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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李成浩时不时的偏过头去看一眼谢哲，看一眼就哈哈的笑，再看一眼再哈哈的笑，反正他的脸上就是大写的四个字：幸灾乐祸。
李成浩是队伍里头目前来说唯一一个敢对谢哲表示幸灾乐祸、笑不可抑的人。尽管谢哲被踹下床的光辉事迹已经在队伍里头传遍了，每个人看谢队长的眼神都有所变化，但是到目前为止，敢这么直白的表达出“小子我看好你”的人，也就只有李成浩一个而已。
谢哲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从早上开始一直在突突跳着的神经越发绷紧了：尽管早就已经意料到了队友们会有的反应，但能娱乐到他们还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很啊。
他没好气的瞟了一眼李成浩，口气难得的带上了几分不悦：“你该不会就是来看笑话的吧？”
李成浩哈哈哈了好两声，然后才一脸认真的问：“阿哲，我们认识也有快二十年了吧？这么多年没看你谈过恋爱，我总算是明白是为什么了。”
“……”听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谢哲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看了一眼这会儿还在微微晃动显然那孩子还在门外晃来晃去的门，皱起了眉头完全没有了耐心，“有话快说。”
李成浩看他难得的动了怒气，倒是懂的见好就收---调侃人也得有个限度，要不然真的反目成仇就不好了；“阿哲，几个事情。”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收起了原本戏谑的神情，“目前基地里头那些队伍，凡是有动物愿意跟他们结对子的都已经登记完毕了，不多。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基地里头的小孩子越来越少了？”
说到这个话题，谢哲的脸上也是一凛，他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
谢哲和李成浩下了楼：楼梯转角，小姑娘讪讪的从阴影里悄悄的走了出来，跟着他们两到了客厅。
谢哲明明就看见了那个偷偷摸摸跟着他们的小身影，这会儿却只是轻哼了一声，当做自己完全看不见：从一大早知道自己犯了错开始，云朵儿就一直在他房间门口徘徊来徘徊去。他倒是不记得自己有教过自己的宠物这样做事逃避的准则，尽管道歉没有用，他丢掉的声誉刷不回来了，可是她如果第一时间道歉，他说不定还会心软。
但看她犹犹豫豫这会儿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不知道为什么，心塞的完全不想和她说话了。
李成浩的脸上立刻又露出了那种看好戏的表情：这个家里他可是最耳聪目明的了。
“真不理她？看着可怜巴巴的。”李成浩笑眯眯的低语。
“……”谢哲沉默，两个人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看他们两个露了头，原本坐在客厅里的中年女人立刻有些局促的起了身来，冲着他们鞠了一躬。
她脸上泪痕未干，风韵犹存的脸上写满了疲倦。
“宁夫人，”谢哲冲着她伸出了手，神情严肃，“李成浩已经把你的情况大致跟我们说过一次了，但我还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上辈子或许w市基地也曾经有过一样的情况，可是在这样艰难的时代里，就是缺少战斗力的老人和孩子本最难活下来，在这种成年人可能连自己都顾不全的情况下，可能哪怕是有小孩子莫名失踪一样的情况，基地的领导者也不会太过关注，甚至可能，还会觉得这本来就是‘合理’的。
可是谢哲的想法不一样。
本来在这种时代里头，人类就已经没有了去繁衍的心思和念头，假如在本身已经没有人想着或者敢生小孩的情况下，已经被生下来的孩子的存活率却越来越低，到最后，传承生命的下一代一个都没有了，那人类真的还能存续下去吗？或者，这种断子绝孙的存活，还有意义吗？
就算是社会秩序再沦丧、人类的生存条件再艰难也好，有一条谢哲是赞同的：对幼崽，应该多一点保护。
“谢谢你，”宁溪蕾冲着他感激的点了点头，“谢队长，你有问题尽管问，只要能找到我的丫丫，我什么都愿意做……”她揉着通红的眼眶，止住了快要坠下来的眼泪：不可以哭，在找到女儿之前，她不可以哭。
“在她失踪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没有……应该没有……”宁溪蕾仔细的回忆着，半响却忽然‘啊’了一声，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谢队长你这么问倒是提醒了我，丫丫之前一直跟我说，她听见有老爷爷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可是她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都是半夜，我还以为她是做梦，也就没有多问，可是难道……不是？”
“老爷爷的声音喊她的名字……”谢哲沉吟着眯起了眼睛，“她第一次这么说是什么时候，你可还记得？”
“我……我实在……”宁溪蕾咬了咬嘴唇，第一百万次的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女儿的童言童语记得更清楚一点。
看来从她身上是得不到什么更多的信息了。谢哲和李成浩交换了一个眼神，向她说了声抱歉，两个人站起身来走到了客厅的一角低声商量起来。
宁溪蕾麻木的坐在客厅里，温暖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户照在了她的身上，可却没有照亮她内心的痛苦角落，那里依旧是一片黑暗，或许，永远也不会再亮起来了。
她捂紧了胸口丫丫的小衣服，把脸埋在了胳膊里，无声的痛哭起来，眼泪像是泉水一样的涌出，她自己却一无所觉：她的丫丫，并不是基地里第一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孩子，或许也不是最后一个。尽管谢队长他们幸运的接受了她的求助，可是从他们刚才的表现里，宁溪蕾这个曾经做过法律顾问的女人看的出来，他们有把握找到丫丫的可能性，几乎无限的等同于零。
失踪儿童有黄金24小时，超过了这个时间，就算是在和平的年代里也不一定还能找的回来自己的孩子了，更加别说是在这个世界里了……
也许，她早就应该放弃了。
“别哭了……”小女孩儿怯生生的、软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大概是童稚的声线听上去都很相似的关系，宁溪蕾竟像是听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陡然抬起了头来，泪眼模糊的看着面前个头矮矮的小姑娘。
这女人看上去很可怜呢。宋芸芸这么想着，暗自叹了一口气，把怀里的帕子掏了出来，破廉耻的喊了一声：“阿姨，擦擦眼泪吧。我们队长都说了会帮你的，你放心吧，他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尽力。如果说这个基地里有连他也救不了的小女孩儿，那别人就更加无能为力了，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除了求助并且相信你求助的对象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不对？我想如果你的女儿还在你身边的话，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也会担心的。”
“……”宁溪蕾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静默无声的拿来擦了擦自己的脸，又从口袋里拿过了一根头绳把杂乱的头发理了一下捆扎到了脑后绑了一个马尾巴。
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她这才对面前的小女孩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谢谢你的安慰，小姑娘，我会坚强起来的，因为如果我都放弃了希望，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人能救我的女儿了。”她扬了扬手里的帕子，“等我把它洗干净再还给你。”
“嗯。”宋芸芸看了她的胸口一眼---那块露出一角的布料的颜色，看着并不是面前这个神色憔悴但只是稍稍整理就显得特别干练的女人所会穿的衣服的类型，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是她女儿的，“阿姨，你怀里的那个……是你的女儿的衣物吗？”
“这个？”宁溪蕾一怔：尽管之前听她说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她就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成熟的可怕，可是她这会儿却愈发觉得面前更像是一个大人而不是孩子。她掏出了胸口带着的女儿的粉色蕾丝裙子，“对，是我女儿的。”
“如果不介意的话，给我吧。”宋芸芸笑了笑，“对了，有两条蠢狗跟我们队伍是有密切合作关系的，说不定，能给阿姨你找女儿提供一点小帮助哦。”
宁溪蕾的眸光骤然亮了，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了宋芸芸。
谢哲他们这时候似乎商量好了什么回转过来看见宋芸芸正在和厅里的中年女人说话---谢哲的口气里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不悦，显然早上的一肚子气还没消：“云朵儿！”
宋芸芸立刻啪叽跳了起来，辫子一甩，脸上带上了满满的谄媚：“爸爸!”
“……”李成浩哈哈哈在旁边笑的打跌，谢哲挑了挑眉，过来抱住了他这个淘气到了极点的女儿，冲着已经坐在沙发上傻掉了的宁溪蕾露出了无奈的笑：“宁女士，我这个女儿没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不会，”宁溪蕾从面前最多不过三十岁的男人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十岁大的女儿的震惊消息当中回过神来，笑了笑，“小姑娘成熟懂事又可爱，我该夸谢队长家教好才对。”
“家教吗？”谢哲挑了挑眉，脸上再一次的露出了让人害怕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呵呵。”
***
李成浩一路跟着他们走上楼，看两个人一眼他就偷笑，再看一眼继续偷笑，直到宋芸芸忍不住的冲他翻了个大白眼，他这才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喂喂喂，小小年纪的小姑娘杀气这么重干什么，他就知道，谢哲这种腹黑男单身汉才养不出什么三观正直性格温顺的小女孩儿呢，那种‘再笑neng死你’的表情，简直不适合她那么萌萌哒可爱哒脸啊。
宋芸芸手里捏着那个中年女人留下来的，属于她女儿的衣服，忐忑的开口：“……要不，我去跟黑背它们商量一下，让它们追踪一下气味，应该会有很大帮助的。”
谢哲客客气气的开口：“谢谢。”
“！”妈哟谢先生都跟我说谢谢了，嘤嘤这个果然是生气了吧？
李成浩又开始在身后嗤嗤的笑，宋芸芸回头送他了一个‘杀死你’的眼神，转过头又对谢哲弱弱的开口：“队长，你估计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基地里会有那种专门吃小孩子的怪物吗？”
想起神话里有的那些专门吃小孩子的怪物，宋芸芸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显出了几分嫌恶，不过她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队长队长，那我会不会也有危险啊？”
她这话一出，谢哲原本准备迈进房门咔擦关上门让她滚蛋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尽管知道她比普通的小孩子不知道要多多少自保的能力，可是先例就在面前，那失去孩子的母亲痛不欲生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回放，谢哲一下子顿住了：他不是那种会等到出了事情再后悔的蠢人，但明明知道这是她的语言陷阱，也明明知道她的危险性很低他还往这个陷阱里跳……
“这不是基地里第一例孩子失踪的先例了。”李成浩这时候开口---他必须得承认，自己看戏看的很愉快，根本不介意添砖加瓦，火上加油，“统计可能会有缺漏，因为有些孩子的父母亲在丧尸攻城事件中也丧生了。也就是说，统计出来的数字只有可能偏少……而目前我们得到的消息，这样的情况至少有二十三例。孩子都是在睡梦里丢掉的，无声无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他略略一顿，冲谢哲挑了挑眉，“喂，你家小宝贝儿可也是属于可能会莫名其妙失踪的年纪范畴啊，你得好好看紧点儿，别到时候丢了再来哭天抢地。”
“……”谢哲冷冰冰的白了李成浩一样，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个头小小的矮矮的，正脸上赔着笑容的小姑娘，把她拉进了房间“砰”的关上了房门。想看好戏的人吃了一鼻子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脸讪讪，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两个人的房间里，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
其实宋芸芸早上把谢哲踹下床又尖叫的把围观者都给喊过来，她自己清醒了以后也知道是真心对不起谢哲的，尽管内心角落暗搓搓的竟然觉得好笑，但是这时候她也知道，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的。
她先放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认认真真的开口：“对不起。我早上真的是条件反射。”
“我该感叹我家的猫很有自我防卫的意识吗？尽管连主人都认不出来？”谢哲淡淡的说。
“才没有！”宋芸芸瞪大了眼睛，“我才没有连你都认不出来呢！可是我从来没有过和男人同床共枕的经历啊，真的就是下意识的……”她的脚尖局促的蹭着地面，“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对不起。”
谢哲的心里微微松了一松，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对上她水汪汪的认真的眼睛，他心里的那口气竟然消了七分：尽管不知道她以前是个什么样子的姑娘，多大，几岁，平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是她说她没有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过，她不会对自己撒谎的。
“如果有下一次是别的人，你早上这种软绵绵的动作可以再狠一点，”谢哲眯起了眼睛，口气里充满了嫌弃，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教导有朝一日可能愈发坑了他自己---今天早上如果不是他当时正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因而全无防备的话，她就算踢打，估计也根本并没有什么卵用。一个小女孩儿的力气毕竟有限……要是真的遇到变态，谢哲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你还能随意变成大猫的身体吗？”
宋芸芸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她笑起来：“当然可以！”今天她一个人好好练习过了！
“必要的时候，变成大猫也比人身要好，”谢哲说，“世道乱，不安全，这次就算了。”
宋芸芸的嘴角立刻浮起了甜蜜的笑，像是一个小炸弹一样把自己冲进谢哲怀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抱住他的那一瞬间，小姑娘的眼珠子转的滴溜溜的，脸上露出了那种狐狸偷了鸡的得意的表情：嘿嘿嘿，哄好啦！我就知道，我家主人是对我最好的那一种！
***
黑背嗅闻着地上的气味，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整一支小队这时候已经出了城，除了宁溪蕾之外，其他人的脚步都很轻快，整支队伍以一种惊人的高速在丛林里移动着，翻越地形根本谈不上任何的阻滞。
他们这一行人几乎都是异能者，就算是宋芸芸，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小身体可实际上是拥有着大猫矫健的小姑娘，这会儿跟上整支队伍的步伐和速度却也很轻松。
宁溪蕾在末世到来之前是个事务律师，尽管偶尔也会去健身房锻炼，可是自从离婚以后她是一个人照顾女儿的，本来时间就不够了，在体力锻炼上未免就有些疏忽了，这会儿她跟在队伍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可她却一句‘慢一点’的话都没有说。
其实小队里头不是没有人怜香惜玉的：宁溪蕾虽然看着已经三十多了也有了一个八岁的女儿，可是她是娃娃脸，保持的很好，看上去并不是那种大妈的外貌，至少姜问就好几次想对她伸出援手的。可是这些帮助她的冲动，却都被谢哲一个眼神就止住了。
宁溪蕾其实能够感觉得到，她的肺管子在火烧火燎的抗议着：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运动过了，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体力竟然连人家队伍里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他们队伍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才冒着危险出城的，知道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有多宝贵的宁溪蕾，就算是自己累死在路上，也绝对不会说一句话表示要休息拖慢队伍的步伐。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平时穿惯了高跟鞋的脚这会儿穿着平底鞋却依旧像是火烧一样的痛，她知道自己的脚后跟肯定是因为过多的摩擦已经破了皮，在路上她根本没有时间喝水，也不敢说喝水这两个字---她背上只背了一壶净水，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是。在这个世界里，干净的水源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物资了，这一壶水也不知道要挺多久。宁溪蕾知道，如果真的熬到了最艰难的关头，她背上的这一壶水，可能就是一个人的命---而她现在少喝一口，或许就能给别人多保存一份战力。
“休息一下吧。”忽然，她耳边传来了小女孩糯糯的声音，那个粉雕玉琢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伸出肉肉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腿，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爸爸，我有点累了，我们歇会儿好不好？坐一下喝一点儿水再走嘛。”
谢哲了然的看了她一眼：队伍里也就她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违反自己的意思。
不过，从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这个女人坚韧的性情了---女子柔弱，但有时却又像铁一样刚强。他心里感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便同意了：“好，那就休息一小会吧。”
整个队伍很快的就停了下来。
按照黑背的嗅觉，他们前进的方向是w市外围的一片巨大的丛林---这一片几乎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像是热带雨林一样的丛林，在末世之前不过是一片小小的公园，但在血月之夜过后，参天巨木拔地而起，盘根错节的枝干遮挡住了天空，那细细密密的枝叶遮住了阳光，现在他们走在其中，就仿佛是深处迷雾之林，明明应该是大晴天，却像是深处阴雨天气一样的黑暗。
深沉的雾气仿佛是有若实质一般的漂浮在他们周围，四周偶尔能听到鸟类的鸣叫和动物的声音，并非一片死寂，显示着这片森林独有的活力。
假如黑背出众的嗅觉不曾欺骗他们，那么宁溪蕾的女儿丫丫，就是沿着旁人看不见的小路一直往森林深处走去的---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些别的女孩儿，她并不是唯一消失的一个。
越是往森林里走，雾气的感觉就越发浓郁起来，让人只觉得周身都是黏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