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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蔹让跟着蓝玉一起六神无主的长薇和长萱先行退下,轻声哄道:“明天我会和龙君讲明,让他不要罚你的,别怕。”
蓝玉摇摇头。
白蔹沉下眼眸,那一点点看到画上人时的感动在被殷寒亭完全否定的一刻已然消失殆尽。
徒留下难以言述的空茫与伤心——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甚至还有一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愤怒——其实他可记仇了!
不相信他,记一次;吼他,记一次;扔他,记一次;小玉哭了,记一次;还想明天拿鞭子抽他?再记一次!等到殷寒亭明白他才是正主的时候,他要全部一起讨回来的!
至于那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崇琰,就是殷寒亭移情别恋的证据!
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上午辰时就要由侍卫首领亲自执鞭行刑。
蓝玉晚上没有宿在澜轩,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了侍卫首领影一,拐弯抹角地打听着情况。
影一和蓝玉的交情还是可以的,但他昨夜外出,并未亲眼目睹偏殿发生的事情,现在蓝玉一派心急火燎,他也只好根据龙君上朝会时的反应劝道:“龙君大概还没消气,姑娘避一避吧。”
今天进殿伺候的人已经换成了画春,她的确不好再去求见。
蓝玉自然也能想到,一会儿眼中就泛起了水光,“婢子也不敢进去叨扰龙君,只求影大人等会儿能够……”她的话说了一半,声音也压得低了。
影一看着塞进自己手中的金叶子和一小瓶药水,他早猜到了蓝玉的来意,依旧面色不改道:“蓝玉姑娘,我尽力帮你。”
蓝玉道了谢,匆匆离去。
影一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去检查行刑时所用的器具,然后趁人不注意,把药水倒进了抹擦长鞭的盐水桶中,接下来,就是在抽人的时候稍微手下留情就可以了,只要这瓶药水倒进去,多多少少总能护着点根基。
蓝玉的用心良苦他能够理解,那只小狐狸和他一起下去过深渊,胆子挺大,很讨人喜欢。龙君若不是气得狠了也不会这样,不过话又说回来,硬闯了龙君的偏殿还能活命,也算是龙君顾念先前的相处,手下留情了吧。
就在影一感慨之时,刑室外忽然有人禀告道:“影一大人,龙君有令,会亲自前来观刑。”
影一右眼皮顿时一跳,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主子被侍卫们带出澜轩的时候,长薇和长萱哭得都快晕了,白蔹挨个哄都哄不过来,直到离开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还穿着昨天那身绯红的华衣,过长的后摆扫过白玉石铺就的路,雪白的发丝撩至耳后,露出优雅的脖颈。
影七接到人时直接都傻了,半晌瞪着眼,他昨晚并未看清小狐狸化形后的容貌,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看。
白蔹有些歉然道:“影七大人,昨天一时情急,手可还疼吗?”
影七被他含水般地注视着,顿时心神乱跳,倒抽了一口凉气,话也不答直接跑了。
“???”白蔹纳闷,等走到了行刑地点,影一已经候在那里,他照例打招呼道:“影一大人。”
没想到一贯淡定自持的影一也像是见了鬼一般,不过他比影七所受的惊吓还要更深一点,因为他是见过崇琰本人的,所以这会儿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白蔹皱皱鼻子,只觉得这些跟在龙君殷寒亭身边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
影一抹了把脸,左看右看,趁着这会儿龙君还没来,赶忙道:“小狐狸,你……听我一句,龙君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受刑的……”以前是什么模样,还是变回来吧。
白蔹像是根本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隐含之意,只捏着长至腰际的发尾,根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哦,那就不要看。”
影一:“……”
可是看不看是由龙君自己决定。
影一见劝不动人,只盼着自己等会儿动手时能把握好力道,若是打得重了,龙君爱屋及乌心疼起来是他倒霉,打得轻了龙君看出刻意放水解不了气还是他倒霉。
他怎么那么倒霉……
白蔹见影一一脸郁结,还弯起眉眼笑道:“大人不用担心,我不会被打死的。”
影一:“……”难怪蓝玉得来来去去地帮他打点,这本人竟然压根没当回事,心也忒大了!
因为龙君说了要观刑,所以一直到辰时过去,刑殿前都没人敢擅自动作。
侍卫们扶着长刀,面无表情地守着院中静静站立着等待的白蔹。
晨光落在他的身上,慢慢把一头长发氲成暖暖的羊脂玉色,终于龙君姗姗来迟。
殷寒亭走进刑院时头上还束着发冠,整齐的朝服上一条褶子没有,侍卫们全都跪下行礼,只有中间那人一身红衣,无动于衷。
殷寒亭看到白蔹时脚步微顿,眼神明显变得更冷厉了一些,无法消融的冰雪积在眼底,威压愈重,任谁都感觉得出,龙君很不高兴。
影一叹气,心想这是何苦呢……
“在行刑之前,龙君可否听我一言?”在殷寒亭快要从他身边经过时,白蔹忽然道,“我闯的祸和蓝玉没有任何关系,不要罚她。”
殷寒亭脚步微顿,不置可否。
“还有这个……你还记得吗?”白蔹紧紧捏着手中的树叶,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画中那般将其放在唇边,轻轻吹起——
起初只是不太连贯的声调,殷寒亭瞬间脸色黑如锅底。
但是再往后,便能听得出旋律了……
曾经他无数次在他的耳边吹起过的曲子,那些个只用薄薄的一片嫩叶就能让人心驰神往的日子。
无数次的相拥最终确定下的心意。
他还不想放弃,他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哪里出现了让外人入局的差错,但只要这一次,殷寒亭还记得……
最后的孤注一掷,白蔹把希望全然寄托到了这一曲之上,全然不顾刑殿前所有人愕然的神色。他还像他当初那般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略带湿意,晨光下如同沾了露水的蝴蝶。
只要这一次,殷寒亭能够想起,他愿意原谅他一时对于崇琰的迷惑,原谅他昨夜对自己的指责,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再次相遇,白蔹不想就这样因为一个误会而轻言放弃。
“样子的确神似。”身边的男人忽地说道。
树叶婉转的鸣声戛然而止——
白蔹愣愣地转过头看他。
殷寒亭径直从白蔹身边经过,漠然道:“不过曲调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白蔹喃喃着,手中的树叶悄然落地,辰时早已过去,日光大亮,刺得他头晕目眩。
不可能的!
不可能忘记的!
说谎……
这明明……就是借口!!!
殷寒亭进了殿,坐上主位,画春伏地准备侍奉茶水,经过刚才那一幕,她连手指都在不停地打颤。
身体打晃的白蔹被侍卫们压住,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拖进殿中。
行鞭刑需要使用的鞭子和洗鞭水都已经被请了出来,影一把鞭柄握在手里,啪啪地隔空抽了几下,声音听在画春耳朵里像是惊雷般巨响,于是手一抖,茶盘倾斜,把刚烫好的茶给洒了。
殷寒亭冷冷道:“下去吧。”
“是……”画春低着头退下。
“行刑。”
影一试好鞭子,浸过放了药的水,对着白蔹道:“公子,请跪下宽衣。”
白蔹眼神扫过殷寒亭毫无波澜的面容,心里竟是比昨夜还要痛上百倍,他质问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连自己的耳朵都不相信吗?”
殷寒亭蹙紧眉头,捏着茶碗的手指骨节泛白,在看到吹奏树叶的那一幕时,他确实产生了一丝犹豫和猜疑,但这些最终都不足以改变什么,“你和崇琰差得太远。”
白蔹像是被人猛地从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冷得他连声音都开始发颤,“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