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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怎么说的,朋友不在乎多少,在乎真心。
沈清言素来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那些嘈杂的聚会能推则推,在美国十年也不过识得了李承天的姐姐,经她介绍才又认识了李承天本人。
社会这洪流容易冲散很多情感,譬如十几二十岁时勾肩搭背甚至一同上厕所的友情。人们一旦分隔两地,也许还会联系一年、两年或者五年,再往后,也许只会在曾经密友结婚的时候收到一书请柬,婚礼上喝酒叙旧,然后再各自向南向北,最后被岁月淹没,生死不知。
没有人敢笃定一个朋友在心中的地位是否足矣让友情源远流长到死的那天,沈清言也不敢,但是有一点她清楚地知道——杜冰是她最好的朋友。再把话说得严苛一些,她们都是彼此唯一的知心朋友。
兜兜转转了十年,这些畜生又找到了杜冰。杜冰日渐崩溃,她也好不到哪去。
瑞文市场部办公室里,陈斐打了一保温瓶的热水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在一个个办公桌之间游荡,定睛一看,发觉沈清言正竖着一叠软踏踏的资料纸张抵着自己的下巴,魂不守舍的。纸张承受不住下巴施加的力,软绵绵地塌了她的脑袋就一沉,眨眨眼摆正文件又恢复刚才的姿势。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斐狐疑地靠近,问她:“沈经理?”
沈清言回神:“昂,陈总。”
“是有什么事困扰你吗?我看你有些魂不守舍。”陈斐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画着圈比划,说话的时候眉毛也跟着做表情,很跳脱。
沈清言沉吟了声:“啊,也没什么事,可能是没睡好。”
陈斐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迈着少爷的步子打算去别处转转。
“陈总,”沈清言叫住他,他回身瞧她,“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律师?”
“律师?嫂……沈经理有什么经济纠纷?”他险些就要叫她嫂子了,忙不迭收回脱口的话。
沈清言摇了摇头:“刑事方面的。”
陈斐面露难色,这真不是他不想帮忙,只是平时都老实本分的公民哪里会闲得慌去犯些刑事问题,作为个小阔少,顶多也就和经济纠纷有些关系。可看沈清言那表情也不像是无缘无故就问的,他也不想折了她的希望,只好半敷衍地说:“我回头给你问问去。”
沈清言看到他表情也就没抱什么希望了,他这么说了,她也就勉强地笑笑:“好,麻烦陈总了。”
她以前老觉得什么事都可以自己解决,真解决不了的事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就好了。现在回头一看自己,变了挺多的,再嚣张的气焰和不服输的棱角都能被这俗世的戾气给磨平了,还不是要求己又求人。
陈斐转头小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水瓶往桌子上一搁,打了通电话。
“喂,哥啊。”
“恩。”
“你有啥认识的律师不?也不一定要律师啦,反正就跟法律有关系的。”他有点语无伦次,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自己怎么没问问清楚。
“法律?你公司要打官司么?”周闻声音波澜不惊的,没点起伏。
“不是,”陈斐拉长了音,“是嫂子,嫂子今天突然问我有没认识的律师,我还有点懵呢。嫂子一般不是不求人的么,我想肯定出啥事了。就问问你。”
周闻一听,皱起眉:“她……”
“唉,没说是什么事,反正不是经济纠纷,说是刑事方面的。哥你不是人脉广么,还是你帮她吧。”他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涌,估计是中午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哦呦了两声,“哥我去厕所,先挂了啊。”
嘟嘟嘟。
刑事?周闻揪着眉头想。沈清言能缠上什么刑事纠纷?他捋了一遍她的情况,思来想去只能是杜冰出了问题。
当年这起案子的受关注度很高,主要原因是z大方圆百里的区域从没出过什么事,连打架斗殴的事都不曾耳闻,结果一捅就捅出了这么大个案子,闹得人心惶惶。案发的美食街因为和学校就隔了一条街,教育局也派了人参与案子进度,再加上家长们的怨气和对治安的担忧,还有他们的前科,本来两个强|奸犯的罪行应该被判得更重的。可他们那边的律师伶牙俐齿的,黑的也能给说成白的,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和法官的勾结,最后白白减了点刑。可惜那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家里有点底子,太普通不过,某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根本不买他们的账。
这就是世故,社会教会他们的。
周闻低头找了找手机里存的号码,拨通了当时处理了远成一事的记者马临的电话。
“马临。”
对方叹了口气:“啥事啊兄弟?我忙得焦头烂额的呢。”
“查两个人。”
“名字。”
“方志国,魏范。”
马临执笔记名字的手顿了顿:“这不是那俩强|奸犯吗?”当时他还是个学徒,跟着组里的大佬们报道了这事呢,印象特别深刻。
“恩,查清楚了告诉我。顺便你有没有认识的律师?这方面的。”
马临得意地笑了笑:“认识,法官都能给你搞着,你别杀人放火我都能给你兜着。你马哥哥的实力非同小可。”
挂了电话后,周闻手肘乘着办公椅的扶手,在想事情。秘书敲了敲门进来,拿了一叠需要他签字的文件。
他抬手扶额接过,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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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言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前消失了好一段日子的水果酸奶塑料袋又出现了,她低头带着疑惑的表情看了眼沈卓。
“又是住四楼的叔叔么?”
沈卓搓了搓手,有点无措。
“可能是……”
沈清言牵着沈卓的手蹬着双球鞋往四楼去,扎着马尾,只是气色不大好,敛了她的朝气。
她刚摁下门铃,就听到门内乒铃乓啷的,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是个年约四十的女人,左手还套着清洁手套,房间里飘来一阵不知是消毒水还是洗厕剂的味道。
沈清言愣了愣,没想到是个女人。
那女人看到她,和蔼地笑了笑:“沈小姐啊,有什么事吗?”
沈清言想了想,以为是两个中年夫妻住在楼上,沈卓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自己,转念一笑:“我听我孩子说你和你丈夫两个人和他玩得好,这个……”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截下了。
“不不不,沈小姐您误会了。我只是先生请来打扫卫生的,这家就一个主人。”
沈清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提了提手上的袋子:“这个先交给你吧,麻烦转交给这家的主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和他说以后不用这么麻烦送下来了,不过还是谢谢他的好意。”
女人一瞅那袋子,也不伸手接,挠了挠头:“先生叮嘱了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能收下。您要真不想要,要不就等先生晚上回家吧。他这里隔了段时间没住,叫我来打扫打扫干净,说是今天回来住。我估摸着□□点能回来吧。”
沈清言一怔,也不好为难她,只说好。
晚上吃了饭洗好碗筷,她忙着让包子洗了澡,叫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看会儿书便好睡了。自己揣着钥匙拎着袋子往楼上去。
刚踏出去,她就感觉到了晚上骤降的温度,冷飕飕的风刮得她露出的胳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风还嚣张地从她宽松的裤腿里灌进来,她加快了脚步,想着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没必要回去穿外套了。
她摁下门铃,就把空着的手缩回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提着塑料袋,不停跺着脚产热。
清脆的开门声响起,她还僵着冻着的脸,人就被拽进了屋。
她慌忙伸手扶住门框,站定一看,竟是周闻。身后啪嗒一声,门被关上了。
沈清言一时半会儿还有点闹糊涂,讷讷地拎高手上的袋子:“这个……”
周闻侧了侧身,拿起边上挂着的衬衣,手一伸,往她身后探去,把她裹严实了,再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蹲下给她换上,半天没搭理她举着的袋子。他给她把外用拖鞋换成了家用的,完了还有手心搭了搭她露在空气里的脚背和脚踝,冰凉冰凉的。
“怎么不穿袜子?”
他自顾自地接下她举得老高的袋子,转身放到客厅的桌上。见她杵在玄关呆滞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偏头笑了笑。
“你不如进来看。”
沈清言听了,抖了抖脑袋,神志清醒过来,走了几步靠近他:“你怎么住这?”
周闻耸了耸肩:“两边换着住。”他伸手打开塑料袋,拿出草莓盒子看了看,皱眉,“坏了你别吃了。下次早点吃。”
哦对,她忘了放冰箱里。
他这样坦然自若,她有些不习惯。
他看到她表情,就知道她非要问出他为什么恰好在她楼上这事。
“看你搬来了,就找了间你附近的。”
沈清言可没被诓住:“我们搬来的那天你就在了,包子就和我说了四楼的叔叔的事。”
他知道她伶牙俐齿,斗前先认输地举起双手:“向党认错。是我刻意的。”
她一下子来了火:“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安排我的生活?你这样刻意让我找到这个房子,住到这里来,会让我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你懂吗?”
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有种突然又被人捆绑住的感觉,仿佛被人下了套,而自己愚蠢地一步步走进去。
房间里很沉默。
“以后别送了。”她烦躁地指了指被浪费的食物。
她刚转过身,就被周闻摁住了肩膀强制转了回去,对上他严肃的表情。他蹙着他的眉头,处在高处挡住了灯光。五官背着光,阴影刻画得尤为深一些。
“沈清言,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一怔:“闹?我怎么就成了闹了?你是觉得你解释过了我就应该立马欢天喜地地跟个傻子一样释怀?还是觉得你现在有钱了我就应该贴着你了?好,你就当我都释怀了。十年了,我们现在可以算是陌生人了,而我现在只是在拒绝一个陌生人的纠缠,有什么问题吗?”
沈清言像发射连环炮一样说了很多,他听着听着倒也不愁,反倒凑近她,脸几乎要贴着脸,就那么看她愤怒的细小表情。
“恩,那就当我重新追你吧。”
什么?沈清言以为自己听岔了。
“十年前是你开口提的交往,现在就换做我追你。”
他放开她,走到厨房,拿了本菜谱出来,翻了几页。
“明天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虽然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大戏吓懵了会儿,但还是很快反映了过来。
她瞥眼看他,鼻子里轻轻吭哧哼了声。
“我现在就拒绝你。你不用煞费苦心了。”
“恩……”周闻看着菜谱点了点头,拿了支笔走到沈清言身边的日历前提笔在今天的日期下写了几个字,甚是好看。
沈清言狐疑地看过去。
第一次表白失败。
……
“选吧。”他把菜谱摊开面向她,嘴角挂着笑。
沈清言瞥了一眼菜谱就把目光转到他的眸子里,弯弯的有无尽笑意。
“我脾气很臭。”
“知道。”
“……我很懒。”
“恩,过得去。”
“我……”
“你很骄傲,也不服输,闹起脾气来十头牛拉不回来,懒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的所有缺点我都知道,还需要我替你说么?”他看她呆滞的表情,顿了顿说,“那你现在可以选菜了吗?”
……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愤愤地说不出话来,视线飘过菜谱的目录。
半天吐出几个字。
“番茄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