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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玉清道长答应为自己说项后,谷长风接下来表面上看似已完全沉浸在与师兄弟们别后重逢的喜悦之中,其实内心却一直在挂念着清虚殿那边的消息。
时间在等待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漫长。第二天刚用过晚饭,谷长风就已忍不住又跑来了清虚殿。发现大师伯不在,找门童一打听,方知其前脚刚去了太虚殿。谷长风顿时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开始还能坐着等,后来干脆站起来,来回踱着步,一双眼睛则眼巴巴的瞅着门口。
直到近三更时分,方才看到玉清道长一步三摇的从廊下走来。谷长风立即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玉清道长见到他倒不觉得意外,本来颇显凝重的表情顿时舒缓了下来,笑骂道:“你小子真不愧是属猴的!”
谷长风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的调侃,急道:“大师伯,我师父同意见我吗?”
玉清道长脸上的怜惜之色一闪而灭,温声道:“先进屋再说。”
谷长风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进了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预料已经成了现实时,脸上还是难掩失望之色。
玉清道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又何必太难过?人只要还活着,总是有相见之日!”语罢,玉清道长脸色突然也黯然了下来。若非刻意控制,恐怕老泪也已滑落眼框。
谷长风见大师伯被自己触动了心事,不由暗骂自己“混蛋”,赶紧收起自己的心情,笑道:“长风才难过呢,正好省下一顿责骂。”
刚要告辞,忽被玉清道长叫住道:“长风,你不是一直想学我的“正反两仪刀剑式”吗?”谷长风一听,那本来有点耷拉的脑袋顿时昂了起来,竖起耳朵、一脸期待的等着他说下文。
玉清道长见谷长风一对耳朵竖的像兔子似的,也不禁莞尔,故意慢吞吞的道:“大师伯实在是太久没下棋了,要是今晚有人能赢我一局,那这套功夫拿来做赌注倒也无妨。”
谷长风岂会不懂自己大师伯的心意,顿时脚下生风,“嗖”的一下飘进了室内。尚未待其进门,就已早早的摆好了棋盘。
武当派作为“内家拳剑”的开山鼻祖,门下弟子练剑及练拳者最多,其次就是练刀。玉清道长算是武当派的一个另类。他少年练剑,中年后又改练刀,而且练的是软刀。年近花甲时忽然又改为刀剑合练,并自创了一套“刚柔并济、正奇互用”的刀剑绝技,并取名为“正反两仪刀剑式”。包括马昭群和谷长风在内,武当许多二代弟子都对这套功夫心存艳羡。但无论谁去相求,却都被其以功力不足为由,逐一回绝。随着年岁的增长,谷长风被安排的功课越来越多,也就慢慢给淡忘了。今天玉清道人突然主动提起,他不禁心思大动,一方面心里确实想学,另一方面也想藉此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第二天一早,谷长风为了便于学习功夫,干脆就直接搬进了清虚殿。由于在兵器房里未能找到称手的兵器,玉清道长只好将其随身三十余年的“精金软刀”借其使用。谷长风本就是嗜武之人,加上对这套功夫向往已久,练习起来自然格外的用功。白天天还未亮,就爬上后山绝壁的真武亭,反复苦练。到了晚上,再将自己的练功心得拿去向玉清道长请益。整整六天的时间里,除了吃饭、洗澡、睡觉外,剩余时间几乎全都花在了练功上。真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稀世功。”
直到第七天的早上,谷长风接到通报,说紫川师叔从太原回来了,方才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肩上还担负着重要任务。
紫川道长五十左右的年纪,圆圆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是武当上下公认的老好人。他此次一共带回来了两条消息,一是位于太原的“天龙南宗”宗主向天阳及门下四大护卫离奇失踪。经查,失踪的时间也刚好是三月二十七日;二是因山西大案频发,朝廷下旨令山西布政司衙门在武林中选贤任能,务必尽快缉拿真凶。“太原三公子”之首“神拳公子”沈秋义因有爵位在身,被布政司衙门任命为“提刑使”,专门负责督办山西的大案及要案。
谷长风思及自己“正反两仪刀剑式”的修炼已告一段落,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恐怕还需要实战的淬炼。所以,谷长风决定去向两位师伯辞行。
来到清虚殿,尚未说明来意,玉清道长已率先开口道:“长风是来辞行的吧?”
谷长风点了点头,不舍的道:“马师兄的案子一日不破,长风就片刻不得心安!还有,大师伯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待长风将真凶擒获后,再行回来陪您老人家下棋。”
玉清道长见谷长风言辞恳切,真情流露,古井无波的心也不禁起了涟漪。调整了片刻之后,方才平息下来,道:“你有此心,昭群一家在天之灵亦可瞑目了!只是此案很可能会比我们所预想的要复杂的多,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说完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信笺,递给谷长风,道:“这是昭群最后一次给我写的信,时间就在今年三月初,里面未提及任何与人结仇之事。可见,此案仇杀的可能性很小,而情杀则更不可能!”
顿了顿,接着道:“而从你反馈的现场情况来看,谋财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我推测的有两种可能:一是昭群掌握了什么重大秘密,因而遭到杀人灭口;二是信中末尾处所提及的自波斯人手中所购之器物真是什么稀世之宝,因而“怀璧其罪”。我和你二师伯都更倾向第一种可能,但却始终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至于要灭人满门?”
谷长风早知马师兄常和大师伯保有书信往来,也不以为异。拆开信笺,认真浏览了一遍。发现大都是问候及挂怀之言,还有就是叙述一些他自己的近况。尾页处就提到了一件新近发生事情,说他于今年年初自一位波斯商人手中购得了一件疑似唐朝年间的器物。还在末尾处临摹了一副器物的详图,询问玉清道长是否识得?之后就再无其他内容。
谷长风见那器物图画的极为详致,除了外观、规格、颜色外,连纹理甚至上面布满的凹槽都画了出来,还标示了尺寸。看上去造型极为古朴,非剑非匕,倒像是一把巨型的钥匙。谷长风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思及二师伯对古代器物有所浸淫,问道:“二师伯可曾看过此信?”
玉清道长点了点头,道:“你二师伯早就看过了,但他也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所以,我们才认为第二种可能性很小。”
谷长风又看了一遍,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好作罢。叠好后刚要递回去,玉清道长却道:“你把它带在身上。在太原若有闲暇,可代大师伯去五台山拜会一位道友。他住在“五灵道观”,原来的道号为“五灵子”,后来因迷恋棋艺,就直接将道号改成了“黑白子”。此人常说自己棋艺第一、辨物第二、武功第三。你见到他的时候,不妨将此图交与他辨识。”
谷长风点头默记于心,回手将信笺塞入怀里后,又从腰间解下了“精金软刀”,呈还给自己大师伯。玉清道长伸手接过,摩挲良久后,感叹道:“时光荏苒,想当年大师伯在南海初获此刀时,喜不自胜,并从此立志改练刀法。如今弹指间,已匆匆过去了三十年。”“唰”地拔刀出鞘,顿时精芒腾空,满屋生辉。“此刀依旧锋利夺目、光彩照人,而大师伯却已是两鬓斑白,垂入暮年!”
凝视片刻后,玉清道长方才依依不舍的将刀回入鞘中,如同在青春记载中画上的那枚句号。“长风,大师伯今日将此刀赠送于你。你此次入太原,危机重重。加之新练刀招,正需趁手兵器,所以切不可推辞!”
谷长风了解自己大师伯的性格,躬身谢过。忽然语带关切的道:“只是如此一来,大师伯岂非已无防身兵器可用?”
玉清道长听完忽然大笑起来,“长风,你多虑了。不是大师伯夸口,当今江湖配得上你大师伯拔刀之人,恐怕早已屈指可数!”
谷长风早知自己大师伯一身武功已到了“摘叶飞花,万物皆可为兵”的境界,只是顾及他毕竟年事已高。如今见大师伯忽然英姿勃发、豪气干云,不禁感到由衷的欣慰!
玉清道长又从怀中递出一本黄皮册子,谷长风接过一看,见封皮上写着“玉清刀要”四个楷字,知道系大师伯在武学方面的心得概要,顿时如获至宝。躬身拜谢后,贴身收入了怀中。
“长风,我刚从你二师伯那边过来,他刚刚下山采办炼丹的药材去了。所以,太玄殿那边,你就不用去了。待你二师伯回来,我会代为转达。”
谷长风虽知二师伯擅长丹道,但已经很多年未听说他亲手炼丹了。心思一动,问道:“莫非二师伯已找到了“大漠金仙草”?”
“长风果然心思敏捷,你二师伯一个多月前,在漠北荒芜之地有幸找到了“大漠金仙草”,所以最近正要着手炼制“九转回天丹”!”
谷长风见大师伯说到“九转回天丹”时,情绪异常的兴奋、激动,不禁微感纳闷。不过,这“九转回天丹”倒确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在治疗内伤、经脉错乱方面的效果尤在少林“大还丹”之上。此药用法也颇为神奇,服下之后,伤者会很快进入假死状态,并持续整整九天之久。再醒转时,伤势往往已痊愈大半,甚至沉疴尽去,药到病除!但此药炼制起来极为困难,尤其是那味“大漠金仙草”,生在在广袤的大漠荒芜之地,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武当派虽有丹方相传,但自开宗立派以来,还从未有人练成过。而且,此丹对习武之人提升内功修为、避免走火入魔亦大有助益,确实称得上是“武林至宝”。想到这一层,谷长风对大师伯的兴奋之情也就释然了。
太原城,古代属冀州。隋唐时期,被称作为“晋阳”。隋朝末年,唐国公李渊以此地为根基,起义抗隋,并最终开创了大唐盛世。自此,太原被视为“王气之地”。而且其三面环山,“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军事地位极为重要。大明立国后,太原成为了“九边重镇”之首。
天马山位太原府西北方向,其南坡地势开阔,阳光充足,水草丰茂,所以当年被马昭群选作了“快马堂”安营之地。而其地势相对低平的西麓,却是山西境内最大、最著名的墓葬群。其中,年代距今最为久远的墓葬,据说可以追溯到隋唐时期。
在墓葬群的西北角,不知何时,又被添上一座座新坟。墓碑前,在烧纸火光的映照下,只见一道蒙蒙的青影,左挽软刀,右舞长剑。刀似游龙穿金梭,行走四方;剑如银蛇吐红信,嘶嘶破风。时而轻盈如雏燕,时而矫健似灵猿。至急时骤如急电,天地一瞬;到缓处气凝如山,风云变色。端的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若为寻常百姓所见,恐怕早以为是山精鬼魅!
大约过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青影方才慢慢停了下来。只见他走到其中一座新坟前,忽然哭喊道:“师兄,您看到了吗?刚才长风所使的,就是您曾经日思夜想的“正反两仪刀剑式”,我现在把他焚烧给您,就当是您尾七的祭品吧!”喊罢,从怀中掏出了几页图谱,放在尚未燃尽的纸钱上,一边焚烧,一边喃喃祷告。
此人正是自武当赶来太原的武当弟子谷长风,而目前在他身前的那座新坟,正是其师兄马昭群之墓。
今晚刚好是马昭群尾七的日子,谷长风到了太原之后,立即买了纸钱,赶赴天马山来为其扫祭。一路上,他特意把新近练成的“正反两仪刀剑式”制成了图谱,就是为了能在今日焚烧给马昭群,以了却其多年的夙愿!
谷长风想到两人从此阴阳永隔、人鬼殊途,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又过了半顿饭的功夫,方才收住了悲声。
忽然,谷长风感觉自己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但当他凝神再听时,却已被山风盖了过去。谷长风环顾四周,只见夜色下,除了那一座座阴森森的坟墓和偶尔飘过的磷火外,见不到半条人影。也无意再停留,展开轻功没入了夜色之中。
太原城北的“晋中客栈”,因老板烧的一手好菜而名传太原。每天不到午时,客栈小两层的饭厅里,就早已是人声嘈杂、座无虚席。
谷长风入店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他将马匹安顿好后,顿觉腹中饥饿。转身来到饭厅,见一楼厅堂里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早已无空桌可坐。正欲转身另寻他处,忽见楼梯处有人下来,心道楼上可能刚好有空出位置,闪身一个箭步冲上了楼。果然,只见临窗处刚好有一空桌,谷长风连忙快步上前占了下来。
熟料,屁股还尚未坐热,已听店家在后面喊道:“客官,对不住,这张桌子已经有人订了。”
谷长风不禁颇感失望,心思一动,商量着道:“店家,您看这客人反正现在也还没到,要不先容我吃碗面再走?
那店家听完怔了怔,道:“你上来就是打算吃碗面的?”
谷长风以为店家意动了,忙点头笑道:“我吃面很快的,保证不会让你为难!”
那店家忽然不阴不阳的说道:“客官,真不对住,按照小店的规矩,这二楼每张桌子,至少也得消费满三两白银才行!”
谷长风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误会了,但又确实看不惯店家那副嘴脸。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和他一般计较。刚起身,忽见楼梯口一位手持玉扇的白衣公子正姗姗行来。只见他长眉凤目,风度翩翩,端的是一位丰神如玉的浊世佳公子。
谷长风见对方如此人品、打扮,脑海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抱拳道:“阁下可是人称“玉扇公子”的顾伟南顾公子?”
那白衣公子见谷长风长身玉立,仪表非凡,也不禁拱手道:“恕顾某眼拙,阁下是?”
谷长风见果如所料,微笑道:“在下武当后学谷长风,早听说顾公子人品俊雅,有龙凤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顾伟南乃是山西首富顾开荣的三公子,以三十六路“奇门风云扇法”驰名江湖。他和“神拳公子”沈秋义、“铁剑公子”欧阳独,并称为“太原三公子”。这三人可以算的上是山西武林年轻一辈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人才。
“原来是“琅琊剑客”,幸会!幸会!”顾伟南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邀请道:“所谓“相逢即是有缘”,谷少侠若不见外,咱们同桌共饮如何?”
谷长风岂有不应之理,连忙应声道:“悉听公子安排!”
三公子叫上店家,点好菜后,道:“谷少侠不是第一次来太原吧?”
谷长风点了点头。他忽然记起,“神拳公子”沈秋义的妻子好像就是顾伟男的大姐顾倾城,而沈秋义刚刚做了分管山西大案、要案的“提刑使”,或许顾伟南会知道一些案情的最新进展?
“顾公子,我此次赴太原的来意恐怕你也知晓,不知可有教益之处?”
“如果你说的是案子的事情,那你恐怕得去问沈秋义沈大侠了!”
谷长风不由顿时语塞。他有点被搞糊涂了,但此事若出言相询,恐怕有打探人家庭隐私之嫌。正觉无话,好在小二已把菜端了上来。过油肉、什锦火锅、沙棘开口笑、鹌鹑茄子、酱梅肉荷叶饼、太原皮冻等,大盘小罐满满的摆了一桌。而且还要了一坛山西老汾酒。
谷长风见都是山西当地名酒、名菜,心知对方主要是点给自己这个外地人吃的,不由暗自感激。心道:“人家既然以友相待,自己又何必纠缠于案子不放。”
思及此,谷长风立即转了话题。两人边喝边聊。谷长风口才本就不错,他把从大师伯那听来的奇闻趣事、江湖典故一个个讲得活灵活现,笑的顾伟南前俯后仰。两人越聊越投机,一顿饭竟吃了快一个时辰。不过顾伟男笑的时候远比吃的时候多,而桌上的空盘自然也大多是谷长风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