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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姑娘。”王涵宇依旧是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
同在州府见面不同,他身上穿的是寻常的棉布衣衫,头发简单地束起,看上去清淡到了极点,但即使如此,也遮掩不住他通身的风华气度。
“燕翎发生什么事了吗?”云夕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之所以认识王涵宇,不过是因为他是燕翎喜欢的人,还很有可能成为她的未婚夫。云夕前世最烦看到那种什么闺蜜插足好友恋情的故事,所以对于别人的男人,她也一直都选择敬而远之。
王涵宇摇摇头,“同燕翎无关,我只是想同你道别罢了。”
云夕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不会是看上她了吧?目光落在他一派风光霁月的眉眼,顿时又觉得好笑:自己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你要去哪里?”她总不好同王涵宇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便将他迎了进来。
云夕直接同他在院子中说话,云瑶很识相地领着别人走的远远的,虽然她也十分好奇,这王公子找她云夕姐姐是为什么。
王涵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杜姑娘你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眼中涌现出淡淡的忧郁,“我出身于官宦人家,自小锦衣玉食,上有长辈疼宠,下有弟弟妹妹崇敬,又幸得几分才学,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是旁人眼中的栋梁之才。”他顿了顿,似乎这样自夸自擂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说这些话,并非为了说明我有多好。”
云夕点头,“我知道。”虽然同王涵宇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云夕也知道他并非那种喜欢自夸的人,为人也十分低调谦逊。
王涵宇笑了笑,“在大家眼中,我的将来便是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考举人,中进士,当官做宰,光耀门户。”
“只是,这些却都不是我想要的。比起这些,我更宁愿粗茶淡饭,行走山水之间,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只是我的想法,在长辈眼中是大逆不道的,与世道不容。”
云夕算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打算离开王家吗?”
王涵宇点头,“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可是却仍然想要放纵这一回。至少我想做一回自己。”
云夕有些头疼,倘若王涵宇只是一时中二期叛逆的话也就算了,偏偏对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但还是选择了这一条道路。
王涵宇怎么做是他的事情,自有王家头疼,她唯一担心的便是燕翎,“那燕翎呢?”
虽然燕翎和王涵宇没有真正定下亲事,但两家其实已经有了默契,若是没有王涵宇离开这事,只怕这两年就要定下亲事了。
王涵宇神情涌现出一抹的痛苦,但更多的是坚决,“表妹,是我对不起她。她会有比我更好的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或许做出这决定让他痛苦,但他终究也选择遵从自己的心。
云夕可以理解他的做法,只是想起燕翎,她的心情还是不自觉沉重了起来。燕翎那么喜欢王涵宇……
王涵宇道:“表妹那边,还请杜姑娘,帮我劝劝她。”
云夕直接道:“你不亲自同她说清楚吗?”
王涵宇苦笑道:“表妹不愿意见我。”
云夕叹了口气,这两人,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王涵宇的表现,他不像是对燕翎没有感情,只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他的自由。她抿了抿唇,说道:“你就不会问一下她的意思吗?你所做的事情,说不定燕翎也会支持你。”
王涵宇却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在这一点,云夕是不赞同的。
王涵宇神情有些恍惚,一会儿后回过神,“我该离开了。”
云夕同王涵宇终究交情不深,对方之所以来找她,一方面是因为希望她能够帮忙抚慰燕翎心中的伤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觉得她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吧。
她看着王涵宇的背影,有种直觉,再见到对方只怕要好多年后了。
她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看看燕翎。现在阿玉已经逐渐上手店里的事情,加上还有云瑶在,她即使消失个几天也是可以的,只是会忙碌点。
她在这边犹豫着,戴家已经因为王涵宇的离去而掀起了惊涛巨浪。
……
戴府。
戴燕翎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橘子和梨子,在旁边急的团团转。
梨子开口劝道:“小姐,吃点东西吧,至少喝点水吧。”她家小姐自从接收到消息后,便好几天都没怎么吃喝了,还是夫人逼着她,才每餐用一点。才几天下来,她原本红润的脸颊便消瘦了一圈。
“我不饿。”戴燕翎声音冷淡。
倘若王涵宇出现在梨子和橘子面前,只怕就要被这两个忠心的丫头给狠狠揍一顿。
戴燕翎看着焦虑的两丫鬟,原本冷漠的神情微微转暖,她垂下头,一会儿才说道:“我肚子饿了,想吃圆真僧粥。”
这圆真僧粥也是云夕看她喜欢,送给她的食谱之一。
见到戴燕翎难得主动要吃东西,梨子和橘子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我马上就去吩咐厨房做。”
橘子红着眼眶亲自去厨房盯着,梨子则去给夫人通报这个好消息。
“姐姐没事吧?”戴燕熙的声音响起,嗓音温柔带着担忧,像是一个真心担心姐姐的好妹妹。
戴燕翎的神情一冷——燕熙只怕是过来看她笑话的吧。她不愿意在戴燕熙表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收起了原本软弱的心态,“你来做什么?”
她可不需要她虚情假意的怜悯。
戴燕熙用手绢遮挡住自己嘴角的笑意,“我只是为姐姐抱不平罢了。函宇表哥真是太过分了,就算不喜欢姐姐,也应该早日同姐姐说清楚,而不是等到两家人要谈婚论嫁了,才逃到外面躲避。”
“我和他之间的事,同你无关。”
戴燕熙叹了口气,说道:“哪里无关呢。姐姐你的名声不好,也会连累到我的。你大概不知道吧,现在外头,都说函宇表哥是因为不想娶姐姐而离家出走的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你是多差劲呢。”
戴燕翎的指甲直接掐进了手掌心,戴燕熙所说的话就像是锋锐的匕首,狠狠地扎到她心口,扎得鲜血横流。
戴燕熙见到一向骄傲的嫡姐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戴燕翎同她相斗那么多年,哪里不清楚她想法。她直接反击,“妹妹与其关心我的事情,还不如多给自己刷些好名声。娘最近正在帮你相看亲事呢。想必会给你找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
她可以继续幸灾乐祸,娘若是知道她今天做的事情,只怕会气得给戴燕熙挑选一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亲事。
戴燕熙嘴角的笑容直接僵住了。女子的亲事就犹如第二次的投胎,之前有姨娘在还好,还能吹吹枕边风。可是现在姨娘还在寺庙里受磋磨呢。她有些后悔自己在听到消息后,就赶过来看嫡姐的笑话,现在的她可不是以前那个备受宠爱的二小姐。
说起来,戴燕熙不过是因为之前被禁足久了,久而久之心里有些失衡。她眼珠微微一转,立即换上了为燕翎抱不平的想法,“其实今日妹妹过来,除了看望姐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姐姐呢。”
“我实在见不得姐姐被人蒙骗后,还将人当做好人。姐姐可知道,函宇表哥离开家后,去了哪里?”
“函宇表哥之所以不愿和姐姐成亲,那是因为他早就心有所属,他所喜欢的人,正是姐姐信任的好友杜云夕呢。那杜云夕聪明灵慧,容貌连妹妹都比不过,加上手段高超,也难怪能将函宇表哥迷得神魂颠倒。表哥一离开家门,便去寻她,说不定这下子两人就要双宿双飞呢,日后姐姐还得喊那杜云夕一声表嫂。”
戴燕熙的这番话炸的戴燕翎耳朵轰鸣一片,她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戴燕熙的嘴唇上下翻动着,一颗心却沉入了苦水之中。
……是吗?原来表哥所喜欢的是云夕?
这样的她简直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她眨了眨眼,忍了好几天的眼泪还是掉落了下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戴燕翎回过神,抹掉了眼泪。
“是不是二小姐说了什么?”梨子眼中闪过一丝的痛恨,“我就知道二小姐是来看小姐笑话的。门口那些丫鬟干什么吃的,居然让她进来了。”
戴燕翎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梨子,表哥,喜欢的是云夕。原来他不是不想成亲,他只是不想同我成亲罢了。”
梨子嘴唇蠕动,“不、不可能吧?肯定是二小姐骗你的,你别信了她的挑拨离间啊。”
戴燕翎眼泪继续往小掉,“要是真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明明那么信任云夕的!”
梨子劝道:“小姐,你可别听二小姐的一面之词,她就是希望你和云夕闹开来,你直接问云夕便是。你们两个是好友,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戴燕翎擦了擦眼泪,“你说的是,我得问她。”
她喃喃重复着这话,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
云夕是在熟睡中听到人敲门的,她原本今天睡得就浅,加上听力出众,听到敲门声后,便醒了过来。
她皱眉看向窗外,这大半夜的,到底是谁敲门的?
敲门声依旧不绝于耳,幸亏杜周氏他们都睡熟了,加上听力也没云夕那么好,所以才没被吵醒。
云夕匆匆换好衣服,飞快地开门,见到门口的人后她呆了呆,“燕翎?你怎么来了?”
而且还是在大半夜时来的。
她连忙将燕翎和梨子给迎了进来,又让护卫住在上回来时的房间。
一看燕翎的样子,就知道王涵宇的离开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以前的神采飞扬。
“你肚子饿吗?要不要我给你煮吃的?”美食一向可以抚慰受伤的心灵,云夕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揍人,那就是吃东西。
戴燕翎被她牵着走进房间,等云夕正要去给她煮东西的时候,她伸手拉住云夕的袖子,一字一顿说道:“表哥呢?”
云夕怔了一下,“王涵宇?他是来过我这里一趟,怎么了?”
这句话让戴燕翎的世界一下子灰暗了下来,她抓着云夕袖子的手无力地垂下,嘴里喃喃道:“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梨子也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云夕一看她们主仆两的表情,就知道她们肯定是误解了什么。她连忙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戴燕翎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怎么?你没和表哥一起离开吗?”
云夕这下明白她误解的点了,心中有些火气,“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离开?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她没想到自己的好友居然会怀疑她,神色有些受伤。她最痛恨的就是姐妹两因为一个男人翻脸的事情,前世曾经有个男的,仗着长得好看,还想在她和舍友之间左右逢源,脚踏两条船。后来那人被她和好友联手揍了一顿。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会相信我的,谁知道你过来却是为了这件事!”
戴燕翎看她的生气不似作伪,原本的悲愤也去了几分,“表哥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哈?”云夕简直要被气笑了,“谁跟你说他喜欢我的!我看他明明喜欢的是你吧,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你也会相信?是不是你妹妹这样告诉你的?”会做出这种搅屎棍一样的事情,除了戴燕熙,云夕也想不到别人了。
梨子立刻抓住机会说道:“小姐,我就说了,这事肯定同云夕没关系的,都是二小姐的阴谋,她就想要看你们两个决裂呢。”
戴燕翎抽了抽鼻子,眼睛红了起来,“你骗人,他哪里喜欢我?他明明讨厌我讨厌到宁可离开家里,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在云夕面前承认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这让戴燕翎更加痛彻心扉。
云夕叹了口气,燕翎这纯粹是当局者迷。
她拉着燕翎坐了下来,“真是个傻子,听风就是雨的。你那表哥喜欢的明明是你,他离开后,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所以才过来,请我多多开解你。我原本打算明天就出发去州府找你的,不信你问云瑶,我都让她们这几天担待点,好好照顾店里生意。”
燕翎摇摇头,“不可能,表哥若是真喜欢我的话,就不会那样伤我心了。”喜欢一个人的话,不是应该舍不得伤害他妈?
云夕道:“我曾听过一首打油诗,挺适合你表哥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燕翎慢慢重复这句话,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凭什么给我下了定义,凭什么觉得我不会陪他一起!”
云夕看着她,说道:“我也觉得他这样不好,根本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或许他觉得,他接下来的日子都会风餐露宿,觉得你跟着他会受苦吧。”
戴燕翎手紧紧揪着袖子,“还说喜欢我呢,却不曾相信过我。”
云夕慢慢开解她,“或许他是不想让你在他和父母之间做出选择吧,无论你选择哪样,都会感到痛苦。”
戴燕翎张了张口,眼神有些迷茫,“或许你说的是真的吧。”
她从小就习惯喜欢表哥,喜欢了那么多年,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不得不说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她,心情比起刚见到云夕时要好很多。至少她知道表哥并非不喜欢她,只是他有于他而言更重要的东西。至少,云夕不曾背叛过她。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居然真的怀疑云夕了,简直对不起这份感情,“对不起。”
戴燕翎很好的一点就是知错就改,“我不该怀疑你们的。”
云夕知道这不能怪她,实在是王涵宇当时选择来找她,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真的很容易引发这个误解。她问道:“你妹妹是怎么同你说的?”
戴燕翎将戴燕熙说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云夕摇摇头,“你这妹妹,对我是多大仇啊。”
戴燕翎侧了侧头说道:“她大概巴不得我和你闹翻,然后反手对付你吧。”
云夕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王涵宇这一走,便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燕翎难不成要一直等着他,等成老姑娘吗?
戴燕翎咬了咬下唇,在自己好友的面前,她难得露出了这样软弱的神态,“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云夕见不得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区区一个爱情就要把你打倒吗?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戴燕翎。你这几天先留在我这里吧,我带你到处走走。”她看戴燕翎纯粹是出身太好,难得受到这样的挫折,这才一蹶不振。
若是穷苦人家,烦恼吃穿都来不及了,哪有这点功夫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燕翎还没表态,梨子就立刻点头,“那就拜托云夕了。”她巴不得小姐能多散散心,忘掉一切的烦恼呢。
燕翎想想,与其呆在府中想这想那的,不如留在凤凰县好了。
她刚点头,肚子便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一路上她心神不宁的,哪有心思吃东西,现在肚子自然发出抗议了。
云夕噗嗤一笑,“我给你们煮面吃好了。”这大晚上的,她也没法做很多东西,动静太大的话,容易吵醒家里人。
送燕翎过来的护卫想来也没吃什么,云夕便多煮了几碗,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好几天的关系,燕翎将一大碗面都吃完了,连汤都喝得差不多了。
等所有人吃完后,云夕又烧了热水,让他们洗漱后,便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杜周氏他们猛地看到戴燕翎的出现,还真被吓了一跳。云夕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又让云瑶和阿玉好好开店。
云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姐姐你放心带燕翎姐姐去玩吧,店里有我呢。”
云夕第一站,便是带燕翎去了各个破庙,那些庙里基本都住着乞丐。为了以防打劫,云夕出门前特地让大家换上了不起眼的粗布衣衫。燕翎虽然不习惯穿这么粗糙的衣服,只是想起了表哥,终究忍了下来。
她以前就算出去玩,也都是去逛街道,鲜少接触到底层。
为了一个馒头打得你死我活的乞丐,累了就直接躺大街上的闲汉,还有全家分一碗粥的贫困人家,这些都是她不曾接触过的黑暗面。以前的她虽然在大街上看到过乞丐,还给过他们银钱,但基本都很快就抛在脑后。那些穷苦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还真不知道。
云夕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提点道:“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幸福,爱情是什么?他们根本不在意,更不会去追求。我告诉你这个,并非要你别去追求爱情。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你自哀自怨的时候,这世上还有许多人比你要更加不幸。你相信吗?那些女乞丐中,有不少人可以为了一个馒头,就出卖自己的身体。”
燕翎紧紧咬着下唇。这一路,虽然她们两个都穿着粗布衣衫,但是两人一个英气勃勃,一个明眸皓齿,自然也有一些打歪脑筋的人。不用远远跟着的护卫出手,云夕已经毫不客气地拧了他们的手。
她觉得比起云夕,比起有所觉悟的表哥,自己一事无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
云夕又拉着她去城里的人牙子那边。这人称万大娘的人牙子记性很好,还记得云夕,“这不是杜家的姑娘吗?怎么来我这里了?怎么,还有想买的人不成?”
这杜家从原来去年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成为了能够使唤起奴婢的人,在凤凰县也算得上传奇。更别提那杜家小店的生意更是让不少人红眼,偏偏没有杜家那些方子,根本模仿不来。
在万大娘眼中,这杜家只会更好,将来需要在她这里买的人肯定更多。
云夕原本只是打算带燕翎来看看,这下还真有这个想法。家里单单唐大娘一个人,终究有些分身乏术。
她直接问道:“你这里都有哪些人?”
万大娘立刻将她手头所拥有的丫头都找了出来,一共有二十个左右。这些丫鬟大多相貌平庸,说起来万大娘算是人牙子中比较有良心的人了。至少她还会打探一下主顾,不会将人卖进特别苛刻的人家,更不会把人卖到青楼戏班子那些腌臜地方。这么一来,她赚的钱就少了,一些家里养着漂亮女儿的人也嫌弃她给的钱少,直接卖到别的地方去。
云夕对万大娘道:“大娘,你能说一些这些姑娘的身世吗?比如说他们是被谁卖过来的,为了什么原因卖的?”
她只是想让燕翎知道这些女孩子的遭遇。
万大娘点点头,一一介绍了起来。这些姑娘,有的是家里为了生儿子,生了好几个女儿,养不起,索性将最大的两个卖出去,不仅可以省两张嘴不说,还可以贴补家用。有的是母亲去世后,被继母发卖的,也有的被哥哥嫂嫂卖的。
还有的是被好赌的父亲拿来卖了好换回银钱赌博的,还有的是自愿卖身。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让人怜惜的故事。
燕翎的眼眶微微发红,她以前被她娘保护得太好,根本不曾想过还有这些不平事。她自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也无法想象会有父亲为了赌博就将女儿给卖了。
云夕在问过后,最后买下了一对姐妹,姐妹两相差一岁,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妹妹的脸上还有一个胎记,因此没有什么人愿意买她,偏偏姐姐不愿和妹妹分开,因此这对姐妹留在万大娘这边好一段时间了。
姐姐叫招娣,妹妹叫迎弟,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她们两个在家中的地位了。
云夕看她们姐妹情深,索性两人都买了下来。因为妹妹脸上有胎记的缘故,万大娘还给她便宜算了,两人一共是十八两银子。
招娣和迎弟都很开心,跪下给云夕磕头。云夕可不习惯别人对她跪下,连忙将她们扶起。她之所以选上这姐妹,一方面是不忍心她们分开,另一方面也是发现这姐妹两的根骨不错,居然有几分的习武天分。至少根骨比云瑶好,云瑶的武学天赋已经算得上是普通人中的翘楚,十个中出一个的那种。
至于云夕,她那天赋就是所谓的天才,还是一百万个都出不了一个的那种。
两个人的生命还没有她一个簪子值钱,燕翎看了唏嘘不已,神情复杂,原本眼中的那点悲伤也散开了。在看到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生活,她觉得自己只纠结于情爱,寻死觅活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笑。
她忍不住凑到云夕耳边道:“不许在心里嘲笑我。”
云夕看她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笑了笑,“为什么要嘲笑你?我觉得你很好的一点就是善良,一些人,就算我带他们来看这些,他们也不会因此有所触动,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燕翎不一样,她会自责,也会怜悯这些人的不幸。这才是她们两个即使身份有所差距,依旧可以做好朋友的原因。
云夕觉得招娣和迎弟的名字不好听,就有心给两姐妹取名,她和颜悦色问道:“你们想叫什么名字?”
招娣更大一点,也更会来事,“求小姐赐名。”
云夕觉得会来事不要紧,只要为人忠心可靠就可以。从招娣为了妹妹一直留下来来看,也是个有情义的人。
云夕说道:“那就叫银丹和胡杨好了。无论是银丹草,还是胡杨,都是生命力顽强的植物。胡杨,即使在沙漠中,也能够挺拔生长,我希望你们能够像它们一样,坚强勇敢。”
“银丹、胡杨。”招娣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光芒,“多谢小姐赐名,从今往后,我便是银丹,妹妹便是胡杨。”
云夕买了这两人后便结束了今日的见闻。
回家后,见到多出了两个姑娘,杜周氏问了问,知道是云夕买回来帮忙做家务的,也就没说什么。有了她们的帮忙,唐嫂子身上的担子也可以减轻一些。
银丹还可以呆在她店里,帮忙做事,胡杨则在家中帮忙做点家务。这对姐妹平时在家也是做惯家务活的人,所以干起活来,十分勤快利落。她们姐妹两感情好,两人直接住一间。
这样算起来,杜家的人口也不算少了。
唐嫂子自从失了女儿后,看见女孩子总有几分的慈母心态,已经开始准备给这对姐妹做两套衣服。不过她最疼爱的依旧是阿玉这个义女。
今天出去一趟的收获比云夕想象得更大,戴燕翎虽然还没完全走出,但至少不再像过去一样沉浸在悲伤中。
她出门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二十两银子,她直接将这些银钱给云夕,让她买些米粮送给那些白天见到的乞丐。
云夕点点头,燕翎能有这个想法也不错。她也拿出二十两,云瑶则出了十两,凑成五十两,直接全部拿来买米,米的质量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差,就是普通老百姓吃的陈米。
然后唐嫂子帮她们一大早起来熬粥,云夕将粥抬在牛车上,到那些庙前施粥。
这附近的乞丐得知后,基本都凑了过来分食。
一连好几天,第一天云夕还会跟着去,后面就纯粹是燕翎带着护卫去了。不过她身边才两个护卫,加上那地方又是龙蛇混杂,为了以防万一,云夕还是同赖三说了一声。赖三便立即派十个兄弟每日帮忙维持秩序。
要知道赖三以前可是地头蛇,凤凰县的乞丐没有一个不认识他和他那帮兄弟,有这些人震着,根本没有人敢撒野。
燕翎整整三天时间都在忙这个,现在八月,正是秋老虎的季节,她皮肤还因此晒黑了一些,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很高兴。
她对云夕说道:“我总算找到点自己能做的事情了。以后我每个月的月钱就攒下来,每个几个月就去施粥一次。虽然我没法帮助所有人,但至少可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戴燕翎作为备受宠爱的嫡女,一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钱,她娘还时不时给她贴补一些。
云夕笑道:“这样也好。不过你现在回去的话,只怕你娘要觉得我没好好照顾你,让你晒得这么黑。”
燕翎不在意道:“没事,养个几天也就回来了。我娘才不会怪你呢,她还时常让我向你学习。”
按照她娘的说法,云夕心术正,聪明,又有手腕,是值得交往的人。
戴燕翎在杜家住了五天,打算等八月十二早上就回去。
十一号晚上,他们自然是早早睡了。
忽然之间,战神的狂吠声响起,划破了天际,其中还混合着哞哞的叫声和凄惨的叫声。
云夕立刻清醒了过来,匆匆穿好衣服。她跑出屋内,就闻到空气中传来的焦味,还有冲天的火光。
那个方向……正是蘑菇房。
云夕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将云瑶等人叫起,只有杜周氏那边因为怀孕的缘故,所以没有吵醒她和杜一福。
然后她直接推开门,果然看到她家蘑菇房着火了。
另一边,战神嘴里紧紧咬着苏韩氏的衣服,这个季节衣服本来就薄,直接咬进了她的肉里,疼得她不住地惨叫。另一边苏韩氏的妻子苏明发也没好到哪里去,受伤的哪只脚被哞哞用蹄子踩着,哞哞还拿头上的脚去顶他。
夫妻两看上去都很惨,云夕却完全不同情他们,心中只有滔天的怒气。
苏韩氏和苏明发手中都拿着火折子,显然这蘑菇房的火就是这对夫妻放的,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跑走,就被战神和哞哞给逮住了。
云夕上前,狠狠踹了过去,几个巴掌过去,打得苏韩氏和苏明发脸颊都红肿起来,苏韩氏的门牙更是掉了下来。
这点行动根本无法让她彻底发泄出心中的怒气。只是当务之急,还是救火要紧。
云夕直接拿旁边的草绳将这两人绑起来,然后赶紧去打水救火。
这一会儿的功夫,云瑶和燕翎他们也跑了出来,看到着火的蘑菇房,又看到地上这对狼狈的夫妻,他们也明白这两人就是放火的罪魁祸首。
云瑶狠狠踹了两人一脚解气后,也跟着打水了。
戴燕翎也带着护卫来帮忙。
这边的动闹的动静太大,李大娘他们也醒了过来。
因为打水救火的人不少,所以蘑菇房的火最后还是被浇灭了,幸亏云夕发现得早,所以并没有全部烧毁。
等火灭了后,李大娘、苏禾等人看着地上这两人,忍不住骂道:“真是黑了心肠的人,居然敢放起火来。”
“咱们阳河村怎么就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苏韩氏在那边嘤嘤哭泣着,只是在场的人看到这火折子,没有人会同情她。苏明发之前脚被哞哞踩着,到现在伤口处还在疼,不断地呻吟喊疼。
这个天气,一个不注意,火势大了后很有可能会牵连到这附近的其他人家,一想到自己家也有可能着火,这些村民就对这对夫妻恨得牙痒痒的。
脚程快的人已经去请陶天功他们过来了。
陶天功看着烧黑的蘑菇房,又看着地上这两人,痛心疾首地摇头:“造孽啊。”
苏韩氏哭道:“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只是想给杜家一个小小教训而已。”
云夕冷冷道:“你可知,你这个小小的教训,一个不小心就会害得我们杜家上上下下葬身火海。只是小教训就这样,若是大教训,岂不是要放火烧了整个阳河村。”
杀人放火,这件事已经触及到了大家的底线,所以没有人会同情他们。
陶天功也不多说什么,开门见山道:“云夕你打算怎么做?”
云夕言简意赅道:“直接把他们夫妻按照纵火的罪名送到衙门去。”
戴燕翎恶狠狠地看着他们,说道:“我也见过我父亲书房中的公文,故意放火的话,按照我大周律法,只有一个处理,那就是斩刑。”
戴燕翎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加上公文这种字眼……
苏韩氏和苏明发脸色立即苍白一片。
李大娘直接问道:“这位是?”
云瑶道:“这是戴家姐姐,她爹便是我楚州同知。今天若不是我姐姐醒得及时,只怕戴家姐姐也要遭殃。”
大家一听是官家小姐,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同知大家都知道的,比县太爷还大的官。连同知家的小姐都说要判斩邢,那就说明律法的确是这样的。他们心中也有些后怕,倘若不小心烧死官家小姐,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更是恶狠狠地看向这对夫妻。
古代对于纵火刑法都很重,因为老百姓的房子都是木头制成的,一旦燃起,稍不注意就要蔓延,对于可能造成火灾的行为,都有严厉规定。在前朝律法最严的时候,晚上在外面点火的更是要鞭打一百。
苏韩氏听到死的字眼,这才知道怕了,哭得涕泪横流,“我们不敢了,我们真的不敢了。看在没有人受伤的份上,放过我们这一次吧。我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呢,我们若是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云夕冷酷道:“你在放火的时候,可曾想过你的孩子?我之前就给过你一次机会,谁知道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怀恨在心。”这一次,说什么她都不会放过苏韩氏。
在场的人也是共同的看法,既然有胆子放火,就要有胆子承担起这个罪名。
苏明发突然说道:“这不关我的事,都是这婆娘怂恿我的,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犯下这样的罪。都是她的错,要砍就砍她一个人吧,放过我吧!”
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时各自飞。
苏韩氏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最信任的丈夫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她身上,被打击得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