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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几株花儿开了,芬芳宜人, 宁樱走向凉亭,宽松的鹅黄色衣衫裙摆扫过两侧葱郁的矮树,她伸手拖着衣衫,脸上漾着如沐春风的笑,“十一......”
地上一身暗红色袄子的孩子正抬着手够糖人, 听着人喊他, 好奇的转过头来,目光在宁樱脸上停了片刻,像是不认识,又转头,目标朝着宁伯瑾手里的糖人,试探的挺身想要爬起来,宁伯瑾快一步的双手伸向他腋窝,将他抱了起来,十一看糖人没了, 撇撇嘴欲哭,宁伯瑾站起身, 将手里的糖人递给十一, 朝宁樱笑道,“樱娘回来了。”
宁樱点了点头,十一舔了两口糖人,然后咬了一口放嘴里,察觉到平安的目光,嘴里哼一声,别过脸去,刘菲菲哭笑不得,和宁樱道,“前日,平安抢了十一弟手里的木偶玩具,十一弟现在还记恨呢,瞧瞧这副样子,分明是防着平安呢。”
平安挥着手,啊啊说着,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刘菲菲拿过别在他肩头的棉巾擦拭了两下,将平安递给奶娘,“你抱着他,别和十一起了争执。”
孩子不懂事,在一块刚开始能玩到一起,过一会就打架抢东西,一样的东西,总觉得对方手里的才是好的,刘菲菲哭笑不得,辈分在,平安理应让着些。
平安不肯,指着十一,啊啊说个不停,十一也不回头,只留个背影给平安,宁樱忍俊不禁,和宁伯瑾道,“十一长牙,吃多了糖不好,父亲平日别什么都顺着十一。”
宁伯瑾笑着点头,领着宁樱和刘菲菲去梧桐院,边走边道,“榆钱这两日不舒服,你娘估计在落日院,你姐夫送信说福州的情形稳定了,条件比昆州好,询问你姐姐的意思去不去,我和你娘的意思是让她过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两一直这么下去不是法子。”
宁伯瑾看事情愈发面面俱到,整日待在府里,他又带十一,絮絮叨叨话多了许多,宁静芸舍不得京城繁华,宁伯瑾看得出来,然而人不能贪眼前的享乐,目光长远些才好,苟志在福州没有作为是不会回京的,聚少离多,再深的感情被距离也隔开了,他和黄氏为了宁静芸好才让宁静芸带榆钱去福州,如果宁静芸担心榆钱到了福州水土不服,可以把榆钱养在宁府,等榆钱大些了再说,但宁静芸一脸不情愿,说起这事儿就哭哭啼啼,没有半分仪度,宁伯瑾懒得说了。
宁静芸的答案一点不出人意料,怀着孩子不择手段要回京的人,如何会舍得离开?
宁静芸的观点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宁静芸就是个鼠目寸光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想方设法给程云润做妾了。
黄氏听到门房的人说宁樱回来,已经回了梧桐院,收拾出来,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忙敛了心头的烦躁,脸上扬起笑来,和秋水迎了出来,宁樱身子丰腴许多,脸颊红润,如秋水剪瞳的眸子千娇百媚,染上了为人母的温柔,黄氏笑道,“还以为你会等十一周岁生辰才回来了,快进屋,慎衍没来?”
“衙门有事,他送我回来的。”宁樱挺着背,怀孕四个多月,看背影的话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怀孕了,梧桐院景色雅致,不如往回单调,宁伯瑾把十一交给黄氏,自己去了书房,十一见着他走了,颇有些不舍,哭了两声,黄氏打趣,“跟着你爹连娘都不认了是不是?”
黄氏将十一放在窗户下的矮塌上,矮塌围了圈木板,平安瞧见了,瞪着腿也要过去,没有刘菲菲的吩咐,奶娘不敢把平安放下。
刘菲菲说道,“奶娘,把平安抱去西次间吧,他和十一待一块,两人准会打架。”
黄氏不以为然,“孩子小,有个玩伴也好,古人不是爱说不打不相识吗,叔侄两长大就好了。”
奶娘见刘菲菲点头,这才把平安放上矮塌,十一看平安拿他的玩具,立即不高兴了,黄氏找出一个盒子,十一握在手里,开了关,关了开,玩得不亦乐乎,哪会管旁边的平安,黄氏问起宁樱的身子,宁樱有一说一,“好着呢,小太一每个月都会来给我把脉,没什么问题,娘别担心,只是奶娘和产婆的事儿得娘费心了。”
“那些算什么,慎衍疼你,娘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慎衍挑人的眼光好,两位奶娘和老实本分的,我让吴妈妈教导些规矩,再过三个月送去国公府。”刘菲菲管家,府里的庶务井井有条,下人们安分守己,勤勤恳恳,宁府的规矩比柳氏当家的时候好多了。
黄氏忍不住称赞刘菲菲几句,闹得刘菲菲在边上不好意思,她做的事情都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说起来,宁府能有现在的日子,多亏有宁樱和谭慎衍,刘菲菲把功劳推到宁樱身上,弄得宁樱无奈,打断刘菲菲道,“大嫂别那么说了,我可什么都没做,你七窍玲珑,处事公允,下人们服你管教,不管怎么说,宁府安宁是好事。”
刘菲菲顺了顺额前的碎发,转移了话题,说起宁静兰的亲事,三房庶女多,宁静兰到说亲的年龄了,女子说亲早,和男子没法比,宁成虎虽是宁静兰亲生哥哥,但男女分开排序,不碍着宁静兰说亲。
“我心里有主意了,年后一直托人打听着,恕州知府的四少爷,听说品行不错,虽是庶子,好在心思不坏。”宁静兰小肚鸡肠,性子随了竹姨娘,黄氏不想把她留在京城,恕州知府和宁伯瑾是同年进士,虽然不是好友,但早年混了脸熟,她让宁伯瑾给恕州知府去信问过那边的意思了,对方同意了,就等着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了。
刘菲菲有些惊讶,她以为黄氏会给宁静兰挑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呢,竹姨娘陷害黄氏,黄氏理应怀恨在心的,何况庶女本就是为给府里谋取利益的,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和主母无关,黄氏竟以德报怨,给宁静兰挑了门说得过去的亲事,她扫了眼矮塌上自己玩得高兴的平安,感慨道,“还是三婶大度。”
“我大度什么,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恩怨,我也是母亲,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公中出的嫁妆你准备着,我另外给她置办一台,她离开京城,往后过得时好时坏得靠她自己。”宁静兰成亲,嫁妆肯定是比不过宁樱的,而且,恕州人生地不熟的,将来如何,的确得看宁静兰自己,就她所知,那位主母不是个好相处的,宁静兰凭自己的本事过日子吧。
宁樱沉吟,恕州同知段岩重被剥去职务,说不准恕州知府会升官也说不定,真是那样子的话,宁静兰的亲事比起宁静贤她们几个庶女,算得上好的了。
黄氏不欲聊宁静兰的亲事,看向宁樱,面色有些凝重,“近日榆钱身子不舒服,也不知是吃坏了东西还是怎么,一直拉肚子,你能不能让小太太医过来看看?”
薛墨医术高明,十一能平安生下来,多亏了薛墨常常给他诊脉,调养她的身子,对薛墨,黄氏心里是感激的,从中毒回京,如果不是薛墨发现及时,她们可能就死了,怎么可能有现在的日子。
宁樱蹙了蹙眉,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虎毒不食子,宁静芸没心狠手辣到对几个月的亲生孩子动手吧,她想了想道,“成,我现在就让金桂去怀恩侯府看看他在不在。”
不知何时起,薛墨的名声大好,且多是看妇人之病症,各府谁家夫人小姐不舒服,都想请薛墨看病,薛墨抱怨过好多回,可于事无补,他妙手回春,人又俊美无俦,迷了一众人的芳心。
她朝外喊了声金桂,吩咐道,“你去前院找吴琅,让他看看小太医在不在,在的话劳烦他过来一趟。”
金桂屈膝称是,转身走了,宁樱想起一件事,和黄氏道,“娘,熊大熊二没死,今天跟着我回来了,你可要见见他们?”
熊伯跟着黄氏一辈子了,熊大熊二是熊伯的心病,二人“死后”,熊伯虽没有埋怨黄氏,然而心里受不住,头发全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难过可想而知,今天熊大熊二回来,不知熊伯看见了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黄氏给刘菲菲倒茶,宁樱怀着身孕,不敢乱喝茶,黄氏让秋水去厨房给宁樱熬碗银耳汤,听了宁樱的话,她脸上波澜不惊,“二人跟着你,是他们的缘分,稍后我把他们的卖身契给你,我就不见他们了,熊伯一大把年纪了,知道两个儿子没死,失而复得,好好活着就好。”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那边平安和十一不知因为什么打了起来,都是不足一岁的孩子,说打架,无非是你抓我的脸,我抓你的脸,没有章法,旁边守着的奶娘将二人分开,十一双手举过头顶不肯奶娘抱,而平安拿了方才黄氏给十一的黑子,乖乖由奶娘抱着,刘菲菲端着茶杯没来得及喝口茶,立即站了起来,斥责平安道,“抢十一叔的盒子做什么,我看你是皮痒了是不是。”
平安听不懂李菲菲的话,但看刘菲菲脸色不对,嘴唇一抿,哭了起来,一时之间,屋里充斥着二人的哭声,撕心裂肺,连哭都要比个高低出来似的,黄氏好笑,“平安多大的孩子,你别吓着她了,十一还在撒泼,黄氏拿了另一个盒子,摇晃两下,里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下子吸引十一的注意力,不哭了,伸手要黄氏手里的盒子。”
黄氏递给他,徐徐道,“孩子忘性大,转眼就不记得了,没了这个还有其他,换个玩具就好了。”
红木盒子镂空的,里边堆放了些木头,十一眼角还挂着泪珠,举着手,一下两下晃得高兴,哭泣的平安也被十一手里的盒子吸引住了,忘记了哭。
刘菲菲抱过平安,无奈道,“十一弟性子好,平安天不怕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儿大得很。”平安的性子都是秦氏给惯的,稍微不顺他就大哭大闹,这两日好很多了,不是宁成昭发现得早,平安真就被秦氏养歪了。
小孩子的性子都是跟大人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是无的放矢,她不想平安小小年纪就无法无天,那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两人不哭了,门口丫鬟说宁静芸过来了,黄氏眉头一皱,小声道,“榆钱身子没好,她过来做什么?”
语声落下,宁静芸已到了门口,黄氏,刘菲菲,宁静芸都是生了孩子的人,黄氏年纪大,身材恢复得不好,腰间赘肉多,刘菲菲腰上也有,但宁静芸,身形曼妙,身材婀娜多姿,完全看不出来是生过孩子的,□□,浑身上下带着股生了孩子的妩媚风情,比黄氏和刘菲菲好看得多,初二回来宁静芸的身材不如现在,可能是全部恢复了原因。
宁静芸怀里抱着榆钱,榆钱长得像苟志,眉目英正,竟要比平安和十一看着大些,生病的缘故,窝在宁静芸怀里,神色恹恹的,一动不动,黄氏语气略有抱怨,“榆钱不舒服,你抱他过来做什么,天还凉着,别吹了风受了凉加重了病情。”
黄氏抱怨归抱怨,已经站起身把榆钱抱了过来,榆钱到了她怀里不哭不闹,乖得很,黄氏心口发软,“榆钱。”
榆钱听着黄氏叫他,眼珠子也不动,宁静芸解释道,“榆钱才多大,您叫他他也不知,听说六妹妹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看看,六妹妹的肚子不怎么显怀,倒像是生女儿的。”
黄氏不悦,宁樱生的是国公府第一个孩子,儿子更好,而且,这种话,哪会是亲姐姐说出来的?她低眉看着榆钱,叹了口气,不愿意给宁静芸难堪,“坐吧,樱娘听说榆钱身子不舒服,已经去请小太医了,榆钱身子不好,该好好看看,志儿不在,榆钱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和他交代,他让你去福州,你想清楚了没?”
黄氏如何不明白宁静芸心里想什么,宁静芸贪慕虚荣,总觉得景城外的都是穷人,福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的意思是让宁静芸去陪苟志,留在京城像什么话?早下是生孩子坐月子,没有办法,如今榆钱都三个多月了,宁静芸继续住下去,久而久之,外边该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宁静芸扶着裙摆,优雅从容的落座,看着榆钱,一筹莫展道,“娘也看见了,榆钱三天两头生病,哪能出远门,在宁府尚且有您和爹照应着,离开京城,我带孩子没有经验,奶娘又......”说到奶娘,宁静芸顿了顿,只顾着叹气道,“您和爹想什么我心里明白,我打算好了,等榆钱病好了,回自己的宅子住,不能一直麻烦您和爹,况且,相公不在京城,我一直住在娘家不太好。”
“我和你爹是那个意思吗?你啊,总爱想东想西,我和你爹商量好了,榆钱年纪小,你就放府里我和你爹帮忙带着,左右你爹没什么事儿,他带孩子有经验多了,等榆钱大些了,在把他送到福州你们一家团聚,你觉得如何?”黄氏觉得宁静芸越来越陌生了,她记忆里那个乖巧懂事牵着宁樱邯郸学步的宁静芸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眼前这个贪慕权势,骄奢淫逸的宁静芸。
宁静芸扶了扶耳鬓的发簪,笑着岔开了话,“娘,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天逐渐暖和了,总要等十一和平安周岁后再说,还早着呢。”
宁樱斜眼瞧着宁静芸,宁静芸说话的时候她别开了脸,望着窗棂上的两盆花,沉默不言。
“六妹妹,你这次回来可是有事?国公府和承恩侯府的事儿我听身边的下人说了些,好在有惊无险,高处不胜寒,你劝谭世子谨慎些,你姐夫还得靠他呢。”宁静芸红唇微张,言语里满是市侩之意,让宁樱不由得想起上辈子那些上门找她帮忙的夫人们,明明求人的嘴脸,姿态摆得比谁都高,这辈子许是两人感情好,谭慎衍官职高,京城上下的人忌惮不已,她遇着的夫人小姐不曾像上辈子那般对她趾高气扬,话里话外多有恭敬之意,就像宁静芸这样子,奉承不已。
宁樱淡淡的扬了扬嘴角,不冷不热道,“姐姐客气了,姐夫官运亨通是他自己的本事,和世子没有关系,你该信任姐夫才是,京城风波不断,传出去,还以为世子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呢。”
姐妹两一说话就不对付,黄氏头疼,刘菲菲笑着打圆场道,“后宅妇人不得过问朝堂之事,五妹妹,榆钱的身子可好些了?”
宁静芸的目光落在榆钱脸上,面色柔和了些,“还是那样子,不知哪儿不对,我寻思着再找个奶娘,榆钱身子比十一和平安弱,约莫是奶娘的关系,大嫂,你人脉多,可否帮我打听打听。”
刘菲菲不想一句话就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她对宁静芸避之不及,哪愿意管她的事儿,何况她帮宁静芸找过一位奶娘了,被宁静芸从头到脚的嫌弃,此时她怎么可能再让宁静芸惺惺作态,她笑了笑,“榆钱的身子你清楚,我找的奶娘恐怕不适合榆钱,你也是在宁府长大的,身份地位在,哪像我,嫁给你大哥才与那些官夫人往来,你的人脉可一点不比我少。”
黄氏不喜宁静芸阴阳怪气的口吻,之前刘菲菲为榆钱找的奶娘做事恪守本分,被宁静芸数落得一无是处,如今又寻刘菲菲的麻烦事为何,她说道,“我看奶娘是个好的,你别想东想西的,榆钱身子弱,养养就好了。”
薛墨火急火燎的到了宁府,进了梧桐院才知是榆钱身体不好,还夹杂寒冬余冷的春日,他走路走得急,出了一身的汗,进屋后,没个好气的瞪了眼宁樱,宁樱不明所以,“小太医,你给榆钱瞧瞧,小孩子拉肚子,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怎么知道。”薛墨的语气有些冲,他听闻宁樱喊他来宁府,以为宁樱身子不好了,今日朝堂发生了大事,京城人心惶惶,他以为是有人对宁樱动手了,来的路上寻思着用不用让人进宫把谭慎衍喊出来,结果竟然是这样子的结果。
刘菲菲听说过薛墨的为人,薛墨性子冷僻,不喜和人打交道,但薛墨在她们跟前素来是温润有礼的,黄氏怀孕那会,薛墨隔不久就会来宁府为黄氏诊脉,薛墨也给她看过,薛墨语气不温不火,刘菲菲还是头回见他这般生气。
黄氏抱着榆钱,将榆钱的袖子往上捋了捋,薛墨擦了擦额头的汗,手搭上榆钱的脉搏,孩子小,不好看,宁樱以为要些时候,不成想一瞬间的功夫薛墨就抽回了手,冷冰冰道,“中毒。”
两个字惊起一声雷,黄氏抱着榆钱身形一颤,“中毒,如何会中毒的。”
榆钱才三个多月,什么都不懂,谁会跟孩子过不去,宁樱继而看向宁静芸,宁静芸也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躲过黄氏怀里的榆钱,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哗啦啦往下掉,薛墨转身看向宁樱,语气仍然不太好,“把手伸出来。”
宁樱不解其意,听话的伸出手,薛墨把脉的时间有点长,“近日吃得多,有点上火,回去喝点菊花茶。”
宁樱点了点头,刘菲菲抱着平安让薛墨给瞧瞧,榆钱中毒,她心里不踏实,黄氏抱起十一,薛墨一个一个看了番,二人没问题,中毒的只有榆钱,宁静芸抱着孩子哭得厉害,李菲菲管家,已经能独当一面,让奶娘抱着平安回去,吩咐门口的下人把落日院的丫鬟婆子叫过来,准备挨个挨个盘问。
薛墨坐在边上喝茶,冷眼瞧着宁静芸,即使是哭宁静芸也是美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只怕就是苟志了。
宁静芸怀里的榆钱听着哭声也哭了起来,黄氏劝道,“你别哭了,让小太医开药,熬了药给榆钱喝下才是正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交给我和你大嫂。”
宁静芸的泪落在榆钱脸上,跟雨水淋过似的,榆钱哭得愈发厉害。
“我住在府里,知道许多人不喜欢我,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我死赖着奶娘不走,可榆钱这么小的年纪,他是无辜的,大家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就是了,为什么要对付榆钱,我不想活了。”宁静芸一边抹泪,一边哭诉,我见犹怜。
而刘菲菲听着宁静芸的话却白了脸,府里的下人不是爱乱嚼舌根的,宁静芸话里的“许多人”“大家”明显意有所指,由不得她不多想,宁静芸像是知道刘菲菲所想,抬眉扫了眼刘菲菲,梨花带雨道,“大嫂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是当娘的,如何狠得下心对榆钱下手,一定是其他人......”
宁静芸的安慰并没让刘菲菲神情好转,黄氏也听出不对味,宁静芸话里明显有指责她的意思,她侧目看向小太医,“劳烦小太医开个药方,我让下人去抓药。”
薛墨不想参与宁府的家务事,他对宁府一直以来没有好印象,开了药方就准备回了,到了门口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宁樱,“待会别出府,下午慎之来接你。”
就在他之前,皇上把几位皇子叫去大殿,全部封王赏赐地,朝野上下一团乱着呢,眼下,几位皇子都是有了称号的王爷,名下都有封地,夺嫡之争来看,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谁都不能拿封地说事,六皇子从默默无闻一下成为夺嫡之争的关键人物,文武百官争执得厉害。
但皇后一党都没出来反对,其他人敢说什么?
皇上饶过齐家就是等在这,齐家胆敢站出来,免不了满门抄家问罪的下场,刚从鬼门关捡回一府上下的命,齐家不敢闹腾。
齐家不出头,朝野上下谁出头就会被谭慎衍盯上,背后之人筹划多年,怎么可能在这关头功亏一篑,不得不说,谭慎衍和皇上配合得还真是天衣无缝,不是薛怡告诉她,他都不知道谭慎衍心里早有打算,且从明妃逝世后就商量好了。
几位皇子都有了封地,立储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齐家知道被谭慎衍算计,估计会对宁樱不利,薛墨提醒宁樱是为了长久之计,宁樱有个好歹,谭慎衍估计会癫狂,之后的事情多,不能出任何闪失,否则的话,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宁樱眼神一转,已经站起身来,“娘,我送小太医出去,您和大嫂陪着姐姐。”
薛墨挑眉,没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梧桐院的垂花门,宁樱开门见山道,“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薛墨安之若素,回眸瞅了眼身后,笑道,“宫里出事又不是国公府出事,你紧张什么,要我说,你那位姐姐的事儿你最好少管,你侄子叫榆钱对吧,他不是中毒,是有人故意喂他腹泻的药,断断续续有一段时间了,我没猜错的话,榆钱绝不是头回腹泻了,能对三个多月的婴儿下手,你姐姐可不是省油的灯。”
宁樱蹙眉,“你早先在世子跟前也这么说过我吧。”
薛墨一怔,“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和你说了,果真是美色误人,外表光鲜亮丽,里子却如蛇蝎,不过,你姐姐比你厉害多了,至少,你做不出伤害孩子的事情来。”
宁樱手段的确毒辣,但对身边人极好,而宁静芸了,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在身边人身上了。
姐妹两,天差地别,一点都不像,性子的养成,可能和生活际遇有关吧。
宁樱很想反驳薛墨不是宁静芸下的毒手,但她自己都不信,苟志来信说让宁静芸去福州,恰好这个时间榆钱就中毒,时机刚刚好,宁静芸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还没和我宫里是不是出事了。”宁樱不想聊宁静芸的事儿,刘菲菲和黄氏都是明白人,稍稍一查就知道事情真相了,宁静芸身为母亲,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都下得了手,苟志听到消息该会如何寒心?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他们被封王赐了封地,朝野上下正乱着呢,我担心有人趁虚而入,你小心些。”薛墨如实说了自己的猜测,皇上精神矍铄,离退位还早着,那些人坐不住,真等皇上立了太子,就事成定局了。
宁樱眉头紧锁,她荡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六皇子的封地在蜀州,怕是皇上担心有人对付六皇子,特意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即使有朝一日,朝堂局势不稳,六皇子败落也能退回蜀州,如今几位皇子封王,人人的地位差不多,谁都有资格做太子,她想起大皇子和四皇子,开口问道,“大皇子和四皇子......”
“眼下没有定论,你回去吧,离你姐姐远点,心如蛇蝎的妇人,疯狂起来谁都下得去手。”
宁樱点了点头,如花似玉的脸上闪过暖意,和薛墨挥手道别,她没回梧桐院,宁静芸说话意有所指,最后的结果出来,只怕宁静芸是在宁府待不下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宁静芸瞎折腾,不知图什么。
宁樱去了书阁,很早的时候宁伯瑾给了她钥匙,她嫁人前把钥匙还给宁伯瑾,宁伯瑾让她收着,今日回来,银桂给她挂在腰间带了回来,宁伯瑾在府里,书阁的人天天打扫,纤尘不染,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宁樱随意挑了两本,鬼使神差的,找到了几本黄色封皮的书,书面干净整洁,但翻阅过的痕迹明显,纸页薄了许多,她翻了两页,脸红了透,抬眉盯着门口,担心有人进屋,为此,她挪了椅子,搁在一排书架后,脸红心跳的翻阅着。
很早的时候宁静芸看这种书她还笑话宁静芸,如今轮到她自己,心咚咚直跳,书的内容讲的是一个秀才和村姑,秀才人俊朗,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看,爱慕他的女子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员外家的小姐,但秀才偏偏爱上了村姑,村姑别的本事没有,就床上功夫不错。
秀才沉迷美色不可自拔,被村姑迷得团团转,起先是竹床,然后是灶房,柴房的柴跺,屋子的每一寸地方都有二人欢爱的痕迹,秀才懂得多,不停变换姿势,弄得村姑欲生欲死,宁樱脸颊发烫,抬起腿交叠在一起,细细摩挲,越往下,二人的行为越大胆,村姑去地里干活,被秀才拉着在麦地来了回,光天化日,周围还有干活的百姓,两人竟然都......
宁樱脸红得能滴出水来,急忙阖上书,推开窗户,吹散脸上的热气滚滚,难怪宁伯瑾的书阁受人喜欢,这种书,比压箱底的避火图更让人欲罢不能,待脸上的潮红褪下,她深吸两口气,又翻开了书,待看到村姑怀孕,张嘴为秀才缓解身体的火热时,她看不下去了,阖上书,悄悄把书放了回去,怕被人发现,她又挪到另一排书架,脑子里满是秀才和村姑旖旎的场景,到门口的银桂说话,她才微微回过神来。
秀才说,“憋久了会生病,即使怀孕了,那种事儿也能做。”她夜里和谭慎衍睡在一起,能感觉到谭慎衍嚣张的欲望,但谭慎衍都忍着,就她所知,许多夫人怀孕后不能伺候丈夫都会给丈夫找通房,但书里,秀才和村姑日子协调,怀孕也不影响夫妻两恩爱,难道京里的夫人们不知道?
银桂没听到宁樱回答,拔高银两又说了遍,“夫人,三爷说要把五小姐送回去,准备让五小姐和苟大人和离呢。”
宁樱反应过来,脸上无波无澜,想来是刘菲菲和黄氏查到榆钱中毒的原因了,宁伯瑾如今眼里揉不得沙子,宁静芸做的事儿,苟志休了她都是可能的。
她和银桂回到梧桐院,正屋里,宁静芸跪在地上,埋首不言,黄氏抱着榆钱,红着眼眶,脸色冷若冰霜,而刘菲菲已经不在了,估计是不想插手三房的事儿,以免沾了一身腥,宁樱听到宁伯瑾道,“榆钱多大点,还不会说话,你不怕伤了他,你心硬如石,为何要把他生下来,生下来就该好好照顾,放眼整个京城,多少人家想要个儿子都不成,你还不知足,我宁府没你这样的闺女,你走吧,我会给苟志去信,就说你生病死了,和他和离,榆钱给你娘照顾,有十一一口饭吃,榆钱就不会饿。”
宁樱走进屋,十一被奶娘抱着,有些被吓着了,眼珠子一动不动,而榆钱在黄氏怀里睡着了,小孩子不记事,怎么也不知道,生他的娘,在他三个多月的时候为了眼前的生活给他下毒,她劝宁伯瑾道,“父亲别生气了,把十一给吓着了。”
宁伯瑾没料到宁静芸会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京城生活繁华不假,可一步一步脚印都如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儿,苟志是一方知府,宁静芸去了福州,洒脱恣意,不用看人脸色,宁静芸竟不愿。
真是不知好的。
宁静芸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宁樱没有多问,凑到黄氏身边看了眼榆钱,三个多月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宁静芸真的下得去手。
屋子里一片静默,除了宁伯瑾气呼呼的喘气声,十一朝黄氏伸手要黄氏抱,黄氏神色稍霁,摇了摇头,小声道,“娘抱着榆钱,十一乖乖听话让奶娘抱啊。”
宁伯瑾训斥一通,有些累了,摆手道,“你走吧,往后的日子你自己过,榆钱是苟家的人,你和苟志和离就没关系了,往后是生是死也与我们无关。”
宁伯瑾说到做到,他没有尽好当父亲的责任,他一直在弥补,奈何,宁静芸定了性,改不好了,他是个失败的父亲的,失败的丈夫,他正慢慢改,宁静芸在昆州做的事儿他一清二楚,碍于黄氏和宁静芸说了,他一直没开口,宁静芸搬来宁府,暗地给刘菲菲使绊子,他警告她两回,宁静芸依然我行我素无动于衷,宁静芸有今日,是他的错,没有父亲,黄氏把宁樱教得很好,没了母亲,他对宁静芸不闻不问,任由她成了这副样子。
一时之间,他眼眶有些发热,弯腰扶起宁静芸,愧疚道,“下辈子你还认我做爹,我会好好教导你,走吧。”
宁伯瑾语气苍凉,宁静芸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落下泪来,声音哽咽道,“爹,我知道错了,您别撵我走,我不想去福州,在昆州的时候,那些人言语粗鄙,我听不懂他们的话,根本融不进去,福州方言重,我不想再像个局外人似的,既然融不进去,我去福州做什么,爹,您别撵我走,我真的知道错了。”
宁伯瑾双手一僵,面色看上去老了十岁,有的事情相信了太多回,他都不知宁静芸是真的改了还是暂时低头认错,他缓了缓情绪,“你融不进去可以和苟志说,凡事都有过程,为何苟志离京时不带你,不就想着自己去安顿好了再说?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宁伯瑾免不了将宁静芸和宁樱比较一番,宁樱在蜀州长大,回京后适应得好,只要用心,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追根究底,还是宁静芸自身的问题。
宁静芸看宁伯瑾面色有所松动,抱着宁伯瑾哭了起来,把自己摆在弱者的姿态,极为委屈,宁樱心下冷笑,宁静芸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血浓于水,宁伯瑾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宁静芸的,宁静芸的招数用对了。
片刻,只听宁伯瑾道,“你回落日院吧,榆钱养在你娘膝下,过几日,我派人送你去福州。”
苟志身边没有通房姨娘,宁静芸该好好珍惜才是。
宁静芸不敢反驳,离了宁府她什么都不是,和苟志和离后,凭借她的容貌,不过给别人当小妾或者外室,那种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爹,我不会伤害榆钱了,我抱着她会宅子吧,哪是相公买下的,那才是我和榆钱的家。”
“不了,榆钱养在你娘身边。”宁伯瑾态度坚决,挥手让宁静芸退下,眼里满是失望之色。
宁静芸灰溜溜走了,背影落寞,宁伯瑾接过黄氏手里的榆钱,低声道,“你也别怪我对静芸不好,先苦后甜,往后苟志回京大展宏图,静芸就知道自己眼下有多肤浅了。”
“我不怪你,她是该找人管管了,你给苟志写信,提一提今日的事情吧。”苟志是榆钱的父亲,有权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儿,宁静芸就是日子太好了,不知生活的艰难,苟志冷冷她也好。
宁伯瑾顿了顿,迟疑道,“不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