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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以为,曾经那些镌刻入骨的疼痛和耻辱能让人刻骨铭心一辈子,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力的衰退,当时的一切反而越来越模糊。
就像何以夏一样,远渡重洋后,她连跟楚煜是哪天分手的都不记得了,也慢慢忘记了他的脸。尽管在无数个深夜努力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她也无法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种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虚虚实实,光影交错,令人分辨不出真假;尽管那些真实且残忍的疼痛就仿佛发生在昨天,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争取过一丝一毫的辩解,甚至有没有祈求过一点一滴的怜悯。傅子祈说,这是人的自我保护意识。
何以夏只记得那天蓉城下了雪,这座几乎从不下雪的南方城市也难以逃脱雪灾的噩运。那天她收拾干净屋子,洗掉了所有脏衣服,还做了香喷喷的饭菜,甚至还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而她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许久不见的楚煜要回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他的父亲在一次军事演练中受了伤,他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跟前。更重要的是,她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他说。
临近傍晚的时候,楚煜回来了,他穿了件长大衣,柔软的布料沾染上几片还未融化的雪花,他脸色发青,看起来有些吓人。
“你回来了?我做了饭菜。”她迎上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何以夏握在掌心,怎么捂都捂不热。
楚煜没说话,过了几秒,将手抽离,唇瓣微启,“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她笑了笑,走到电脑跟前,从键盘下面摸出那张验孕单捏在掌心,然后坐在黑色皮椅里,眯着一双眼睛,笑得十分灿烂。
楚煜闭了闭眼,走到她对面,在沙发上坐下来,“我先说吧。”
“好。”如果当时的何以夏知道楚煜要提分手,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也不会在答应的时候还笑得喜逐颜开。
他却迟迟未开口,她也没有催,只静静的坐着。
过了很久,黑暗中才传来他低沉声音,“我们分手吧,以夏。”
脑子轰然炸裂,呼吸断掉,连笑容都险些僵在脸上,何以夏将掌心里的验孕单捏成一团,尖锐的指甲陷进肉里。她没有说话,背脊崩得直直的,端端正正的坐在那,犹如雕塑一般,眼底的湿意将落未落。
“你从未开口说爱我。”大脑还未恢复运作,楚煜再度开了口,“我以为你爱我,却没想到,到头来,你爱的,不过是与你青梅竹马的人。”
她惊怔住,视线逐渐涣散,过了很久很久,才又逐渐聚焦,视线落在楚煜身上,他低着头,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好似极其痛苦。
她想:我也很痛苦,你为什么就不能抬头看一看我?当你抬头的时候,你一定会发现我有多爱你,可你没有。
何以夏的沉默在楚煜心里自动归为默认。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还有一张验孕单,随手扔到她跟前,验孕单已经很皱了,像被人揉成一团又舒展开。
这些东西,是在楚煜回来的路上,向微给的。
“煜哥哥,我有话要跟你说。”向微站在雪地里,脸蛋儿冻得通红。
他不想听,也不想给向微任何希望,最开始的拒绝,是最好的拒绝,他绕开她,往家的方向走,“不必了。”
“跟以夏姐姐有关的你也觉得没必要么?”向微的声音被寒风吹散,但楚煜还是一字不落的听见了。
他顿住,谁叫何以夏是他的软肋呢。
向微从兜里掏出照片和验孕单,“我知道,景致叔叔的事已经让你很难过了,但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
她把照片递给楚煜,过了会儿,他才伸手接住。
“煜哥哥,以夏姐姐没有爱过你,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些话,向微是咬着唇说的。
他没接话,低头看照片和验孕单。
雪花簌簌的落,白了头发,湿了衣衫,视线最终定格在照片和验孕单的日期上,竟无比吻合。如果何以夏跟沈浩初之间真的没什么,那为什么她有了孩子都不肯跟他说?没想到到头来,竟是由向微这么一个外人来跟他说的?他究竟有多蠢?蠢到他以为她爱他,只爱他。
楚煜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向微识趣的走了,他在雪地站了很久才挪动千金重的双腿往家里走,回家的过程,竟无比漫长,他也悲哀的发现,何以夏从未说过爱他。
他甚至在见到她之前都还心存侥幸,侥幸她爱他,侥幸孩子是他的。可在推开门的刹那,在见到她的刹那,那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他说服不了自己,他怕她开口坦诚,也怕她开口说分手,索性狠了心,由他结束。
一张照片滚至脚边,何以夏眼底虽有氤氤氲氲的雾气,但仍然看得清清楚楚,她跟沈浩初站在别止酒店的门口,神色温存的拥抱,像极了难分难舍的恋人,如果不是作为当事人,她也一定会以为照片上的男女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那天她跟沈浩初在酒店待了整整一夜,谁又敢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她自己都觉得无从辩解,就算辩解了只言片语,楚煜信吗?他不信。那又何必再闹笑话呢。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了,当年孤注一掷质问父母信不信她的那个小女孩早已在跳进府南河的时候死了,七年前的路,她不会再重蹈覆辙,更不会辩解只言片语,她也无法接受“不信”这两个字从楚煜的口中说出来。
何以夏瞟了一眼验孕单,那是前几天的事,她在公司忽然晕倒,被同事送往医院,医生告诉她,她有了孩子,她欣喜万分,跟领导请了假,冒着雨跑到附近的珠宝店,精心挑选了一对婚戒。
她要告诉他她爱他。
她要告诉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还要跟他求婚。
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话,本该我先说的,却被你说了,我很抱歉。”何以夏把皱成一团的验孕单扔进一堆图纸里,她站起来,走到卧室收拾行李。
楚煜没动,一直坐在那,直到她拖着行李箱从卧室里走出来。
“抱歉什么?抱歉你怀了沈浩初的孩子?”他站起来问她。
她咬牙笑了,不以为然的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轻描淡写彻底激怒了楚煜,他一把拽过何以夏,将她按在沙发上,用身体压住她。
他开始扒她的衣服,他起初还吻着,后来就变成了咬,他粗暴的进入她的身体,他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将男人的自尊心和愤怒尽数发泄在她身上。
楚煜咬牙说:“野种没有活下来的权利,我要你肚子里的孩子偿命,这是背叛的代价。”
何以夏闻言,瞳孔骤然紧缩,用尽全身力气反抗,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孩子。她撕心裂肺的哭,胡乱的挥拳,亦或是用脚踢,但每一种方式都效果甚微,她越反抗,楚煜在她身体里的冲撞就越得寸进尺。
渐渐的,她开始享受这极致的痛楚。
昏暗的房间里灯光幽蓝,她眼角的清泪晶莹剔透,她一直睁着眼,眨都没眨一下,她要牢牢的记住眼前这张脸,来日定将他的尊严也像今天这般踩在脚底,肆意蹂.躏践踏。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楚煜不死心,伏在她身上一进一出。
她不肯说话,也不肯挪开眼,只死死的盯着他。
他看着何以夏眼底的死寂和怨毒,彻底泄了气,他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整理衣衫。
“房子留给你,我走。”楚煜说完就走了,没回过头。
她没有任何反应,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里的恐惧犹如天塌下来一般,事实上,没有了楚煜,她的世界真的塌下来了,仅存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断了,从此以后,她只能做根漂泊的浮萍,跟七年前一样,甚至比那时更惨,因为,她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
何以夏在沙发上躺到深夜,即使肌肤完□□.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她也察觉不到丝毫的冷,直到大脑终于有了反应,她才从沙发上爬起来,疯了一般的找那张被她扔掉的验孕单。
她在验孕单的背后这样写道:阿煜,我们好好过吧,别再吵架了,我们有了孩子,你娶我,好不好?
这些话,是她今晚想要对楚煜说的,可惜没机会了。
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一丝丝明亮,天边泛起鱼肚白,何以夏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沈浩初打电话,她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他。
她说:“我要去澳洲,你帮我弄张签证,越快越好。”
“我在美国。”沈浩初没有问原因,此时的他,也深深感受到了她的悲痛,还有这无力的距离感。
她头埋在膝盖上,低沉呜咽的哭声蔓延开,“求你了,浩初。”
沈浩初没再说什么,买了最近的机票回国,抵达蓉城后,他去看她,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她衣衫褴褛,头发乱成一团,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从那个电话后,就一直没有合过眼,他看见了那些照片,也看见了那张验孕单,他猜到个大概,愧疚且无奈。
沈浩初拿着她的户口簿回了g市,央求他父亲动用所有关系用最快的速度替何以夏办了张签证。
而何以夏早已收拾好行李,早早的等在机场,仿佛那一纸签证,成了她唯一的曙光。她的行李太过简单,几封信件,几张相片,还有一只翡翠镯子,再无其他。
她终归什么都没带走,在海关的时候,她把手机扔进垃圾桶,一同扔掉的,还有她冒雨去珠宝店买的婚戒。而信件、照片,翡翠镯子,她交给了沈浩初保管。
她孑然一身,空无一物。
登机前,沈浩初往她手里塞了一张薄薄的磁卡,里面的钱不多,但却是他的全部积蓄。
何以夏握着那张薄薄的磁卡,开始漂洋过海。她清楚的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半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