
她伸手在项包子受伤的胳膊周围拍拍戳戳,又凑过去闻了闻:“闻着味儿不对,箭上有毒”
是的,作为一个不会医术的人,她分辨有毒与否的方式就是闻一闻,扭一扭,舔一舔。
牡丹脸上露出几分惊惶:“不清楚,我为防有毒,吸出来一些血了,应该不会有事。”
黑溜溜的圆脸小男孩放下猪蹄,擦了擦嘴,站起来,非常气定神闲的说:“这味儿是我家秘制金疮药的味道,就这么臭烘烘的。”
文四姐这才看他第二眼,这回就看出来不同了,这孩子的脸型像个女孩子,脸上刻意勾画了眉眼,抹黑了面孔耳朵脖颈,显得浓眉大眼,原本应该是个端庄漂亮的女孩子,头发细软,指甲圆润整齐,虽然刚刚放下猪蹄,却端庄的好像在赴贵人的宴席。只是端庄而刻板,整个人都紧绷绷的。
她笑了笑:“薛姑娘,这是院子里红泥炉上炖的猪蹄?”
薛宝钗更为紧张:“是。师父说我可以吃。”
文四姐走过去:“坐,甭拘束。我炖的,好吃吗?”
薛宝钗露出一个端庄只是不太真实的微笑:“人间美味。”还行吧,有点太辣了,但我饿。
她也在打量传说中的师爷(师父的师父就叫师爷,不分男女),五短身材,脸色说黑不黑说白不白,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凶神恶煞的气息,眉梢眼角带着怒意,向来是为了徒弟受伤的事。她没走门翻墙进来的,可自己就坐在门口,却没听见她落地的声音,啧。
穿着一身宝蓝团花绸子的直裰,腰上系着腰带,直裰的前下摆翻起来掖在腰带里,露出黑色水裤和黑色软底快靴,
她自由见过各色绸缎,看得出来,这是一件崭新的衣裳,用的竟还是妆花缎。妆花织物是织造工艺水平很高,极其珍贵的一种提花丝织物,是专供“上用”的御用品。啧!宝钗心说,一个江湖游侠在京城有这样的住所,还穿得起妆花缎,太过奢靡了,只怕是取祸之道。
文四姐在御膳房里吃的可饱了,看着香辣猪蹄也吃不进去了:“再吃点不?”
“谢师爷爱惜,我吃饱了,不用啦。”
文四姐点点头,给她倒了杯茶。回头看了看牡丹,牡丹居然还在哭!这货怎咋这么能哭呢!
有点斟酌的说:“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听哥哥说过,你是金陵薛家的姑娘,怎么就被我这两个莽撞又不知死活的徒弟抢来了?你别担心,徒弟不懂事,我这当师父的不会姑息,这就叫人送信去你家,让你家人放心,再稳妥的把你送回去和家人相见。”
宝钗脸上露出几分不愿意来。有心说不,又不好轻易得罪人,尤其是看起来不明觉厉的师爷,就暗自隐忍了,心说等师父醒了我在说吧,我是真想学武,起码让我有能力把哥哥揍老实。
牡丹委委屈屈的叫到:“师父!我好不容易选中的徒弟!”
“你闭嘴!滚出去洗漱!”
牡丹就真得滚出去洗脸卸妆换衣裳,再给宝钗找一套衣裳。
宝钗住着雪洞一样的屋子,也有过偷看《元人百种》,淘气叛逆不下黛玉的童年。这么个小姑娘,小学没毕业的年纪,就经历过父亲早逝、母亲软弱、哥哥放荡不成器,不得不早早成熟,周全应对一切——即使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和个性。
吃什么冷香丸,还不是心内的热毒太厉害,要用这么琐碎的药方制成的冷香丸才能压住。被压抑的太厉害。可她又能如何?牛不吃草强按头是不成的,母亲就软弱又溺爱,只能劝解,哥哥……更是无法。
文四姐说呆萌的时候呆若啄木鸟,敏锐起来的时候人家眉毛微微一动,她都能看出意思来。
看出薛宝钗脸上有不愿意又不舍,就笑的更开心了,拉住她的小油手:“可我看你面善,说句不好意思的实话,我徒弟是承袭了我的脾气秉性,她俩既然看上你了,想必是前生的缘分,哦,我刚听完姚真人讲经。我是信缘分那套的。”
“不是有那么句古话吗,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你若是愿意,不妨真拜她俩为师,我这两个徒弟虽然任性妄为,但本性不坏,你跟她们相处了一路,应该也了解一些了。喔,你还那了家里的药方给她配药,好孩子,真是多谢你了。
照我看,你平时不甚畅快,是有人欺负你吗,等学得武功,等回家去任谁也磋磨不了你。想做什么事,谁不听话,就吊起来打。”
薛宝钗嘴角抽了抽,感觉师爷很彪呼呼的,但是很爽快呀。可她也放心了一些,笑的真心实意了一些:“我都叫了您好几声师爷了,就请您认下我这个后辈吧。”
她站起身,像个男孩子似得抱拳,就跪下。
文四姐在她膝盖堪堪着地的时候伸手托起来:“好孩子。我门下可不讲究拜来拜去的,等改日摆了酒宴,正正经经的行过拜师礼才好。”
她装模作样的假装自己沉稳可靠:“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心里头是个有成算的人,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给我讲一遍。”
薛宝钗有点不好意思的从自己哥哥调戏了慕容牡丹开始讲起,一直讲到遇到老捕头围捕追击,师父师娘带着我一路逃遁……
……我是萌萌哒的倒叙……
慕容牡丹和项包子心里不安,她俩跟师父不一样,不在官府的通缉榜上,怎么会被人围捕?要说是因为抢了薛宝钗的缘故,那是无稽之谈,薛家可没有那样的权势,能叫人全国通缉她俩。
而且抢了薛家,留的也是文四姐的名姓,怎么就来抓她俩了?
带着薛宝钗骑马就不能骑得太快,她的皮肤禁不住摩擦。就现在也是用软布裹住了大腿,垫了一层才免得磨破皮。
俩人各自沉吟了一会,项包子为防不测,譬如说真被一大群捕快捉住的那种不测,就拿了个荷包,往里面踹了十张十两银子的银票,还有几个碎银角子,殷殷叮嘱:“如果过两天又有人来围捕,我和牡丹扛不住了,你就自己先溜走。
去大车店雇人送你回金陵,在外面记着财不露白,可别叫别人知道你有钱。这一百两银子对你不算什么,可够穷人几年的花销了。”
薛宝钗皱着眉,准备把荷包拴在中衣的系带上,一边解衣服一边说:“师娘,你跟我说实话吧,那些人素日和你有仇吗?”
项包子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许是你哥哥托人把你抢回去啊。”
“才不是呢!”薛宝钗红了眼圈,叹了口气:“自家事我自己知道,我家…可没有请六扇门发海捕文书的能耐。之前有个管事的趁着我爹老去,卷了我家一大笔钱,哥哥去告官,可官府的人说不好抓,上下使了钱也不成。”
项包子挠头叹息:“我实在没有仇人,牡丹这么漂亮又好性情,也没得罪过有权势的,不该有人开出我们俩的赏格来。若说是被牵连,,我跟她都是孤独一人,哪能被家人牵连呢?至多是被师父牵扯吧。”
薛宝钗系好荷包,试探着问道:“我师爷得罪的仇人多吗?”
项包子慢慢仰起头来:“罄竹难书!如过江之鲫一般!可她背后有靠山,总没出过事儿。”她摇摇头:“算了,不想了,等到京城问过伯父就知道了。”
薛宝钗有心问哪位伯父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怕她起疑,自己打听的太多了。
正在犹豫间,看师娘掏出一把短刀来,拿在手里有些斟酌。
项包子把刀拿在手里:“宝钗,我也与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虽说是我把你掠出来的,但假借了文四姐的名义,绝不会坏了你的清白。”
薛宝钗微微点头。
项包子看看短刀,又看看她:“我心里头总觉得不安宁,我和牡丹是自己选的路,身死人手也没什么可埋怨的,但你是被牵连了。我……唉!”
牡丹该换了容貌出去打听消息,这时候才回来,一进屋就看到项包子拿着刀跟薛宝钗对坐聊天:“呦?这是玩什么呢?”
往项包子脸上一打量,她就知道了,伸手夺过刀对薛宝钗说:“你师娘有心给你把刀,叫你自保,又怕你暗地里掏出刀来给我俩开个洞。你怎么说?”
薛宝钗懵逼了:“啥?”
牡丹摸出两枚铜钱搁桌子上,又拔出刀来往铜钱上一剁,铜钱应声碎成两半:“啧!好刀!等此间事毕,我也去那家定几把刀去。”
收刀还鞘,拿在手里甩着穗子玩。
薛宝钗真是被打乱了思绪,可她再怎么惊惶无措,也知道项包子此举并无恶意。她斟酌着说:“是我哥哥得罪您二位在先,朝廷治罪要牵连亲族呢,师父师娘没杀我哥哥已是好人了,虽然把我带走,可也是为了吓我哥哥,叫他改恶向善。
这几日在外面,虽不比在家里锦衣玉食,却比过去畅快的多。对您二位的举动,若说我要知恩图报,太耍笑了。但我绝不动暗刀子。”
牡丹心满意足的笑了,把刀往她怀里一丢,爬上炕搂着项包子:“小娘子,写书写的到利落,怎么说句话吭吭唧唧的?”
项包子眨巴着纯真无邪的大眼睛:“师姐真好么么哒~”
牡丹就被恶心的挪过去,搂着薛宝钗给她讲临阵御敌真么办,叫她:“拔刀刺出去试试。”
薛宝钗拿着真刀可真有点兴奋,她小时候玩过哥哥的木头兵器,总是被娘说,后来就不玩了。“嗯。”她紧紧的握住刀柄和刀鞘,慢慢拔出短刀,往炕下无人的方向刺了一次。
“哈哈哈,你这不成,太慢了。”牡丹跳下地,演示了一下闪电般的拔刀前刺,又叮嘱到:“拔刀一定要快而稳,收刀的时候慢慢来,越是紧张手抖越要看准了再插。”
项包子插话道:“要不然捅死了敌人,却在收刀的时候割破了自己指头,岂不可笑。可笑倒还罢了,刀上沾着那人的血,怪脏的。”说完这话,瞅着牡丹笑。
牡丹瞪她,粗声粗气的说:“果食你丢了点,谝钢口,吾攻了。”(媳妇你疯了,说的什么话,我要恼恨你了。)
项包子掩口而笑:“太岁减着,念攒子,你莫升点,尖斗顶了瓜。”
(我年纪小,没心眼,你别叫嚷,叫大姑娘害怕。)
薛宝钗实在没忍住:“你们说的是传说中的江湖黑话吗?”
项包子笑着点点头:“等她交完你用刀,我教你说江湖唇典,若有什么不测你一个人回去,会盘道,路上方便许多呢。”
薛宝钗就开始了上课:傍晚学了出刀收刀,怎么攻击,还有基础的轻功和运气。
吃完晚饭,项包子教她基本的江湖唇典:“南方江湖行话叫“春”,北方叫“典”。“南春”和“北典”各不相同,所以南北两派之间没法沟通。后来人口流动了,大家需要交流,几辈的江湖首领们就努力融合南北的行话,才将“南春”和“北典”统一起来。□□典太污,就叫唇典。”
又看她太过貌美,教她怎么用一根黑炭条把自己画成男孩子。
次日清晨又上路了。刚到路口就开始吵架。
慕容牡丹翻着白眼拽着包子的马头:“包子你听我一句话啊,走大路,走啥小路啊,小路僻静无人多容易被人埋伏。”
项包子翻了个白眼:“要是埋伏人,肯定认为咱俩会走大路,肯定在大路上埋伏。”
慕容牡丹呵呵冷笑:“你特娘的在逗我?从这儿去京城的官道十分繁华,商贾如车水马龙一般,怎么就能埋伏人了?来往的商贾、镖趟子的有多少好手,要是真打起来得多乱呐。”
项包子撇嘴:“你怎么就不担心伏击的人扮成车队把咱们夹在中间再动手嗯?小路只是荒凉一些,可荒凉僻静的地方它才更可靠啊,那儿有人埋伏都能看出来,真动起手来我一把一把的撒铁莲子,杀伤力可比师父说过的什么替八百还高。”
嗯,文四姐居然给徒弟讲过终结者的故事,她也真够可以的。
慕容牡丹冷笑:“要真是在小路埋伏,不用靠近,埋伏下弓箭手远远的放箭就是了,你耍暗青子耍的好,也不如弓箭手的射程。”
薛宝钗除了在脑海里默默回忆江湖唇典之外,真没啥事干了。
俩人吵了没多少,就恨恨的上路了。
走的是大路,项包子没吵过慕容牡丹,就只能恨恨的屈服了。
官道的路都是官府出钱统一规格修筑的,又大又宽阔,人车骡马走着都很舒服。
行了一刻钟,慕容牡丹笑道:“怎么样?我说很安全吧?哪有那么多事呢?”
项包子脸上微红,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日头升上来之后薛宝钗脑袋上就被扣了个斗笠,慕容牡丹也戴着斗笠,摸自己的脸:“我这样白皙细嫩的肌肤,可别被晒坏了。你也是。”
薛宝钗道:“知道了,爹~”在外面她都管他叫爹。
害羞的说,真得很怀念可以对某个人叫爹。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可真不少,还有一队人喊着合吾合吾的走过去了。
薛宝钗问:“爹,他们是做什么的?”
她和慕容牡丹同骑一马,想也知道,项包子太胖了。
慕容牡丹道:“走镖的。”水旱交通极不便利,买卖客商往来贩卖货物的,离不了镖行。就是国家解送饷银的时候,亦是花钱在镖局子雇用镖师护送的。
“那喊的是什么意思?”
“合吾,合是老合,凡是天下的江湖人,都称为老合,喊这两个字儿,是告诉路上所遇的江湖人哪:吾们是老合!喊这两个字喊到吾字,必须拉着长声。走在路上凡是拐弯抹角亦得喊,遇见村庄镇市亦得喊。
尤其是遇见了孤坟孤庙或是离着村镇不远有座店,或是有家住户,更得喊号。因为孤坟里埋的不是棺材,十有*都是贼人走的道儿。
孤庙里的僧道虽出家,亦未必都是真正的出家人,都是里腥化把(即假和尚)。
离着村镇附近有孤店,有独一家的住户,那亦是三应跺齿窑儿,跺齿窑儿就是匪人潜伏的下处。”
薛宝钗听的入神:“这么多坏人?”
慕容牡丹大笑:“是坏人,可还不算最坏的。”
“什么人最坏?”
“有那一类跟红顶白,吃人不吐骨头,丧良心吃绝户饭,还假模假样假青天的,那等人最坏。
江湖人大多有规矩,不黑老合的性命,对上钢口了总能留下命,同行同业的还能互相帮衬,你若比他强,他也只是避开你去别处发财。那真坏的可不这样,容不得比自己强的,勒索着不如自己的,左眼得了红眼病,右眼是生来的势利眼,受了点闲气就要害人性命。”
薛宝钗一惊:“爹,小点声,你这么说当官儿的可不好。”
“我说的不只是当官的,有一些官宦人家太太,比做官为宦的人不差分毫。”
薛宝钗点点头。
慕容牡丹又讲了走镖到何处怎样拜会镖局子的规矩,又说:“镖车上的大伙计走在路上虽然是耀武扬威,两个“招路”得会“把簧”。招路是眼睛,把簧是用眼瞧事儿。镖行人常说当大伙计不容易。骑着马拿着枪,走遍天下是家乡。春点术语亦得讲……
遇上劫镖的,镖师就喊嚷一声:“轮子盘头,各抄家伙,一齐鞭托(大家打他吧),鞭虎挡风(动手把贼人打跑喽,只可惊动走啦,挡过风去就得了,不能杀人)。碰上这种时候就躲开,可别瞧热闹。”
“怎么不能瞧热闹?看人打架多有趣?”
“哈哈,你傻呀,动起手来迸出去的刀剑容易伤着人,还有一个,谁知道你是那边儿的?两边人都不认得你,都以为你是对方的人呐。若是认得其中一方,到可以过去帮忙,还能得顿酒喝,若是两方都认得,你只管看热闹,两边都当你是自己人在压阵,谁赢了都请你喝酒。”
薛宝钗一时无语:“江湖中规矩真多。也真危险。”她真想知道慕容牡丹这么漂亮,何不找个好男人嫁了呢?
忽然又明白了,自己出来不过几天功夫,住的不好,吃的也不好,穿的也不好,可还是喜欢这里的样子。
感觉能喘得过气了,感觉狂野的空气比冷香丸更能压制火毒,感觉自己真真正正的活了一回。
又走了两个时辰,原本来往车水马龙的官道上,渐渐冷清下来了,近乎于寂静无人,只有他们前方有个镖趟子喊着镖趟子不急不缓的走着。
而他们身后也始终有马蹄声、车辙嘎吱嘎吱的声音,老太太教训儿媳妇的声音,小孩哭闹的声音,老头咳嗽的声音,显得闹闹哄哄。
项包子往远处一看,低声道:“不好!”
慕容牡丹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巡视四周,这才发现不对,已经有好一会没看到有人超过他们了。也有好一会,没有超过别人了。
她和项包子对视一眼:“切埝!宝钗,坐稳了。”往西跑!
猛的一夹马腹,纵马狂奔。
刚要跑过镖趟子身旁的时候,猛地从镖车上跳下来几名大汉,扯着绳子飞跑到路对面,硬是要扯出绊马索来。
项包子伸手入怀,呵道:“□□的龟儿子!敢暗算老娘!”
她骂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每个扯着绳子要拉紧的大汉,都扑倒在地上,非死既伤。
慕容牡丹低头问:“会骑马吗?”
薛宝钗紧张的说:“不会啊爹啊你别走!”
我知道你轻功好,但是你不能去杀人,得先把马停下啊!你不搂着我我会掉下去的!
“啧!”慕容牡丹嫌弃的说:“早知道就先教你骑马了!夹紧!”
后头教训儿媳妇教训了一路的老太太和一直在哭闹的大孙子抄着渔网从后方左右两肋包抄过来,想把她一网捞住。
慕容牡丹听得风声,来不及暗骂,就抱着薛宝钗腾空而起,在马鞍上稍稍借力,飞到一旁的镖车顶上,她手里已经抽出短刀,三下两下就把围过来的人解决了。
又轻轻把薛宝钗压低了身子,手虚放在她脖颈前,喊道:“又他娘的是捕快?我手里这丫头是金陵薛家的大姑娘,这可是我的人质。”
薛宝钗一点都不害怕,听了这话倍加安心,谁会伤害自己这个‘人质’呢?就算捕快打赢了师父,也能证明我的清白无辜。
项包子也笼着马过来,手里掂量着几枚暗器冷冷的看着他们。
对方嘿嘿一笑:“金陵薛家与我有什么干系,您二位”他话音没落,猛地一抬手。
一道流光直奔薛宝钗的左眼而来。
薛宝钗都惊呆了,这电光火石之间也容不得她躲,眼睁睁看着鹅卵石对着自己而来,而旁边也打出一道流光打向那人咽喉。
两道流光交错。
对方带着狰狞得意的微笑和喉咙上的黑洞倒了下去,倒地之后还在微微抽搐。
项包子把此情此景记了下来,准备写在小说里。
薛宝钗眼前一黑。
慕容牡丹把鹅卵石扔下,甩着手:“我屮艸芔茻!好大的力气!手疼!呼呼~”吹手心~
薛宝钗真是条汉子,愣是没哭出来,冷静自若的看着。
在其中一个人倒下的时候,项包子看到了他的脸,瞳孔一缩,厉声高叫道:“是□□的绣衣使!”
不仅是绣衣使,还是老仇家呢!
薛宝钗坐在镖车上,也就是一堆麻袋上,手里攥着刀,心说要是有人靠近,我就戳他
!看着师父如蝶舞穿花般在人群中闪现,次次手起刀落,血花绽放叫人心惊,叫人窒息。
每每有人靠近她,想要攻击她或是抓住她的时候,要么是师父飞过来,要么是一颗铁莲子飞过来。她现在有种蜜汁冷静和安全感。
在场众人很快就被杀的差不多了,那老太太是个三十多岁的丑女人,而大孙子则是个侏儒。
还有其他假扮镖师的壮汉,都是些武艺高强的好手,放在普通江湖人中,已经算难得了。
架不住这俩人一个近攻一个远程还配合的□□无缝。
所有人死的死,伤的伤。
慕容牡丹喘着气擦着汗走过来,前所未有的温柔:“宝钗,别看了,不怕不怕喔!”
项包子特别有经验的掏出一块磁铁来——蹲在地上缓缓移动,把刚刚丢出去的铁莲子吸在磁铁上,再揪下来扔进口袋里。
铁莲子只有莲子大小,还是莲子干儿,要是徒手捡她得累死。
薛宝钗揉了揉脸,闷闷的说:“爹,我不怕。”
然后她嘤嘤嘤的哭着扑进慕容牡丹怀里:“呜呜呜……”
慕容牡丹何其毒舌,这时候都没嘲笑她口是心非,只是慢慢摸她后背。
然后,项包子胳膊上就中了一箭,她是个胖子,蹲着移动很快就腰酸腿疼,没防备:“嗷!”
俩人都瞅过去,看见她捂着胳膊躺在地上。
慕容牡丹不怒反笑:“哪边?”
项包子一指。
她把轻功飚出了平生最高速度,迎着不断射过来的连珠箭就冲过去了,一把短刀在手,闪的开的箭也不敢闪开,身后是师妹和徒弟。只是用刀去挡箭,或是斩落。
这是百米外的一剑,百米对她平时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今天却被这人阻挡住了,硬是等到对方射光了所有的箭,才能继续突破。
“好连珠箭!”慕容牡丹大喝一声,落在弓箭手面前,抬脚飞踹。
弓箭手来不及防备,就被踹飞,撞在树上,然后昏了过去。
慕容牡丹扛着弓箭手和他的弓回来,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景。
有个丑兮兮的胖女人躺在马车上,而薛宝钗满脸泪痕,正蘸着在石头上磨碎的碳粉往脸上涂,旁边插着燃烧中的木棍,显然还在做。
慕容牡丹把肩上面朝天扛着的人往地下一扔,问:“谁拔的箭”
项包子疼的脸色苍白,哼哼唧唧的说:“是我啦。宝钗不敢。这是啥?”
“那个弓箭手。带回去给伯父当见面礼,或是路上零剐碎敲满满料理了他。”慕容牡丹道:“怎么要改换模样?”
项包子道:“宝钗的主意,咱们衣服上都有血,又被人盯上了,正好从他们车里翻着干净衣服了,改成农村夫妻,等一会行人多了,咱们混在人群里一起走,只说是我得了痨病,你和儿子送我进城瞧病。这样血味有的解释,盘查也不会仔细。”
宝钗含着泪点点头:“我记得个好金疮药的方子,等到了城里给师娘配药。”
慕容牡丹想到这是在大路上出的事儿,十分自责,踹了一脚弓箭手:“这人咋办?”
宝钗捏着他的脸看了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说是老爷您的弟弟,也得了痨病呗。”
慕容牡丹问:“箭上有毒吗?”
“不清楚,应该没有。”
“喔。”她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掀开她的衣袖,解开止血的绷带,把嘴凑过去使劲吮了几口。
慕容牡丹换掉染满鲜血的衣裳,换上死人衣服,一边研磨着碳粉混杂着黄土,把自己画成黑黄皮肤的庄稼汉子,一边吐槽:“哪儿那么多痨病。”
但还是这么说了。还就成功了。
进了城去药店买了药,又去找支着药案子的打把式卖药的生意人,要案上边陈列好所卖的药品,什么大力丸,百补增力丸,海马万应膏,虎骨熊油膏,摆满了案子。
慕容牡丹过去小声说了几句,两人拉拉手的功夫,她递过去一两银子,对方则反手摸出来两盒药膏递过去。她又买了一盒海马万应膏,捧了合字的场,就走了。
薛宝钗无语道:“爹,我都知道这种地方的药是不灵的,你买这东西做什么?”
“傻丫头,他药案子上摆了个双嘴的瓷壶,不光是卖假药,也有真药。”他低声说:“看这个天色一会要有雨,这是防水的。”
一盒土灰色油乎乎的药膏,一盒黑色油乎乎的药膏。
就因为是油,才能防水。这还不是普通的油,是老桐油和好了细碳粉、蚂蚁嗑过的细土粉,在兑上桂花油,在太阳下反复晒,晒的没味儿了,就能用。
出城的时候正下着雨,车棚上掩着油布没进水,但坐在马车前面的黑瘦中年人和他身边黑乎乎的圆脸儿子身上披着油布,脸在雨里头淋着。绣衣使本来在城门口茶棚下盯着,凡是挡着脸不敢淋雨的都被揪出来检查,而这父子俩头脸都湿透了,就放过了。
出了城,又走了一段,才叫薛宝钗进去换衣裳。
就这么着,一路上没洗脸,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到京城。然后拿着信物直奔卓东来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