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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巧巧越想隐藏的东西,他就越好奇。阮巧巧一连贯的小动作,早就被他不容一丝纰漏的眼角余光纳入其中。
身为妘君夫面见外祖父时,阮巧巧心不在焉的用裙摆遮挡包袱。众人一齐入座时,阮巧巧有意落在最后,胳膊挽着包袱吃力跟着。应他之邀入座时,包袱刻意被调换到另一侧身畔,想防他看见?分配好鸡兔肉后,他不动声色的换边落座,偏要让包袱夹在两人的脚下,用脚试探了下,听见仿佛是沙砾滚动的声音。包袱里面有什么?
他看见阮巧巧紧张了,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额前的发湿了一层,嘴抿的很用力,想使出吃奶的劲又怕惊动了他,就像在他眼皮下偷粮的老鼠,还真是有趣。他竖着耳朵听,即使是嫪人重新分肉盛盘的声响,也休想瞒住脚下悉悉索索的声音。想偷偷的把包袱转移走?
他伸手一提将包袱提了起来,连沙砾般的声响都像这只老鼠一样惊慌。
这个小男人还真是柔弱,这么点东西用得着吃力吗?莫名的,姜君夫昔日的淳淳叮嘱在耳中萦绕,“男人嘛只有柔弱一点才能得妻主疼惜,你再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啊?”十年来的委屈纷涌上头,刚才升起的一丝怜香惜玉瞬间烟消云散,谁叫他惦记十年的妘少君偏偏选的是,与他南辕北辙、要多柔弱就有多柔弱的小男人!亏他以为只有妘少君懂他的性子知他的好!
他就不该动恻隐之心!姜君子高声引起大家的注意:“姜林夫,把贵客的包袱送到客房里,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妨碍贵客吃饭。”手指搁在包袱的结上,在姜林夫接应时使了使眼色。
心腹姜林夫果然不负所托的勾开了结,包袱摔到了地上,如同珠玉纷纷落盘,金黄色的东西滚了一地。
原来是大豆!
姜林夫很聪明的赶紧认错:“都怪我没有接好,我这就拿扫把来。”
姜阳佯作不悦:“犯了错就要自己承担,让他自己收拾,我们吃我们的。”尔后夹了一块兔腿放在阮巧巧的碗中,“妘君和巧巧跋山涉水来我姜族,我们已是感激不尽,还带了这么多的豆种,是打算让我姜族遍地种上大豆吗?真是有心了。”
姜君奇了:“没见妘族有种大豆啊,这些豆子从哪来的?”要是早知道他们会带大豆过来,她就该提醒了,姜族最不缺的就是大豆了,这家伙繁殖能力特别强,一代比一代还占地方。青的时候确实可口,可是没多久就黄了,到老的时候嚼都嚼不动,没什么种植价值。
见瞒不过,阮巧巧只得从实招来:“是我早上在山涧里发现的,便和妘君一起收割了过来。”
老人气得鼻子都冒火:“目光短浅!我姜族到处都是这种没用的东西!”连什么该种什么不该种都搞不清楚,还敢说自己会种植术?
原来他们这一上午不是在卿卿我我,看来妘君还没有色迷心窍呢。女人需要男人过夜这不算什么,只要妘君还没被迷到*苦短日高起的地步,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就值得商榷了。
姜阳觉得胸口总算没那么闷了,连做起恭谨谦逊的姿态都顺畅了几分:“老祖叔别气坏了身体,巧巧也是一片好意。我听说,巧巧有化废为宝的本事。能把小麦轧出面,把食茱萸轧成辣椒油,说不定这大豆——”忽然,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不容忽视,姜君子拈起一颗黄豆观察起来,这是族里最常见的食物,族人也曾想方设法的把它做成菜肴,黄豆用水泡大了会发软,用来煮食尚能下咽,就像糯米,就像小麦……对了!
“如果我们把大豆泡软了,放在石碾上,就能磨出麦面一样的东西,会不会蒸出馒头?如果像糯米一样的酵酿,说不定还能酿出美酒来!”脱口而出后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姜君子心下一个咯噔。本来只想恭维一下阮巧巧的化废为宝,阮巧巧要是能做到他也赚个大度的美名,做不到嘛阮巧巧就骑虎难下了。自己动张嘴也不亏什么,谁知自己一个冲动把奇思妙想说出来了,万一跟阮巧巧的对策相悖,这不是等着被打脸吗?
姜阳又羞又怒,知道阮巧巧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举一反三,姜君子的智商,能把这些古人甩好几百年了。大豆确实可以像小麦一样磨成流质,不过不是用来发馒头,而是用来滤豆浆做豆腐。大豆当然可以像糯米一样酵酿,酿出的不是美酒,而是最鲜美和纯天然的酱油。大豆还能像食茱萸那样轧出油脂来,稍加改进就能榨出大豆油。
阮巧巧真诚的赞美道:“收割大豆确实是我的鲁莽,我还真没想那么多,姜君子太抬举我了。姜君子如此聪慧,说不定依这个方法,还真能把一无是处的黄豆变成人间美味!”
“我也是信口开河,也只有试试才知道了。”姜阳的心乱了,他不知道阮巧巧是真不知道,还是有备而来,故意把功劳让给他。阮巧巧是真的柔弱,还是外柔内刚,为了妘君姻盟姜族的决心,可以放弃妘君夫之位,放下自己的身段。
如果是后者……姜阳盯着阮巧巧的侧脸沉思。这个小男人跟他所知的种族都不同,斜襟的领口上,连滚动的喉结都没有,手也软的出奇,是那种柔若无骨的软。越是靠近他,越有种奇异的感觉,心里越想排斥,人却越想融入,就像他小时候对女孩的感觉。
阮巧巧被盯得浑身发毛,不自在的拿手撑住脸,只留个侧脑勺给他。
姜阳一眼看到了他白皙的左颈边,花蕾一般的发辫旁,嵌着一朵层层叠叠的木雕花。就是这么一朵看似普通的花,把他精巧绝伦的耳坠和光彩夺目的宝石,都比成了死物。
——是妘君送的吗?
姜阳控制不住心底的颤抖,管他什么大方得体,倾身靠了过去,一手按住发辫,一手拔出了木雕,只心不在焉的随口编排了一句:“巧巧,你的发辫垮掉了,我重新给你插。”
阮巧巧不疑有他,忍着如坐针毡的不适,道了一声谢,迟迟不见簪子被插回去,这才歪脸看了过去。姜君子的手上,不是她平常惯用的骨簪,而是这个时代还没发明的钗。钗说不是簪,却也是簪,它是两股簪子的合成。这个桃木钗显然是别有匠心的,两根钗柄上都有一截波浪状的弯曲,有了这个曲线,能把发髻簪得更牢。钗尾镶着一朵海棠花,雕工很精细,打磨的没有一点毛刺。
阮巧巧再傻也明白了,就在日上中天的水坑边,那两根同时插.进发髻的东西,不是她以为的一根骨簪加一根树枝。而是妘君的心意。别扭的妘君生怕她照水镜发现了,一把把她拖走。海棠花……曾经她为了争宠簪了一头的海棠花,估计妘君是以为她偏爱海棠吧。
阮巧巧觉得连抬头看妘君的勇气都没有了,心里甜的淌蜜,脸上臊的发烫。
看他这副小媳夫模样,姜阳就明确了自己的猜测,扯着违心的假笑,将这个木雕,狠狠、狠狠的刺了进去!刺得自己满目疮痍的内心,都是鲜血淋漓。
小家伙含羞带怯,姜君子温柔款款,这副浓情蜜意的模样,在她醉花的双眼里叠影重重,这对男女像是靠近了,又像是错开了。妘君摇晃着碗中金黄色的酒液,明明像蜜汁一样的甜,吞入腹中却是黄连一样的苦。
又见底了,她咀嚼着松散柔软的糯米饭粒。她就是嚼着这样的柔软嚼了太久,嚼到忘了形。忘了糯米的本质,也是这么的冷硬心肠。
可笑的是,她早就醉在这样的柔软里,醒不过来。
因为主角妘君的醉倒,这场接风宴尴尬的结束了,当然醉鬼是不可能承认自己醉倒的,外祖父当机立断让人送妘君回房,当然回的只是妘君的房而不是她们的房。为了不成为不知羞耻的人,阮巧巧也默认了分房,起身过来搀扶妘君,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给妘君醒酒。
妘君红得发光的眼睛盯着她,硬得出奇的手臂一把推开她,吐出了三个字:“我……恨你。”
阮巧巧的手僵在了那儿,直到妘君跌跌撞撞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还是没想明白,妘君是真醉了还是没醉,妘君那三个字是对她说的,还是青梅竹马的姜君子。
她只知道姜君子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