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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牛抵第一个跳出来,就想一只斗志昂扬的雄鸡,昂着脑袋四下扫视一圈,才开腔:“臣有本要奏!少府曹时耗费内帑造赛马场,鼓动黔首百姓以赌博为乐,胡作非为触犯汉律,论罪当罢官免侯等候审讯!”
果然来了!
刘彻捏着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咯咯作响,满朝文武里就属曹时是他最中意的臣子,有眼力会说话还能办成大事,论恩宠丝毫不次于荣宠极高的韩嫣,要说重要性更是远远超过一个得宠的小亲信,只因年纪资历威望不达标才缺乏影响力。
三公九卿太讨人嫌了,头脑顽固不识趣,几次三番的对建元新政指手画脚,要不是曹时一直劝他戒急用忍。
丞相一派人越是咄咄逼人,就越应当小心谨慎,不要让卫绾抓住错处熟络到天子头上,否则天子的威望大失就拿不住三公九卿了。
曹时做的每件事都被天子记着,每次看到他受到攻击,在孤立无援中恶斗八方强敌,都会非常愤怒
刘彻的心里就像一团火被点燃,曹时是在为他挡刀,每一次挡刀都在为他的野心和霸业付出。
但是,刘彻觉得他太天真了。
治国又岂是一人事,没有盟友的力挺支持。没有党徒摇旗呐喊,只靠自己带着一帮小官孤军奋战,撑的过一时撑不过一世。早晚要阴沟里翻船。
少年天子毕竟接受十多年的储君训练,见过的听过的知道的手段非常多,从小就学习御下之术,制造矛盾分化公卿们的阵营,让他们保持争斗又不会撕破脸的地步,他是有不少的看法。
这次撕破脸始料未及,起因是丞相卫绾的一次猛烈反扑激怒了曹时。若不是发生的才仓促难以压制巨大的矛盾,刘彻也不会狠下心来死保。坚决不让曹时被驱逐出朝堂。
“不行!必须培植曹时的亲信,不能让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这样不符合我的目标。”
刘彻的心里作出决断,必须大力培养曹时的心腹党羽。只有一群人合力才能斗得过卫绾为首的三公九卿。
天子的目光转过去,曹时安安静静的站在班子里,没有出来反驳的意思,甚至连换个表情都欠奉。
曹时的表情落到所有人的眼里,嘴角含笑神态自如的站着,就像没事人似的没有动静,要不是点了他的名字,文武百官真的要以为自己看错方向了。
牛抵转过头,志得意满道:“少府曹时。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在等。”
“等?等什么?”
“等你们的奏疏全部上完再说,免得车轮战浪费时间。”
牛抵面色一沉刚想呵斥,看到丞相做了个手势才悻悻退回班子里坐下。
主爵都尉奴昂然而起。仇恨的火焰在眸中燃烧:“臣有本奏!”
“卿家说吧!”
“少府曹时鼓动赌博败坏民风,又操纵赌盘骗取黔首百姓财富,以一己之私坏天下风气,坏世道民心,此乃大罪也!论罪当免侯除国完城旦舂。”主爵都尉奴说道。
前面是听候审讯,属于待罪审查阶段。后面干脆订好罪名等着去做刑徒造墙修城,苦熬五年再恢复庶民身份。
刘彻闷哼一声。被太后王娡瞪一眼。
久不说话的太皇太后,突然说道:“主爵都尉说的有道理,为官不正败坏民风的人,不应出现在朝廷中,更不应该位列九卿之一。”
许多列侯脸色一变,中郎将复阳侯陈拾,中大夫杜衍侯王郢、舞阳侯樊它广表情严峻。
窦漪房释放强烈的信号,可以动手收拾曹时了。
“怎么办?为什么还不动?”樊它广差点给急死。
可曹时却一点不着急,盯着大殿角落的沙漏看个不听,好像那东西是他从没见过的稀世珍宝似的。
刘彻眉头紧皱,他并不知道半夜里发生多大的动静,但并不妨碍他对曹时的信任,天子也闷声不吭装作没听到。
卫绾昂首出列一拱手道:“少府用心是好的,迁徙40万豪强地主有一顶道理,造赛马场解决40万关东豪强败坏民风也说的过去,但臣不认同拆东墙补西墙的所谓良策,臣从不认为赛马场能够说明什么,聚众博戏竞猜能有什么意义?臣看不懂少府的动作,也不想穷就下去,少府是个有理想有志向的人,但是他的行为激进做法荒诞,屡次破坏长安的大好局面,臣不能容忍他胡闹下去,朝中文武百官也不能同意他胡作非为。”
弹章一出,满朝惊讶。
丞相隐忍多时终于出手了。
大行令田蚡的心情复杂,既想看到曹时大败亏输滚出朝堂,又不想看见太皇太后强势压制天子,三公九卿轮番耀武扬威。
太皇太后得势,意味着窦家人得势,这对王田两家非常不利,田蚡靠着姐姐王娡得以上位,现在靠着外甥刘彻成为九卿之一,离开姐姐和外甥,他什么都不是。
姐姐和外甥的地位,就是田蚡仕途的依靠,他可以丢下所有东西,唯独不能丢掉两人的支持。
朝堂上气氛压抑,空气紧张的近乎凝滞。
田蚡握着笏板眼睛不停的瞄,他看见外甥刘彻脸色一黑握着紫檀木珠串发狠。
看见功勋列侯们气愤的怒目圆睁,目光落到上卿的队伍里,发现身列侯上卿就没有一个着急的。
他觉得这很奇怪,按道理列侯上卿应该急的不行。或出列辩驳或低头认错,无动于衷只会让上位者很不愉快,认为这是在蔑视上位者的威严。
安静了许久。曹时忽然笑了。
“以丞相之见,该怎么处理少府才比较好呢?”
卫绾一愣,回过头仔细打量他,确认这小子没有疯掉,才说道:“我不喜欢做事不留余地,少府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罚去完承担实在有失体面。贬官到豫章郡做个都尉,保留秩比二千石的待遇即可。在京师之外好好磨掉你那身坏习气,说不定二三十年还能重回朝廷位列九卿。”
好嘛!
两张嘴皮子一翻就要贬官三千里,还附带安慰的告诉他二三十年后或许可以回来当九卿。
这二三十年就是他磨掉身上“坏习气”的时间,一句话几乎斩断曹时的未来仕途。对他辛苦积累的威望将是沉重的打击。
以前人们夸奖少府聪明能干,以后再提起他就会立刻想到“磨练二三十年”的坏印象,就像一个小时候犯错的小孩,即便改正错误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每次见到小孩的第一印象是他犯过错。
接受为期二三十年的“坏习气”磨练安排,曹时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有个二三十年的磨练期,未来无论哪个人上台当丞相,都不敢再提拔他回京师,即使关系亲密的盟友也要考虑舆论的影响。
威望被打下去。再想恢复可谓千难万难。
即便他傻乎乎的真去磨练二三十年,期盼着返回京师再任九卿,还有哪个丞相敢举荐他?远离京师二三十年。还有几个人还记得他?他的政治生涯就真的结束了。
啪啪啪!
“好狠辣的手段!好厉害的安排!好深沉的心机!我真的很佩服丞相的手腕,和风细雨不见半点烟火气息,要是给我二三十年,说不定也能做到您这程度。”曹时为他轻轻鼓掌,对着丞相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卫绾脸色微微一沉,都到这一步还选择坚持的死硬到底。他心里最后一丝耐心散尽。
郎中令贺冷笑道:“平阳侯曹时,你应该多多反省自己的错误。在朝堂上耍嘴皮子也算本事?赛马场带来的祸患早晚会显现出来,你早晚会被长安居民骂死,这足够你遗臭万年的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这样愚蠢的人怎么能理解陛下的伟大志向,又怎么能理解马政对我汉家有多么重要呢?扩建容纳数万匹马的大型场的成本是3亿钱左右,每年的饲养培育良马成本在3000万钱到2亿钱之间,投入的多选育的良马就多,反之一文不投说不定几年就病死大批马匹!按照天子的计划至少要建40个容纳万匹战马的大马场,投入的资本在120亿钱以上,每年的维护成本在12亿到80亿钱之间,国库一年财税收入也就40亿钱,没有我的苦心经营,少府一年收入也就40亿钱,试问怎么支撑大马场,靠衮衮诸公变出来吗?”
典属国石喝道:“你少说废话,赛马场败坏民风破坏民心,你就算有一百张嘴无法抵赖的。”
“荒唐可笑!人生来有好赌之心,遇到豺狼虎豹或逃命,或搏命,这不是赌是什么?莫非三公九卿常常聚起来耍弄博戏不叫赌博?民间摆摊博戏的车载斗量,请问民风坏了没有?若坏了,那是丞相的监管不力之失,若没坏,焉能说我坏了民风?”
曹时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临到头还不忘恶心卫绾一句让他心里添堵。
“哼!你在狡辩!”
“你怎么不问问你家亲眷几人买马票,如今又有几人坐在赛马场加油助威呢?”
典属国石心虚的退下,就连丞相卫绾也不敢插嘴,他老伴和女儿一早就带着孩子去看赛马比赛,要不是他要上朝指不定也要被拉过去。
指责曹时败坏民俗有点乌鸦落在猪身上,看的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的意思。
朝堂一下僵持住了。
三公九卿们紧急酝酿新的攻击,赛马场只是笏板上写着十几条罪证之一,但是损失的信心却无法弥补,天子脸上露出笑容,这是不好的征兆。
窦漪房眉头深深的皱起,没想到这帮三公九卿那么水,这才三两下就撑不住局面,她正犹豫着是否再加一句话来个一锤定音。
沉寂许久的谒者突然唱曰:“太中大夫赵禹,北军都尉李敢到!南越王太子赵婴齐、朝鲜王太子卫右渠、闽越王太子驺丑、东瓯王太子驺望到!”
赵禹行过礼,阴沉着脸语气冷如冰霜:“臣等不负使命,从四位王太子口中查出勾结三公九卿的罪证,昨日行贿黄金总价值1080金,丞相卫绾收受贿赂60金,御史大夫直不疑收受40金,廷尉牛抵收受80金……证据确凿,这是搜来的贿金。”
两口大箱子被踢开,哗啦啦的黄金滚落一地俯拾皆是。
“曹时!你好狠毒啊!”卫绾看到这黄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前一黑当场昏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