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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遍林梢叶角,寂静的夜空上没有星星,不算晦暗也不够明朗,像极了她与尔玛小公主博弈的结果。
微凉的空气卷进明束素的衣袍里,有些冷。
将那竹片送予尔玛不是没有风险,明束素深知这一点。
和剜族的人做交易,就如把千钧重物系于一发丝间,危险至极。
这本该由大将军楚羽做,更稳妥,也更名正言顺。明束素不过是个没经验的皇女,稍有不慎,她赔上的不止是军队,更多的是名誉,被扣上卖国通敌的罪名。而且,只要有一丝消息走漏被有心人听去,明子染和她的交易便瞬间结束。
但明束素不是退缩稳健的性子。
她也分明知道楚羽有多少顾虑和小心思,明子染也不会给她多少时间。
明束素骑着马思索着下一步的策略。
行到半道,空中忽而地窜出一只翠色雀鸟。它扑棱棱地打着翅膀,从她的身边刻意慢速飞过,一瞥之间,明束素瞧见,那红喙比她衣袍还要鲜亮。
鸟雀哪有如此不怕人的?
只怕是有人特意在同她打招呼呢。
青彦没有跳出,此时不知生死,而她若是不接不应,反倒落了下风。
思罢,明束素立即止住马,收起伏低前行之态,挺直了脊背。朱红鹤袍遮住她的大半张脸,轮廓被月色映照得虚幻不真实,隐隐有些肃穆,腰间小刀已悄然握在手中。
却又听得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反正不是藏在树丛里自找苦吃的楚羽就行。
她这会儿可没办法解释为何擅离军营。
翠鸟果然认人一般飞了过来。
这次它微扇翅膀,停在了明束素正前的空中,让她看了个仔细真切。
原是一只精巧至极的机关鸟。
机关术的大家不多,能做到如此的更是罕有。明束素思索了一圈,想不出人选,若是她的皎儿在的话,就能知道了。
明束素叹了口气,将它抓在掌中,翠鸟歪了一下头,并不抵抗,它的双目由翡翠石镶成,月华下璀璨生辉,十分讨人欢喜,木块连接的身体摇动时,连轻微的响动声也听闻不着,仿若真物。
“谁派你来的,小可爱?”
明束素戳了下翠鸟的喙,那碧绿眼睛闪过一道微光,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鸟口张开,吐出卷好的纸条,随即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光影浮尘中,明束素隐约看见一道细细的红色牵引着它。
有趣。
若有机会,给先生送一只玩。
明束素勾起笑来。
林中传来奔跑和打斗声,甚是激烈。
明束素知道那是青彦和鸟主人,于是松了缰绳,让马自然地继续前行,手中的纸条一瞥之后,便被她握得死紧。内容是空白的,但那纸条背后却印了一个大大的“明”字。
那分明是她父皇才拥有的印章所记。
在他和太子冉接连暴毙之后,便不知所踪,印章在何处,至今仍是一桩悬案。新政惠以为是明子染夺了去,明子染认为是新政惠私藏了,或是被明子元偷出了苍平。
明束素知道并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人。她最后一次见它是在鹿阁,明子冉暴毙之所。明子染心中有愧,从不敢踏入那儿,新政惠不像是收藏的模样,而明子元,当初偷跑出苍平的行李都是明束素收拾的,更无可能。
朱砂甚新,却一丝气味也无,显然是上好的料子。
印记可以造假,此人的目的面貌却真实多了。
冲着她来的。
“你的暗卫资质不错。”
轻柔的女声落在明束素耳边,而于马前,立着一位蒙面佳人。
她身上的衣料普通,仪态虽大方却能看出并非从小养成,手指覆着薄茧,显然是操控那样的玩偶日积月累造成的。
这还不是正主儿。
明束素如此断定,青彦已是一等一的高手,能将他制服,她背后的人想来更为可怖。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为何而来?”
“无名之人,不必牵挂。主人名讳,你却该是知道的。”
那蒙面女子抬头望她,从轮廓来看,有几分似异族之人,但却不全像。
“明昭华。”
明束素的手抖了一下。
而蒙面女子的语调似是极为认真。
“明氏族谱上确有此名,排辈是本王的祖奶奶,依姑娘所言,她仍在世?姑娘要忽悠我也该换个有理据的。不说祖奶奶不到及笄之年,便被强盗掳走不知所踪。就算她活着,而今也要近两百岁了。”
明束素嗤笑一声。
“怎么,你亲眼见证自己的先生容颜十年不老,而今谈起两百岁不死,却不信了?”
蒙面女子气定神闲,她似乎什么都知道,轻易点破明束素的伪装。
“明家能轻易夺取王氏江山,难道就一点血脉本事没有?回溯过去,明家原是鳐氏后人。若是天选之人,只需一声令下,便有千万人赴死跟随,你可知晓?”
“便当你说的是真,姑娘找我却是何事?”
明束素轻抚马儿,她歪了一下头,不以为然的样子。
若说长生,她是信的,更不免想起自己与先生之间的阻隔,但在外人面前不可露怯。
“主人让我送你一物。”
蒙面女子从怀中拿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丹药,火红色,如同跳跃的心脏。
明束素双目方一触及,便觉得全副心神被吸引了去,竟是连眼珠也不得转动一下去。而蒙面女轻轻巧巧的走上前,不借任何外力,一步一步踏在空中,将那小药丸塞进她口中。
青彦输在她手上,也是应当。
明束素被迫咽下了那药丸,却不难受,反倒似饮了井水沁凉舒适。
“你和主人真像。”
蒙面女子向明束素点了点头,她的语气神态分明是温柔的,却让明束素想起了早死的乳母,拼死将她送至明彰帝眼前的刚强女子。
“主人要我转告于你,莫要执着帝位,珍惜眼前人,她很是欢喜风家大姑娘。”
明束素这时终于可以开口。
她镇定的模样在蒙面女子看来十分幼稚,她家主人有时被吓到了也是这样,和假装自己是小老虎的猫似的。
“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于你没什么坏处,必要时,还可以给你一个活的机会。”
蒙面女子道,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中。
“莫要寻我,除非主人想见你,否则你找不见的。希望我们不用再见面,小家伙。”
“什么算不得伤?”
尔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是因为那明家皇女的几句话,还是刚刚楚羽说会杀了自己的坚决——她能轻易分辨出这个女人是说真的。尔玛只知道,她被勾起了好胜心,她想要楚羽像其他男人女人一样跪倒在自己面前,只求她的喜欢。
越是不可能,越是好玩不是么?
尔玛压抑下心头对如此想法的的怪异感,她就该是这样想的才对。
见小公主不依不饶地把自己的手拉到面前,而那灿烂的双目中分明涌动的是浅浅的情愫,本人却根本没有察觉到。
似她这等年纪最容易轻率认真。
楚羽皱了皱眉,尔玛或许有些脱出自己的控制了。
情爱这种事,最容易使人丧失理性。
那伤口不深,但需要包扎。
尔玛想了想,她的目光晃来晃去,盯上了楚羽的腰带。那是条银白色的锦缎,应该很柔软,不至于会弄疼她——尽管这个女人估计一点都不怕疼。
“明束素!”
尔玛忽而叫道,楚羽没有如她所想下意识地回头,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小把戏。那双锐利的眼眸还隐隐含笑,分明是在看笑话。
要是剜族的王子公主们都像她这般的话,或许她可以直接领军去把他们灭了吧。
尔玛讪讪的,她闭着嘴,伸手去拉楚羽的腰带,料她不会反抗。
“我帮你包扎。”
“剜族的战士连这等小伤也需要特地包扎一番?”
楚羽言语辛薄,她的呼吸扑在尔玛脸上,却冰冷得要命。
她看着尔玛的脸色由红转白,浑身绷紧,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小刀来捅她。
“这般刻意推开我的言辞,楚佳人,你真幼稚。”
尔玛把楚羽的腰带扯下,给她细致地包扎着,后者被她的言语一堵,竟是讷讷说不出话来,不管她再说什么,都是坐实尔玛的话。
她们是共乘一骑来的,自然也只能共乘一骑回去。
楚羽的腰带被抽去了,衣裳松垮,这让她有些不适应,脸色也不大好。
罪魁祸首之前占了嘴皮子的上风,却很开心。
“楚佳人,你几岁了?”
尔玛有些困了,伏在马头上,声音也有些飘忽,耳朵却竖得高高。
“到四十岁的时候,你真的会放下将军的担子么?”
“如果有合适的人接任,我自然乐得轻松。每日逛逛楚馆青楼,看上了好看的人,不管男子女子都抢回家去,岂不快活?”
楚羽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
“不许叫我的字,你与我没那么亲近。”
“你几岁了?”
尔玛锲而不舍地追问着,她的手拉着楚羽的衣摆,寒风就从空隙中攻占了将军的身体。哪怕她是土生土长的绛雪人,被这么冻着,也有些受不了。
楚羽投降,含糊地回答她。
“三十五。”
“楚佳人,你好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