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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使坏。”
风清嘉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壁炉,重新把室内变得温暖起来。明束素搬来了两张凳子,凑近暖处,风清嘉什么也没说就坐了下来。
明束素轻笑了一声。
“许久不见,先生不讲究君臣之礼了?”
“此次是为了贺霁儿的生辰。”
风清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轻。她伸出手靠近火,距离差一些便会被烫伤,而厚厚的衣裳还裹在她身上。明束素掌心已经发了汗,心下惊诧。
“若是你愿意,俗礼暂时放在一边罢。”
毕竟照情报看,离明束素大举攻下明子元的领地近了。
风清嘉想道。
如此静默了一会儿。
风清嘉像是好多了,她收回了手,才把目光巡回到明束素的身上。
“半夏和南烛明日早上到。她们已经有了治疗霁儿的法子,只是需要时间准备。”
风清嘉的肤色仍有些发白。
但她主动地和明束素说话,这让后者十分惊喜。
“皎儿,你越发怕冷了。”
明束素提道。
这和那位蒙面女子的说辞一致,不完全的蜕变会导致一些冲突,虽不似王霁体内的血脉冲突严重可致死亡,但是也相当不好受。
风清嘉点头,她微偏首,倚在墙上,脸色泛起淡淡的倦意来。
“蛇在冬天会一直沉睡,周尧偏热,情况好得多。不过,尽管现在是在重山上,但已快到春典了,我还能承受。你近来从白鹤那儿要到了新的图纸,铸造过程可还顺利?”
“没什么差错。阴阳使者近来带来的也都是好消息。”
明束素也慢慢地回,这样平淡的交谈也是三年来的第一次,她不想出什么岔子。
“我原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让风白鹤联姻,理所当然地站在子元那儿呢。”
“是这么打算。只是治夏被袭,很多关系就变了。白鹤还年轻,只凭着姻亲关系,站在子元那儿站不稳。何况明子元需要很大的支持才能和你们对抗,我毕竟是风家的族长。”
风清嘉答道,她心里清楚明束素只是在找话题讲。
她们的确需要缓和一下关系。
风清嘉便由着她。
“范家如何了?我私下去过几次环岁州,可惜都无缘得见。圣上曾请范家的人入京,也被拒绝了。子元那儿也是。”
明束素坐近一些,她不那么怕冷,反而因为靠壁炉太近而脱了大半衣裳,身上只披着浅白色马褂和朱红衫裙。
“朱色很称你。”
风清嘉嘟哝了一声,明束素确信她的先生是迷糊了。
“范家那儿,三年前出了乱子,他们本是站在圣上那边,但又改了主意不插手。”
“圣上脾气越加差了,近日上的折子说周尧的收成不好,又查抄了几个隐瞒不报的大臣,姑且补上了点窟窿。商家犹如水蛭,国库里有半数都入了他们口袋,研究巫蛊之术去了。圣上的做法不过扬汤止沸,饮鸠止渴。”
明束素轻笑。
“但商家帮着打了几场胜仗。时机抓得很准,况且皇后的命还...在......他们手里。”
风清嘉也跟着笑,然后就倚着墙睡着了。
壁炉里烧着的木柴偶尔爆出一两颗火花,重山上该是又下了雪,周围都静悄悄的。明束素看着睡着的风清嘉,终于感到安宁。
依赖先生是不行的。
明束素总是这么告诫自己。
风清嘉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明束素在静静地看着她。
这可有些吓人,她想。
“精神好些了?”
明束素拨了拨木柴,风清嘉注意到屋内多了几个火盆,热烈地燃烧着,窗被分开些空隙,寒风流窜,但并不冷,只是换了空气。
她从未发现皇女殿下如此会照顾人。
“你早该休息了。”
风清嘉皱眉,她免不了沾上说教的口气。
“皎儿这副模样真像是个老先生。”
明束素托着腮,她旧时上课时也爱这么做,此时看上去便有些少女的顽皮。
“只是你没老,而我老啦。”
风清嘉硬是转过了身,每当靠近明束素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一条真正的蛇,在被拔去身上的鳞片,疼痛难忍,可她难以控制,没有鳞片的才是人。
或许她是怀念从前了,风清嘉很念旧。
明束素走到她身后,轻轻以背靠着她,她们就像玩明束素小时候的游戏一样,互相轮流使力,你来我往地转换负重的一方来打发时间。
风清嘉清楚地听到明束素在墙上写字,一笔长或短,或直或勾,声音像是逗引些什么。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皎儿,你陪陪我。”
明束素悄声道,她踢了踢自己的靴子。
风清嘉想起来王霁也喜欢这么做,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够了,她便暗了嗓:
“我不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了。”
“或许。只是先生离开的这三年,简儿才发现一直都没仔细看过你。”
明束素转过来,她直视着风清嘉的双眼。
“以往跟着先生学书的时候,只跟着先生的背影,拉着你的衣角,想着让你回头看看我;之后长大了,却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远远地望着你,即使明明就在先生身边,也不肯去看看先生,真正的模样是怎样的。简儿没看清楚,先生的眼睛总是泛着雾气和微光,才如此温柔,却也不够透彻;没看清楚,先生的下唇要稍厚一些,抿起来或是扬开来,都极好看;没看清楚,先生,其实一直在看着,护着,守着我。”
“你看清了么?”
风清嘉轻声道。
她该极感动的,可只是握紧了手掌,努力掐出印子来,免得过一会儿,她就忘了。
“是。”
明束素把唇轻柔地覆上,呢喃。
“先生也看看我罢。”
“母亲是被午睡时,被蛇吓了,才加重的病情,后来仙逝的。我就是那条蛇。父亲从不告诉母亲这些事,她也不晓得生下特异的孩子有多伤身体。霁儿若不是被我照料,而是送去半夏那儿,现在也会好得多。你一直想知道你的生母是怎么死的,我早就知道了,但从来不说,因为我担心你会放弃争取江山。”
风清嘉道,她轻摇着头。
“我也一直晓得先生和家里有联系,是通过周尧出的笔,对么?”
明束素道,她看着风清嘉,后者却避开视线。
“自你在绛雪第一次我就留心了,青彦不怎么喜欢你,他也曾向我报告过。我也是仗着有先生和风家撑腰,才敢自己去剜族谈判,就像我突袭治夏一样。”
“你晓得?”
风清嘉惊讶着,此次再见,明束素身上隐隐缠着紫气。
她知道她会成功登位的。
“我装不晓得。”
明束素轻哼,她难得有些扭捏。
“先生不也总是这么做么?”
“殿下教训得是。”
风清嘉扬笑,她微踮起脚来,亲吻明束素的额头。
“那么,简儿要什么?”
“定天下,废士族,教化黎民。”
明束素一字一顿,她看着风清嘉,她出自名门大族,身后是跨越了两个朝代的士族。
“皎儿要什么?”
“定天下,废士族,教化黎民。”
风清嘉亦一字一顿。
第二天清晨,王霁醒得很早。
她打着呵欠走进旁边晋采雅的屋子,瞧见梳妆台前的摆设,不由得一笑。
到中午的时候,晋采雅和风清嘉一同下了厨。
黄半夏和南烛到的时辰刚好,晋采乐注意到南烛身边一条蛇都没有,放下心来。用饭时刻她们围坐在一起。楚佳人带了酒,尔玛喝了几杯有些微醉,便在几人的击掌敲碗声中,晃晃悠悠地转起舞来。
王霁换了新衣裳,淡粉色称得气色极好。
黄半夏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手痒痒想要先看她的病症,被南烛喝了一顿,讪讪地先自己吃了药,不忘先拿银针试毒,熬了三碗南烛才放过她,没再捣乱。
“嘉礼始——”
黄半夏唱道,南烛跟着重复了一遍。
王霁已然换上采衣采履,她跪坐在地,上首立着风清嘉和明束素。这原是上一任女王的屋子,晋采雅早先收拾好了,放好了香炉和夫子画像。
群狼在外低声地嚎叫起来,重山上没有丝竹乐器,这是晋采乐的提议。
“初加衣——”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楚佳人走了上来,她年纪最长,权代家长。
晋采乐在旁捧着发笄和罗帕、素色的襦裙,衣缘没有文饰,腰带是普通的细布带。
楚佳人为王霁插上发簪,披上襦裙,系上腰带。
王霁深深地一拜。
“再加衣——”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而后是晋采雅,她是重山之主,便做正宾。
晋采乐捧上新的发簪及曲裾深衣。
王霁再拜,晋采雅回半礼。
“三加衣——”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最后是风清嘉,她既为师长又为姐妹,此次也是由她来为王霁取字。
晋采乐捧出钗冠及佩绶。
王霁面向挂图,拜下最后一拜。
风清嘉高声道: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正韵甫。”
王霁亦高声答道:
“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明束素走上前,她的地位最高,便由她负责最后的祝词。
风清嘉冲她点了点头。
“祝词应由父母来贺,王爷愿让阴阳完成么?”
阴阳走了进来,他穿着玄黑大袖礼袍,南烛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疤已然好了。
“待霁儿生辰过去,阴阳自有交代。”
风清嘉看向王霁,而王霁重新跪坐下来,向自己的父亲行礼。
她想要让阴阳,或者说王佐之来祝词。
明束素退到了风清嘉身边。
“正韵,你且记着。人生苦短,今日活,便今日快活。”
阴阳顿了顿,他叫了王霁的字,这是表示把她当作成人对待的意思。
“而若为至亲至爱之人,死便也快活。”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王霁深深拜下,她嗅到阴阳身上药包的味道。
“礼成——”
黄半夏和南烛最后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