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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次日,宋绣绣是在一声重重的重物坠地声中醒来的。
他半撑起身,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便对上了地下青年震惊难言的脸。
人瞬间醒了个通透。
“你,你,你是男人?”
田五畴指着他,脸色发白,声音颤抖,都忘了从地上起身。
宋绣绣淡淡地“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漆黑的长发垂在腰侧,松松的领口处,露出一枚鲜红的吻痕。
田五畴的目光抽搐起来,他从地上弹跳而起,如遭受了巨大的愚弄,涨红了脸怒吼:“你是男人你他妈还要嫁我?”
宋绣绣纤长的手指理了理衣襟,那样简单的动作让他做起来便分外风情万种,他轻抬长睫,眸光流转,徐徐道:“并非我非要嫁你,而是你非要娶我,我已经千方百计地拒绝过了,你知道的,是不?”
田五畴浑身的血都逆流而上,他红着眼眶,牙关紧咬,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一字一句:“你把别人当猴子耍很得意是不是?”
宋绣绣微微摇头,伸手覆在他的手上,田五畴像被灼烫了一般,猛地松开他,宋绣绣顺势倒在了地上。
他身材窈窕,弱质纤纤,单从外表上看,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娇柔少女,让人生怜。
田五畴硬生生地别开目光,两颊的咬肌隐隐直跳,比遭受愚弄更痛苦的,是幻灭。
宋绣绣坐在地上,抱住双膝,黑瀑般的长发缠住腰身,在清晨微寒的光芒中,愈发显得无助可怜。
他说:“绣绣长期男扮女装,实属情非得已,并非有意欺骗田爷。如果田爷不能容,绣绣的嫁妆里,就是田爷赠送的房契首饰,绣绣物归原主。如果田爷见怜,容绣绣一个栖身之地,绣绣愿意以女子的身份终身服侍田爷,并努力刺绣赚钱,为田爷购置妾室,繁衍儿女。”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这样轻描淡写,田五畴终于忍不住转过脸来,目中是压抑的泪光:“就这样?”
宋绣绣不禁眉头微蹙:“不然呢,田爷还想怎样?当初,绣绣为田爷的诚意感动,才决定冒险一嫁,原想着就是田爷不能忍,至多不过赐一张休书,大家一拍两散,难道田爷还想把绣绣卖了填补损失不成?”
越想越有可能,心中抑郁发闷:“如果田爷非要这样,绣绣也只能认了,只求田爷见怜,不要把绣绣送去官府。”
田五畴字字咬牙切齿:“你也有怕的事?”
宋绣绣抬头看了他一眼,垂下长睫,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如果落到那些狱吏犯人手中,只怕会被他们玩弄致死。”
想到那种情形,宋绣绣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跪在地上:“求田爷见怜,其实绣绣除了不能生儿育女外,和女人也差不多,甚至比女人更好,昨晚田爷就-----”
话未说完,田五畴便像被蛰了似的,大吼一声:“闭嘴!”夺门而去。
宋绣绣怔怔地望着那扇不住开合的门,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撇了撇嘴,理了下长发,缓缓起身。
新婚第二日,田五畴便去了外地,两个月后才归。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生意上的伙伴,也是他的远房亲戚,论起来还叫表姨兄。
表姨兄一边进门一边啧啧称叹:“初听说你刚大婚就到外面做生意,我还不信,瞅瞅,这窗上的‘囍’还没揭呢。”
田五畴漠然地扫了一眼那个“囍”字,说道:“表姨兄第一次来我这里,先不急着走,中午我让厨房弄两个小菜,再整两壶酒,我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表姨兄撮着牙花子打哈哈:“那感情好,就叨扰姨弟了。”
正说着,宋绣绣从房内走出来,两两相见,各各一呆,特别是那位表姨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宋绣绣最先回过神来,嫣然一笑:“当家的回来了,这位是?”
田五畴的脸木木的:“表姨兄。”
宋绣绣款款行礼,声如莺啭:“原来是表姨兄,多有怠慢。”
表姨兄连忙手忙脚乱地还礼,眼珠子恨不能长在眼前的可人儿身上似的,口中没轻没重道:“不敢,弟妹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儿啊,表姨弟这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啊。”
田五畴的脸沉得如同阴了好几个月没有下雨的天,心里突然非常后悔把这个表姨兄请到家里来了。
宋绣绣抬袖掩唇,眼波欲流,笑意颤颤:“表姨兄过奖了,当家的既要招待客人,妾这就下厨整治酒菜。”
说罢袅袅一礼,娉婷告退。
单看身影,当真是美人中的美人,女人中的女人,谁能想到……
田五畴紧紧地咬着牙关,目眦欲裂,觉得刚刚平复了两个月的心火又开始复燃。
酒菜上桌,意外地可口,表姨兄边吃边赞,且多饮了几杯,嘴上愈发没了把门的,拉着田五畴的手醉话连篇:“兄弟呀,听老哥一句话,人生在世,难得一红颜啊,千万也别冷落新媳妇啊,”打了一个酒嗝,“你掰着指头数数,就让你可着劲儿地硬,你还能硬几年?”
田五畴:“……”
表姨兄醉眼迷离,絮絮叨叨:“所以……能享乐时且享乐,像你兄弟我,苦啊……你嫂子那张脸,睡觉时不捂着,都能做噩梦,生了几个娃后,越发不注意收拾了,出来进去,不知道的,都说那是我奶奶……”
田五畴:“……”
表姨兄:“你说,对着这样的女人,做男人的,谁还能硬得起来?好不容易十天半月来一回,也弄不出啥滋味,还抓我,踢我,说我没用,妈的,老子没用能让她生几个娃?老子没用能让外面的女人叫那么欢?”
又是一个酒嗝,语重心长:“……外面的女人不能找啊,费钱不说,可是要得病的呀,教坏了娃儿怎么办啊,要是你嫂子能有弟妹一个指头那么俊,你老哥也也不至于这么苦啊……”咕咚一声,滑桌子底下去了。
田五畴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拖到床上,起身出门。
到了他们的婚房,宋绣绣果然在那里,看到他,宋绣绣起身笑道:“吃完酒了?”
田五畴点了一下头,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宋绣绣打开,努力地睁大着美目,吃力地辨认:“嗯,……书……”
田五畴:“休书。”
宋绣绣小口微张,随即脸上便现出一种被金元宝砸中的巨大惊喜,一连迭声地称谢:“谢谢田爷,绣绣就知道田爷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一定不会把绣绣送官府的。”
喜滋滋地把纸折好,放入怀中,又觉得不够保险,转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梳妆匣,和自己的宝贝首饰放在一起。抬头笑道:“田爷饮酒累了吧,绣绣这就去给你倒点水泡泡脚。”
田五畴的心情当真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且看到他唇角明媚的笑意又十分矛盾地觉得非常刺眼,不禁道:“我还以为一般女子收到休书后都会哭天抹泪的。”
宋绣绣讨好地笑:“因为我不是一般女子嘛。”唇角微微下坠,“一般女子还能嫁个好男人做依靠,我却不能。”
田五畴目光微动,视线缓缓落在他微微露出一尖的三寸金莲上,答非所问:“为何不恢复男子身份,自谋生路。”
宋绣绣长睫垂下,唇角勾起:“如果可以,早就做了。”
田五畴不再说话,宋绣绣转身端来热水,放在田五畴脚边,然后半跪在地,帮他脱鞋袜。
田五畴不自觉地躲了躲。
宋绣绣道:“休书都已经下了,就当是最后一次服侍田爷吧。”
田五畴垂目看着他,声音略哑:“你不必如此,我已经让人为你备下一间绣坊,即使你没有我的一半财产,也不至于冻馁,更不用……委屈自己……”
脱鞋袜的手一顿,随即便是更加温柔更加细致的揉捏搓洗,宋绣绣低着头,田五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他的听到声音,如蒙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没委屈,谢谢田爷,绣绣只恨此身并非真正的女子,不能以身报答田爷……”
脚洗完,绣绣为他拿来新的袜子,袜子的一侧,绵绵密密缝有福字暗纹,既素朴又精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田五畴有些怔忪。
宋绣绣又端来些许酒菜,微笑道:“本该让田爷早些休息,只是绣绣不知道什么就要走了,这最后一席就当是向田爷告别吧。”
说完,挽袖斟酒,送到田五畴的唇边。
田五畴微微一怔,却不自觉地想起他们新婚之夜的交杯酒……目光不经意地滑到眼前之人的唇上,那唇也仿佛沾了露水的花瓣,是那让样嫣红水润……
他别过眼,仰起头,一饮而尽。
宋绣绣又斟一杯。
酒意渐浓,醉眼迷离中,田五畴喃喃问他:“当初……你为何要扮作女子?”
宋绣绣缓缓靠近他,声音低低:“你真的想知道?”
田五畴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向一边倒。
宋绣绣倾身扶住他,嘴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际,香软的气息扑在他的耳畔:“夫君累了,绣绣先扶你上床休息,然后再慢慢告诉你。”
田五畴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低喃了一声“绣绣”,又慢慢闭上眼睛。
宋绣绣把他扶到床上,轻抚着他的睡颜,长睫密密垂下,唇角微翘:“绣绣的身世,夫君你是不会想知道的,就让绣绣在离开前,最后服侍你一次吧。”
而后缓缓俯身,吻上他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