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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凉意的手。
纤细的,柔嫩的。
在他脸上抚摸着。
一个声音响起,低低的,带着压抑的抽泣,不仅不狼狈,反而因为那柔美的声音而让人只觉得万分怜惜。
“靖宁,靖宁......”
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终于用气声吐出三个字。
“他逃了......”
李靖宁睁开眼睛,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
他的母亲。
穿着清艳华裳,梳着繁复团髻,带着珠翠金钗的母亲。
艳冠汴京城的行首李师师。
“母亲?”李靖宁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这一切熟悉得让人心中不安。
“金兵就要攻到汴京了。”李师师顿了顿,露出一个带着泪的笑容来,完全没了往日的明艳,只让人觉得凄凉。但可悲的是,尽管看着可怜,却也透出一股楚楚之姿来。
我们逃吧——
他记得曾经母亲是这样说的。
李靖宁静静地看着李师师,李师师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们逃吧。”
离开汴京。
离开这纸醉金迷的秦淮街。
这里是大宋。
这里是靖康之变前夕的大宋。
徽宗刚刚禅位于钦宗。
金兵刚刚渡过黄河。
吴孝民刚刚究问大宋首谋坏盟。
太上皇刚刚出逃。
而等到三天之后,金国大军将会把整个汴京城团团围住。
然后——战斗打响。
最终以汴京城沦陷告终。
不过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距离金兵包围汴京还有三天时间。
三天——
对于李靖宁来说,三天和三年都是差不多的。
毕竟,就算给他三年时间,他也没办法改变朝廷。
他是李师师的儿子。
名字为靖宁,建中靖国的靖,遂宁王的宁。
第一个字取自徽宗第一个年号,第二个字取自赵佶第一次封王。
这只不过是李师师为了安抚赵佶的“帝王至尊”罢了,就连李靖宁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到底是谁,直到金兵冲进道观、李师师也香消玉殒的时候,都不曾告诉过他。
赵佶虽然对李师师颇为留恋,不过再怎么荒唐,也不会真的把他接进宫去当做皇子。若是赵榛,毕竟是皇子之尊,早几年回来,也许还能做些什么,不过李靖宁是什么也做不来的。
而且,他也不会想要通过“改变大宋朝堂”来改变靖康之变之后的种种耻辱。比起这种,他更喜欢粗暴一点。
——比如说,把金国王室屠戮殆尽什么的。
弱肉强食,昔日他身为弱者自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如今,情况颠了个个儿,他是不是可以稍微做一点......符合身份的事情?
李靖宁心里想了很多,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三岁少年,惊慌又惶恐,不安且无措。
“明天城门一开我们就走。”李师师又哄又骗的安慰了他一番,然后说道。她摸了摸儿子的脸,起身离开去收拾行装了。
李靖宁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等到再也听不到隔壁房间的声响之后,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此时还穿着浅色中衣,李靖宁也没点灯,凭着血族优秀的夜视能力在衣柜中找到一件苍色长衫胡乱穿上。他暗色的衣服不多,反倒是什么红的蓝的黄的有一大堆。虽然李靖宁不害怕被人发现,却也想尽量低调一些。
他身姿鬼魅,在汴京城的上空飞荡,悄无声息的来到汴京城城郊。
那里驻扎着南下的金兵,一个个帐子像是关着凶兽的笼,在夜色下透出令人惧畏的诡谲来。
营帐周围有士兵在守夜,火把明明灭灭的,摇曳在空中,仿佛随时都会因为一点小风而彻底熄灭一般。
就好像是大宋——大宋啊......
李靖宁嘴角微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同情什么,还是在缅怀什么。
那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一闪而过,李靖宁倏然出现在守夜卫兵的身后,因为年纪尚幼而显得有些稚气的秀丽面孔透出几分冷酷残忍。
指甲变得尖锐,染上令人不安的暗红。他抬手,毫无犹豫地用食指轻轻巧巧地划破了卫兵的咽喉,看着那汨汨流出的鲜血,内心毫无所觉。
哦——也许有一点想要吸血的*,不过很快就因为对金兵的恶心而消退得一干二净了。
他的动作十分利落,很快将所有的守卫全部杀死。杀戮仍然在继续,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等到天光泛白的时候,李靖宁已经把这个营地里的金兵屠戮殆尽。屠杀的对象不光是士兵,重点照顾了那些副将偏将之类的,尤其是攻破汴京的大将军完颜宗望,李靖宁还特意为了他金国宗室的尊贵身份、给他放了好久的血才割喉。
这只是一个开始——
李靖宁在心里想着。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功。所以,他不需要去“汲汲钻营”,只要用力量碾压就可以了。
因为,无论金国想出怎样的方法,都无法阻止他——
天亮之后,李师师过来把他叫醒了。李靖宁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睡眼惺忪”地穿上外袍,跟着李师师一起坐上了马车。
随着骨碌碌的车轮声,他们离开了汴京。
李靖宁也没有告诉李师师说金兵不会来了,他不打算改变李师师去道观出家的事,一方面李师师本人也不喜欢在秦淮街的生活,另一方面——
他就是在那儿遇上赵榛的。
想到赵榛,李靖宁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靖宁,你在笑什么?”李师师见了,有些奇怪,明明是逃离从小生长的地方,靖宁难道会觉得开心?还是......
“离开秦淮街很好。”李靖宁明白自己露了情绪,不过也不是没有借口可以说,他抿了抿唇,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然后才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很好。”
李师师摸了摸他的头发,眼中有些苦涩。
这孩子一直跟她在那种地方长大......大约是受了许多委屈的。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李师师并没有怀疑什么。李靖宁都快忘了自己十三岁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装得像不像。不过,如今刚好是靖康事变之后,国仇家恨的,会有什么改变也是正常的吧,毕竟还只是十三岁的孩子,性格转变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倒是还因为这个“因祸得福”了。
李靖宁有些讽刺地想着。
路上倒没什么人为难她们,虽然李师师看起来很美,然而金国的军事行动让大宋人都有些慌乱,已经顾不上一个女人了。
一个月后,他们到达了昔日的那个道观。
李师师拉着李靖宁的手,一起往山上走。山路其实很不平整,走起来累人不说,还容易摔跤。李师师说到底从来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哪里走得稳?更别说带个孩子了。
不过好歹李靖宁如今不是真的只有十三岁,没给李师师添麻烦,有些时候还不着痕迹地搀了搀李师师,让李师师走得更容易些。
他其实已经记不得道观的名字了,也记不得那些女道士的脸。也许是因为之前并不关注吧!如今重新经历一次,才正眼敲了敲山腰上的那座女道观。
不大的木门上,挂着一个明显饱经风霜的牌匾,上面写着“慈明观”三个字。
慈明——
倒也有几分意蕴。
李师师停下喘了喘气,等到缓过劲来,才上前敲了敲门。
也许是因为这家道观实在偏僻、平日里上山的信客甚少的缘故,开门的女冠来得很慢。等到大门“吱呀——”一声往外打开的时候,李师师额上的汗都快消了。
至于李靖宁——他自然是一点汗都没有的。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请问这位女居士,来到慈明观所为何事?”
这位女冠看着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柄上了年纪的拂尘,生得慈眉善目,很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位道长,奴家想要出家。”李师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低声说道。
女道长看了李师师好一会儿,又看向李靖宁:“这位小居士是......?”
“是奴家的儿子。”李师师明白女道长的顾忌,瞧了瞧李靖宁,又补充道,“如今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呢!”
虽然长得有些纤弱瘦小,但的确已经十三岁、到了舞勺的李靖宁:......
算了,母亲开心就好_(:3」∠)_
那女道士听了,十一岁在此时算不得小,却也到底不算大,她略一点头,便让他们进去了。
之后,女道士先是吩咐了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冠带李靖宁去厢房——尽管这么说,这女冠也有三十多岁了——然后,自己带着李师师走了,大概是去找观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
李靖宁一直在让自己看起来乖巧又懂事,不过,看着这熟悉的小道观,还没被染上鲜血、依然宁静的小道观,他还是没忍住,觉得眼睛有点酸。
带着他去厢房的女道士偶然间瞥见他眼中的雾气,有些诧异这孩子怎的哭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怕是来到陌生地方又离了母亲觉得害怕难过,停下脚步,有些生疏地安慰道:“莫要哭泣,观里大家都很和善的。”
这女道士姓杜,道号妙慧,从小在慈明观里长大,对于人情世故并不精通,因此以为十一岁的孩子也会因为离了母亲而哭泣。
李靖宁:......
喵喵喵?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已经把李靖宁当做小哭包的杜妙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