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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原是林大家的带起来的小丫鬟,后来杜月芷回府,就被拨到杜月芷院子里,本来是起监视之用,因为画壁之死,杜月芷将满院子的丫鬟全部换掉,所以香儿又回去了。她看起来毫无心机,正是笨笨的才好,越来越接近核心,林大家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方才杜月芷帮朱氏按摩的时候,让兰蔓去把香儿带过来,香儿没有反抗,过来的时候大概也心里有数,当着林大家的面跪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林大家的还不知道香儿也来了,见香儿跪下,吃了一惊,喝道:“香儿,你干什么来了?”
香儿怯生生看了林大家的一眼:“林大娘,是兰蔓姐姐带我来的。我,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叫我来……”
林大家的阴恻恻道:“你最好不知道!”否则她就亲手扭断香儿的脖子!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见香儿害怕,杜月芷温和叫道:“香儿,你过来。”
香儿看了看三姑娘,又看了看林大家的,不敢过去。可是如果在林大家的旁边,她是决计不可能痛快吐话的。杜月芷在朱氏耳边道:“二叔母,叫香儿到这里来,我看她怕林大娘怕的厉害。”
她说完,林大家的狐疑地看了一眼朱氏,朱氏抬眼:“林大娘,香儿是你带的小丫鬟,你的事,她知道的就算不是全部,也该有五六成。香儿,你且站起来,到我这边来,不要怕。”
香儿站了起来,依言走到朱氏身边,远离了林大家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只听朱氏侧过身,语气不轻不重,问道:“这几日林大娘在做什么?可有拿回去三百两银子?这三百两银子现在何处?你一一实话实说,说得好了,我让你兰蔓姐姐带你,若是有半句谎话,你也不必待了,从今以后就出府去吧。”
香儿家境贫穷,好不容易才托关系进了府,在这府里穿得好吃得饱,还有余钱拿回家贴补弟妹,面子里子都有了,怎么肯离府。她素日被林大家的折磨,听到二夫人说会让兰蔓带她,心里便不再犹豫,果然都说了出来.
“林大娘这几日晚上都回家住,只有白天在府里,来得晚走得早。听说二夫人安排她协助三姑娘办理花草,大娘还愤懑了许久,隔了半日又欢喜起来。我正奇怪,却见她拿了一包银子回来,说是买花草用的。那银子不多不少刚好三百两,大娘取了一百两,叫我把剩下的两百两收着,我原以为她是去街市置办去了,没想到她是拿回家给她儿子用。她儿子娶亲,正愁没钱,过后又陆续拿了五十两走,买了许多酒,屯在小厨房,日日吃酒赌钱。我略说两句,就打我,还问我要剩下的银子。夫人,承蒙您过问,我把剩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带来,请您劝劝大娘,纵使买花草使不了那么多钱,也不该自己私吞,办坏了事,给三姑娘抹黑。”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来,双手捧着,放在桌子上。兰蔓挑开看了看,约莫一百五十两,便对朱氏点了点头。
香儿一下子把林大家的底给抖了个干净,林大家的气得酒醒了一大半:“香儿,你敢胡说,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朱氏脸上浮起一丝厌恶:“林大娘,府中禁止私刑,就算是丫鬟也不能随便打骂,你丑事败露,不仅不思悔过,还敢大放厥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林大家的怔了怔,愣在原地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她认罪。杜月芷眸光一闪,问刘家的:“刘大娘,置办寿宴上的花草盆景需要多少银两?”
她这一问,朱氏仿佛也想到了什么,都看着刘家的。
刘家的沉吟片刻,朗声道:“回三姑娘,这些花儿草儿都是有定例的,摆在宴席桌上的不用外头买的,都是从大花园里采得花,又新鲜又美,比外头好。而摆在廊下,院中,小径,影壁的花,因为数量多,需要从外头采买,左不过就是一些便宜寻常的花,需要花费大约一百五十脸到两百两,如果买的多,花户也会给相应的折惠。这些在账本里都有记载,可以查的。”
“那么这三百两是谁商议的?”
“林大娘自己核算的。”
杜月芷轻声“嗯”了一声,转头看着朱氏,朱氏会意,对着台阶下面如死灰的林大家的,一贯冷漠无情:“所以,你借着官中的钱,中饱私囊,私吞回扣,这可不算冤枉你了?”
强大的证据面前,林大家的巧舌如簧用不上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痛哭:“二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在您面前自作聪明!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看到这么多银两在手里,就动了歪心思。求二夫人看在奴婢为杜府做牛做马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现在知道求饶,最开始做什么去了?
现在林大家的服软,朱氏可不会轻易饶她,当着各家管事媳妇的面,站了起来,走到朱氏面前:“林大娘,你目无主子,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数罪并罚,本该仗责后逐出府去,念在你是府里的老人,又做了这么多年牛马,就免了仗责,你收拾收拾出府去吧。”
林大家的双手被缚,否则一定会抱住朱氏的双腿,拼命讨饶,见众人无动于衷,料想无用,便恨恨看着杜月芷:“好你个三姑娘,想着我得罪过你,此时抓着我的一点小错不放,睚眦必较,想把我赶出府去,小小年纪如此有心机,不怕晚上睡不着觉吗?我告诉你,你想错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会怕你一个黄毛丫头?”
杜月芷奇道:“不知林大娘什么时候得罪过我。而且您是有头有脸的奴才,就算冒犯了我,也必定是斟酌又斟酌,拿捏好尺度,就事论事罢了。我现在也是就事论事,只针对事,不针对人。”
“你敢说你没有藏私心对付我?”林大家的厉声质疑。
“没有。”杜月芷坦荡荡看着林大家的,目光澄澈:“我的私心,天地可鉴。当着老太君的面答应的诺言,必定倾尽全力完成,你私吞买办银两,耽误进度,所以我才会过问,与其他原因无关。”
林大家的一咬牙,有求着站在一旁的管事媳妇们:“各位好嫂子帮帮忙,问我说句好话,不看僧面看佛面,日后必定有酬报。”想了想,又换了副面孔:“你们可别忘了,我手里有你们的秘密,如果今日你们不帮我,待我恢复,一个也不饶!”
诸位管事媳妇有的还想帮着说两句话,一听,立刻停住了脚步。
杜府家大业大,但凡上位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谁都不想被别人知道。林大家的情急之下以此作为威胁,戳到了最生硬的点,显然是打错了算盘。
现在大家巴不得她早点滚出府去,终生禁止踏进杜府一步。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朱氏转身回到厅里,吩咐道:“把她带下去,关在柴房,先让她醒醒酒,关在等她醒酒了再送出去,免得外头的人说杜府欺负一个醉酒的无辜人。还有,府里的东西一件也不准带走,动了一件就算偷,要谢恩的话,就在角门外边谢,不必来见了。”
朱氏发落林大家的,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听着。林大家的可不是一般人,二夫人吞下这块硬骨头,以后自然也不会对她们留情面。
林大家的偏不走,如果现在走了,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她状若疯癫,大喊道:“我母亲是两位爷的乳母,劳苦功高,连老太君都没说过她一句重话。现在我老娘去世,你们这样对我,我不服!除非两位大爷或者老太君指名叫我离府,否则,我哪里也不去!拼了这一条命,也要去见大夫人,去见老太君,讨一个公道!”
她叫嚷的厉害,人又泼,众人拉不住,忽听一个男人的浑厚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要讨什么公道?”
杜月芷一听,只觉得有点像二叔杜羲的声音。
二叔回来了么?
朱氏早已站了起来,脸上隐隐透着喜意,遥遥放出目光,瞧着来人。
“是二爷!二爷回来了!”
众人中间分出一条道来,杜羲身穿官服,尽管风尘仆仆,仍难掩丰神俊朗,左右一看,在场之人尽收眼底,几步走到妻子面前,堪堪说了一句:“夫人,我回来了。”
数月不见,小别胜新婚,朱氏没有想到他会在今天回来,微红了脸,当着下人的面,也不好帮他理理衣服擦擦汗,只是笑着:“回来就好。怎么回来也不写信?去看过老太君了吗?”
“看过了。我听说你在这里理事,所以顺道过来。夫人,这几个月的事我已从你的信上知道了,累不累?你快坐下歇着,这些烦心事就交给我。”
杜羲说完,不由分说把朱氏按在椅子上,生怕她累着。有这样的夫君,朱氏从眼底心里觉得幸福。这时,坐在后面的杜月芷缓缓站了起来,微微颔首:“二叔。”
二叔原是封了钦差大臣前去江南调查四六皇子的死因,此番回来,是否代表江南两位皇子遇刺一案已经有了着落?前世她因晚进府两年,所以不清楚这些事。想来皇子之死虽然是大事,却与她并无关系,只是哥哥的仕途……
杜羲看着杜月芷,温和地应了一声:“嗯,长高了些。”
这种来自父辈的家常话,杜月芷许久没有听过了,闻言不由得露出笑容,从眼底透出的笑意,柔软明亮,还带着小孩子的撒娇之意。
杜羲的目光短暂落在杜月芷脸上,微微停滞便移开了,转过头来,已是满脸肃然,盯着方才还大喊大叫,现在已经颓萎的林大家的看。他身为大理寺卿,审讯高手,目光阴鸷,眼如冷刀,很快,林大家的冷汗直出。
“给,给二爷请安……”林大家的声音弱了好几分。这个二爷在二夫人和女儿面前是天下最温和的男子,但是对别人就没这么多善意了,通常铁面无私,再无人可打通他的心。
“林大娘,你仗着乳母的光在府内横行霸道,也不知有多好人告到老太君面前,皆因你是乳母之女才没狠下心来处罚。既如此,你从今以后不必上来请安了。”这大热的天,杜羲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像冰块似的镇住林大家的:“至于乳母是怎么死的,疑点重重,我会派人去查,你出府后好自珍重。”
林大家的脸顿时血色退尽,惶恐,惊惧,不安,呆若木鸡:“就是吃了生牛乳,不消化死的……”
杜羲不为所动,神色如常,手一挥,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不由分说将呆若木鸡的林大家的拖走了,男子不同于女子,有的是力气,拖着拽着林大娘,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人消失在远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朱氏又料理了几桩事,让兰蔓把香儿带下去,那些下人们也都各自办事去了,厅里只有寥寥数人,朱氏得空,这才有空去看夫君。
“夫人,事情已经料理完了,随我回家吧。”
杜羲温柔说。
“好。”朱氏站了起来,又说:“我父亲昨日进京述职,镜儿在那边陪着,她还小,恐诸事不能想到,我要去看看才放心。”
“岳父大人来了吗?身体安好?别忙,我同你一起去。”
“他老人家身子骨好着呢。你既要一同去,先把衣服换了,看你脏兮兮的,别叫我父亲说我没管好你的衣裳鞋袜。”朱氏说了几句,忽然想起杜月芷,哎呀了一声,回头看,只见杜月芷早已避嫌到一边,拿着桌子上的洋金花玩,并未看向这边。
朱氏松了一口气,招手叫杜月芷过来,送她回院。然后夫妻二人回侧府准备一番,一道乘车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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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一家三口再乘坐马车回来,灯笼发出黄色的光芒,杜羲和朱氏踩着灯光下来,随后杜月镜扶着杜羲的手也跳下马车,亲昵地挽着父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此时后面也传来达达的马蹄声,杜月镜手挡在眉前看了看,大声道:“是大哥和二哥,好巧!”说着又招了招手。
杜怀胤和杜怀樽下了马,将马鞭甩给小厮,走上前来。两个少年已经提前得知杜羲回来的消息,所以才从宴会上赶了回来。杜怀樽先拜行一礼:“父亲大人,您回来了。”
杜羲点点头:“樽儿,刚擦看你马技又见提升,可见我走的这几个月,你也没放下基本功。”
杜怀樽得了父亲的夸奖,自然高兴,谦虚道:“都是大哥教的好。”
杜怀胤微微一笑:“二弟何必自谦,我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总归还是二弟学的好,悟性高。二叔,二叔母,夜风大,我们进去吧。”
杜羲让杜怀樽带着女眷先走,然后落后几步,与杜怀胤同行。杜怀胤知道二叔有话跟他说,便开门见山问道:“二叔,你这次去江南,可有调查到什么?”
天空星辰如海,奴仆们提着灯笼站的远远的,远处杜府高高的墙似乎筑起屏障,保护着里面的人,前路未知,星月争辉,杜羲斟酌片刻,道:“两位皇子的死因我已查清楚,是太子,不,应该说是鳳盛皇后派人下的毒手。我已抓住从犯一人,据说皇后已经下令灭口,杀了不少知情人士,原则便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形势非常严重。从犯一息尚存,主谋仍逍遥法外,实在令我烦忧。”
听到是皇后下的手,杜怀胤突然站住了。
皇室相残,大逆不道。
夺嫡之争迫在眉睫,两位皇子的死因是如实回禀圣上,还是暂且按捺不发,待看鳳盛皇后那边的动静?皇后竟能秘密杀害皇子,且做的堪称滴水不漏,想来手腕了得,已把帝位视为囊中之物。然则说与不说,关系重大,说了,得罪皇后和太子,以后太子登位,杜府少不了受委屈。不说,得罪圣上,将来真相泄露出去,只怕更加难以收拾。
“二叔,皇后漠视皇子性命,太子又资质平庸,难道我们真要为他们效命?”杜怀胤提出疑问,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我所祀奉的明君,应更加重视仁义,而不是这样草菅人命,为了夺位不惜用肮脏的手段,实在下作!”
杜羲看着自己这个年轻傲气的侄儿,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不由得慨叹道:“怀胤,自古以来君为上,臣为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么多君,未必全是明君,可不也是被选中的吗?”
“二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能看到的,圣上多少也会看到,区别在于会不会影响他的遗召。太子之位,最终属于谁,尚不可知。你也不必义愤填膺,以后跟着你父亲多打几场仗,你就该知道不管是谁即位,谁手段高明还是下作,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皆是明君。”
杜羲的话,字字入心。杜怀胤回到院子里,仍在自我思量。以前父亲只会强硬地命令他服从,从不会说深,以至于总是与杜怀胤想法相左。但是二叔这番话却有如当头棒喝,令他醍醐灌顶。是啊,站在权利的漩涡中,血肉横飞,谁又能完全脱身而出呢?
下人们提着灯笼,灯笼的光朦胧淡黄,分成两道,向着杜府深处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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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怀胤回到院里,剑萤带着人伺候他洗漱:“少爷,今日沐浴吗?”
“嗯。”杜怀胤随意答道,脱衣服的时候,又想起来什么,笑着嘱咐道:“你可别再往水里撒玫瑰花瓣了。”他是个少年郎,用女儿家的花瓣泡澡,万一传出去,一世英名都毁了。
剑萤脸一红,低声称是,纤手将杜怀胤的外衣脱了下来。直到杜怀胤宽衣完毕,穿上睡衣,她双颊红透,不知道怎么跟少爷说,是少爷抢用了她的洗澡水。
原来去年冬天的时候,杜怀胤院子里分了一只浴桶,有坐有靠还很大,沐浴的时候灌满热水,舒服得抽筋。因为剑萤素来怕冷,杜怀胤也不知怎么想的,叫外面的人依样打了一个,专给剑萤用。以前一直相安无事,只是前几日剑萤把浴桶搬到澡房,打好热水,撒完花瓣,正要去泡浴时,忽然杜怀胤进来了。他进到澡房,看到剑萤傻傻站在浴桶旁边,浴桶冒着热气,便以为是给自己准备的,后来……
剑萤不太想回忆少爷发现浴桶里浪漫的玫瑰花瓣时,脸上精彩的表情。
丫鬟在外面说道:“少爷,浴汤准备好了。”得到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水纷纷倒在浴桶里,热气顿时弥漫开来,又留下一桶热水备用,退出房去,将门关上。
杜怀胤站在浴桶前,脱了衣服,剑萤收拾着挂在屏风上,转过身来,看到眼前一幕,面红耳赤。
少爷全身赤/裸,小麦色的肌肤弥漫着水雾,劲瘦的腰,后背轮廓呈流线型,脊珠分明。他抬起长腿,跨入浴桶,背对着剑萤坐了下去,刚刚束起的黑发用一支发簪别住,侧脸少了平日的飞扬傲气,多了几分沉稳。
“剑莹,擦背。”大概等了半日也没等到,他微微开口。
简短的吩咐让剑莹回过神来,忙拿了毛巾,坐在浴桶旁边,手与毛巾浸入热水,再拿出来,慢慢给杜怀胤擦背。不知是水太热,还是杜怀胤肌肤滚烫,剑莹感觉自己的手掌都快要被灼伤了,眼睛里盈着雾气,血也直往脸上涌。
杜怀胤胸前有一道小小的剑痕,扁平,锐利,刺入肌肤一寸,正是这一寸换来兄妹相聚。浅浅的伤痕仿佛烙印,永远烙在他身上。
当剑莹的手滑过时,杜怀胤忽而闷哼一声,吓得剑莹惊呼:“对不起少爷,奴婢手重,弄痛您了!”毛巾掉了下去,溅了两人一脸水,剑莹又忙不迭为杜怀胤擦脸,可是手碰到杜怀胤的脸,肌肤相触,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咬紧唇,神色黯淡。
“你没有擦疼我,是我自己心理作用……”
剑莹浑身气息低落:“少爷,我笨手笨脚的,明知道你受伤,还这么不小心。”
“这是小伤,已经好了,真的不疼。我就是看到这伤口想起月芷,她一个人住在荷花洞子,我也不能去看她,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上次我们在老太君房里见面,她还私下跟我说,让我待你好些,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差点惹你哭。你别伤心,真的不怪你!”
剑莹想起杜月芷对她颇多照顾,又是愧疚又是悲哀,她真的很对不起三姑娘,三姑娘对她好,她自己却不争气,越做越回去了。
杜怀胤泡在热水里,见剑莹闷闷不乐,想要站起来安慰她,才刚起身,剑莹捂着脸尖叫一声,杜怀胤这才发现自己脱光了,慌忙拿起毛巾遮住自己下半/身,重新泡入桶内。
这下两人都有些尴尬,杜怀胤匆匆泡完澡,披上睡衣,剑莹还记着本职,强逼自己振作,收拾完浴桶和水,过来帮他系腰带。杜怀胤从上至下看,剑莹是瓜子脸,因为是侍剑丫鬟,常年练剑,眉毛有些英气,此时被热气一蒸,粉嫩白馥,添上一抹红晕,竟有些美人的意思。杜怀胤一直看着,剑莹要将腰带从后面绕过来,故而贴近他,长发如水,碰在他面颊上,暗香缱幽,杜怀胤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某处可耻的硬了。
剑莹系好腰带,顺手抖抖衣角,忽然发现某处鼓起一大团,少爷似乎来了yu望,她脸更红,站起来就往外走,杜怀胤道:“站住!”
剑莹不得不站住,杜怀胤转了个面,盯着剑莹:“你干什么去?”
剑莹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垂下头:“我去叫侍寝丫鬟过来。”
杜怀胤年初就有了侍寝丫鬟,常氏特意从家生子里挑出来送给他的,干干净净,又漂亮,又柔情似水,解语花似的。哪知送了过来,杜怀胤却异常冷淡,安排了一个远远的下房给那丫鬟住,别说侍寝,连洗澡更衣这些活也没让她沾手,还是剑莹在做。
现在杜怀胤有了yu望,剑莹第一个想法就是叫侍寝丫鬟过来。她心想,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有什么好难过的,少爷又不是圣人。她越让自己别难过,那酸涩而又可怜的心越是疼。她至少不能卑微到为了这种事哭。
“侍寝丫鬟?我都忘了,难为你还帮我记着,真是……不错啊。”杜怀胤猛地想了起来,他还有个可以共度良宵的美貌侍寝人,可惜是常氏的人,他说了许多次不喜欢,剑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来。看着剑莹背对他,咬咬牙齿,命她:“你过来,抬头。”
剑莹不肯,杜怀胤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她眼睛底下果然有泪水。
闪闪的,映在烛光里,叫人的心不由得软下来。
其实,从来也没心硬过。
杜怀胤叹了口气,道:“算了,谁也别叫,我自己会解决的。你出去吧。”
“少爷……”我帮你,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剑莹被赶出房外,房门紧闭,里头什么声音也没有,隔了一会儿,连蜡烛也熄灭了。
里头一片黑暗,隐隐传来压抑的动静。
月光下的剑萤,欲说还休,左右徘徊,可直到深夜,少爷再没叫她进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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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朱氏将林大家的赶出了府,隔不久就传遍了,连这样的老奴做错了事都毫不留情的撵出去,杀鸡儆猴,警醒其他人,树立威信。朱氏又重赏了以刘家的为首的几个人,提拔有才之人,不论身份皆可凭自身本事上到相应的位置上。
一时间,朱氏的主母身份得到完全认可,出行就有人请安回话,远远看去风光无限。
就连杜月镜也沾了光,风头大大盖过杜月薇。
不过杜月镜是不在乎这些的,她向来活泼,待人真诚,所以并未有多大压力。
一日杜月镜,杜月芷和杜月荇坐在水阁里聊天,远远看见杜月薇莲步走来。杜月薇身边只跟着几个乐师,黑发及腰,亭亭玉立,站在桥上看了她们一眼,两方对视。太阳大,杜月镜叫人打伞过去接,哪知那人去了,杜月薇没有理会,看着水阁里围了许多仆从,便费力地抱着琴,竟转身走了,背影柔弱可怜。
那人回来莫名其妙道:“我才刚说了一句话,薇姑娘转身就走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杜月镜细想了想,笑了起来,杜月芷看着她:“二姐姐,你笑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在这里被嫡姐和三妹为难,那时我站在桥上,看着你勇斗她们,觉得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居然会无视大姐姐的威力。我回去讲给母亲听,母亲还夸你了呢。大姐姐大概也没想到,有一日这位置会颠倒过来,你坐在这里,而她连踏进来都不敢。”
杜月荇举起软软的小手,天真道:“我记得!我在喂鱼,后来二姐和三姐走了,大姐姐把我和四姐教训了一顿,说我们不中用!姨娘看我哭着回家,问了我后,还叫我不准欺负三姐姐呢!”
杜月芷看着自己这一大一小两姐妹,微微一笑,看着远去的杜月薇,暗道人家早就摆了一道,哪是不敢踏进来。这么多人这么多眼睛看着,嫡姐抱着琴柔柔弱弱的来了,像是被吓住似的,又走了,传到老太君耳朵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见杜月芷不说话,杜月镜悄悄问:“三妹妹,你是不是想你娘了?”大家都有娘,三妹妹没有,三妹妹好可怜。
娘?杜月芷茫然,回府后还没见过娘呢。不知她有没有牌位,摆在了哪里?她如今名义上的娘是个随军丫鬟,因难产死在了边疆小城。满府只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生母是洛河公主。记忆中有温暖的怀抱,模模糊糊得面容,还有总是翘起的唇,笑着的娘亲,很美。
有娘亲护着的感觉,那种温暖,柔软,明朗的感觉,她这辈子也感受不到了。心有些疼,空旷如荒地,她伏在桌子上,看着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杜月薇一房罕见的没有动静。
常氏又损失一员大将,恨不能即刻将朱氏挤下去。既然不能当面撕破脸,背地里的小技俩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她派人悄悄告诉林大家的,让她不要声张,暂且忍着,日后还有机会回府。
常氏这几日一直与贵妃和常家联系。
早就听说杜義去江南是调查皇子的死因,此番归来,必是有了眉目。圣上痛失两子,萎靡不振,如今又有了凶手的消息,一定会被吸引所有的注意力,哪儿还有空理会一个区区检校。常氏让贵妃趁此机会,转移圣上的目光,让常家借机喘气。
贵妃收到姐姐的消息,心中有了算计,在宫里施展手腕。其实贵妃心里也正高兴,因为买凶杀害皇子的人中,似乎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的影子,这影子疏忽而逝,不可捉摸,然则,既然有了一丝打压鳳盛皇后的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杜義将犯人关到大理寺,亲自审讯,既要从犯招认主谋,又不能让他轻易死去,所以往往是犯人一边捯气,一边用参汤吊命,审了八/九日,仍然无所获。
犯人不招供,圣上又震怒,大理寺一度陷入僵局。
杜月薇进学后,回府前让杜怀胤从外面买一些市面上好看的绣样和丝线。对这个妹妹,杜怀胤从不拒绝,买回来送了过去。杜月薇在房里看着丫鬟们绣完,自己补了开头和结束的几针,然后将这些绣品揣在袖子里,去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闲来无事,一一问她们进度,除了杜月芷,其他人都完成了至少一半。杜月芷浅笑,道有事耽搁了,她会赶工,不会耽误整个进度。
“芷丫头,不急,还有半个月时间。”老太君宽慰道。
杜月薇见老太君对着杜月芷和颜悦色,心里顿时不舒服了。趁着别人不注意,有个丫鬟不小心碰到杜月薇,杜月薇手一扬,那几只绣品便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拉着杜怀胤的袖子:“哥哥哥哥,帮我捡一下好吗,我今天穿得裙子不方便弯腰。”
杜怀胤正和杜月镜说话,闻言,便弯腰替她将那些绣品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想不到杜月薇这么快绣出成品,顺手递了过去。
“薇妹妹,给。”
杜月薇柔美的脸上泛起一抹得意,接在手里,笑靥如花:“谢谢哥哥。”
老太君一向关注自己的两个嫡孙,见杜怀胤与杜月薇兄妹和睦,心中也很满意:“薇丫头,你让你哥哥帮你捡什么呢,隔远了看,也看不真切,过来坐在我这里。”近来杜月薇认真谱曲,练琴,听说姐妹略有排挤,老太君偶尔去听琴,眼看杜月薇在众乐师中翩翩如仙,到底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心中还是宠她,所以惩罚大房的心也就淡了。
杜月薇将那几张绣品收在袖子里,依言坐了过去,乖巧道:“老太君,没什么的,一些小东西而已,拿出来怕您笑话我。”
老太君点了点她的鼻头:“小东西?小东西你还藏着掖着?还不快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杜月薇等的就是这句话,面露难色拿了出来,原来是几张绣物,绣的是些楼台亭阁,山川流水等,意境清幽,难得的是还添了几只翎毛,尖嘴红爪,活飞在天上,或落在空地上找食,绣的栩栩如生,分外鲜活。
老太君见了,赞不绝口:“薇丫头,是你绣的?你女红一向不好,偏不爱拿针弄线,这才过去多久,就绣的这么好了。”
杜月薇笑道:“老太君,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您的话,痛定思痛,一日三省吾身,深感以前我太过任性,让您和母亲担心了。为了静下心来,我就慢慢练琴,做女红,熟读女则,陶冶心情。今日本来要绣完的,可我晚上要去陪伴母亲,所以就带了过来,趁晚上有空的时候,再多绣几针。”
“这倒很好。”老太君又细看了看那些绣品,又问道:“你母亲晚上不就家去了,你去哪里陪她?难道她不回院子吗?”
杜月薇抿了抿唇:“母亲她……她在看管厨房仓库,那里又脏又乱,干不完的活儿呢……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心里害怕,可母亲说这是老太君的寿辰,她不能监管所有的地方,所以只好从最小处做起,哪怕被那些人埋怨,也要做到最精细,最完美,绝不能因为伤了老太君的心而懈怠。”
老太君听了,满是皱纹的脸沉默片刻:“大夫人倒也没有伤我的心,只是做的略过了些,并没想过让她去管仓库。”说着,想到朱氏还在这里,不好再多说,又拉过杜月薇的小手,慈爱地问道:“既是这样,你在屋子里绣也就罢了,怎么跑到那里陪大夫人呢?”
“母亲说,老太君最尊老,先前服侍过老太君的人劳苦功高,即便是子孙辈也不能怠慢,在寿辰前,除了练琴,还要我绣了这些物件儿送出去,以示杜府的包容,敬德和诚意。我求哥哥给我买了绣样和针线,母亲也知道我女红不好,所以要亲自看着我绣,忙里偷闲也能指点一下。”
说罢,杜月薇回头看着杜怀胤,柔声道:“大哥,东西你给我买的,是不是?”
杜怀胤愣了愣,东西确实是他买的,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点了点头:“对。”
“大夫人想的周全,只是太辛苦了些。”老太君微微叹气。
杜月薇连忙道:“母亲做这些事心甘情愿,老太君不必介怀,只盼下次母亲不要分到这些重累的活,厨房的下人粗笨又多舌,她吃不消的。”
坐在一旁的朱氏顿觉这话有些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