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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岁,花神县。
天时近暮,一抹橘黄斜阳很是随意地躺在湛蓝与鱼肚白之间,亦如歌楼里倚门卖笑的娼/妓们,那态度比庵里整日吃斋念佛的老尼姑还要更加近乎道些。
妈妈催了,她们就客套地挥挥手里的丝绢,新画了胭脂的脸上摆起妖冶,或是更加妖冶的微笑。这种时候,总有想吃不能吃的穷酸客人既羡慕又鄙视地偷偷望过来,娼/妓们干得久了,眼睛比整日对着珍宝的当铺老板还要毒辣些,大多看着心情回抛媚眼或是白眼。真正有钱的客人还轮不上她们伺候,也不过是等着急上火的几个常客拉她们到角落里快活一番的无聊日子罢了,何必用心?
“秋衣,今日萼姑娘要择东床了,养了那么久,也终究要落到咱们这样啦。”
一个穿着青衣的高挑女子搂过身旁稍矮一些的粉衣女子咬耳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并幸灾乐祸。她扬扬眉,对着街对面的男子娇笑着,捏了怀中人的胸/部一把,狭促挑衅的表情让那男人低了头,灰溜溜地走开了。
“好姐姐,你何苦要为难陆子。等这年过了,手头稍一宽裕,他铁定又来寻你。陆子脑子浑,又没成家,没婆娘管着,多少身价已经败在你手里了,不如好心些,放了他去吧。”
被抱着的粉衣女子生得楚楚,真真一个小白兔样,说出的话也是悲天悯人。她反拍了记青衣女子的屁/股,笑得格外灿烂。
“呸,我放了他,他可肯放了我去?你这小蹄子总撺掇着我丢客人,莫不是你想光顾我么?啧啧,姐姐还真不稀罕你这模样的,瞧着就怕,铁定心黑!”
青衣女子说着说着又笑了。
“夏云姐,我这一片心还不是全向着你么?萼姑娘择东床的事儿,楼里已经准备了月余,妈妈也是真上心,保不齐这次能钓到大鱼,你替她惋惜个什么劲儿?倒是咱们,能不能趁乱捞几条小鱼吃吃,还要靠你的勾魂目呐。”
秋衣搂着夏云的脖子吧唧地亲了一口,引来周围姐妹的调笑声。环岁州风气不同别处,龙/阳磨/镜比比皆是,这对娼/妓便经常联手接些另类的活计,做得有名头了,算是歌楼里的一处特色。
“想那萼姑娘,生得真美,柳腰丰臀,又是个晓事知礼,会看人眼色的,最难得平常装得一股大家闺秀的气派,偶尔抛两个眼,啧啧,我都自愧不如。还不知真孟浪起来,该怎么个令人*呢!”
夏云说着竟是舔了舔唇,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
秋衣看着心里觉得好笑又吃味,推了她一把,点着外头的一人道:
“你瞧!那儿有个难得的俊郎君,你要是舍不得萼姑娘择个猪一般的东床,便将那小白脸哄进来罢!若是没银子,你再从荷包里挖些出来,送人家个好鸳鸯如何?”
“这会子嘴毒起来了,昨儿我怎么光听见你哭个不停呢?害得我一个人对付那好客人,今儿还多补了几层粉,怕露了伤。可怜你入行浅,我这一心软,遭了多少罪!再说那小白脸,生得么,是俊俏非凡,可惜是个女儿身,瞧着也不像是爱吃脂粉香的,怕是哪家年轻小姐好玩罢了。你要是真慈悲,还是放过她吧。”
夏云眼一扫便吃吃地笑了。那外头的男装小姐似是听见她笑,竟是转过身来,极潇洒地扇了扇手中的白羽,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你们这儿,今日有新姑娘要择东床?”
那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凑近夏云嗅了一口,邪邪地笑了,竟是让夏云心里忍不住一跳,不知为何多看了她几眼,认她是个同道中人。
“是啊,小姑娘要是感兴趣,进去瞧瞧便是。那萼姑娘生得好极了,没人碰过,你出个五百两白银大概就能赢了其他人,好好享受一番。”
秋衣拉过夏云,笑嘻嘻地当面戳穿那俊俏白面郎君的真实身份。大冬天地手里还拿羽毛扇,真不知脑子里装得什么草,这会儿居然真过来勾搭自个儿的人了。
男装姑娘看着秋衣挽着夏云的模样抿唇笑了笑,投去一个“我懂”的深奥眼神,抬腿迈进门去,引来不少姑娘笑意吟吟的调戏目光。她也一一回敬,时不时还送个*飞吻,作风十分淘气大胆。
“哎哟,稀客稀客!公子要去楼上雅座么,那儿啊清净,居高临下,风景呀也好!就是价钱么......”
老鸨还很年轻,保养得宜,看上去四十左右,一张笑脸上明摆着精明市侩,怕你是个女的就不花钱,却偏偏让人生不起厌烦之情,口里一个公子,一个稀客,亲热得很,给足了姑娘面子。
男装姑娘从腰带里拿出一片金叶子在鸨母面前晃了晃,嘻嘻一笑:
“楼上就楼上,便不知新姑娘什么时候出来择东床,我心里呀急得很。妈妈你通融些,若是可以,快些走个过场,我也好早点开心。”
“不知怎么称呼?”
老鸨一瞧那金叶子成色漂亮极了,心里一喜,满口应是。这生客好宰的道理谁不知道,她得赶紧安排底下买通叫价的人再多起哄些,指不定能赚个三倍呢!况且是个女客,让萼儿聪明些,等生客一走,再换个名目卖一次,哎哟哟,她这个年真是做梦也要笑醒!
“叫白爷就成。”
白小姐大方地笑了笑,又掏了片金叶子,放在鸨母手里,两张加起来沉甸甸的,比方才夏云说的五百两白银还要多些。
“白爷,您可真是个活财神爷!这么着,妈妈今儿做主,跳过那烦人的步骤。您呀,直接跟我来,去萼姑娘的暖房里,听个曲儿啊,喝杯酒。若是还想要小厮一起伺候,妈妈给您也一步安排到位,如何?”
鸨母心里算盘打得叮铃咣啷响,要是不通过明面上走,连换名目都省了,岂不妙哉!
“我不好男色,小厮便免了,妈妈保管没人打扰我们就是。”
白爷笑吟吟地,又赏了鸨母一片金叶子。
红绡帐,温柔乡。
白小姐走进这萼姑娘的闺房,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赏,屋子并不俗媚,反倒是爽气得很,显然主人是个不造作的人。
这时,那萼姑娘听见动静,心里纳罕,正巧掀了帘子也望过来。
鸨母见两人对上了眼,捂嘴偷笑,而后咳嗽两声,向自家的聪明女儿眨眨眼,转身就走了出去,细心地关上了门。
“萼儿,好生服侍白爷!”
“你叫萼儿?名字倒是有趣。花神县的人多以花为名,你却名萼,难不成是甘做陪衬么?可又生得这么好,可见反而是心气太高,不屑流俗了。”
白小姐坐了下来,萼儿便飒飒地走来,一边倒酒,一边笑着回她。
“只不过是贱名好养活罢了。若是真如白爷所说,心气高,又何必要呆在烟花地呢?不过萼儿性子和其他姑娘比,确实少些温柔,若是有什么冒犯的,还望见谅。这杯果酒,不烈且甘甜,略有些后劲儿,萼儿喜欢得紧,不如白爷也尝尝?”
萼儿伸出手,做个交杯,那露出的肌肤细嫩,配上她温言软语,情景着实旖旎动人。
白小姐似是已然迷醉一般,握着萼儿的手,将酒杯碰在唇上,眼见要喝之时,她忽而猛地用力,将萼儿往身后一拉,杯子一摔!
啪!
“怎么?我的白爷,不和你的美人儿喝交杯酒了么?一起上黄泉,做对生死鸳鸯,多么浪漫凄迷!”
一个浑身罩着黑袍的人坐在了红帐子里,声音粗嘎低沉,似是个恶毒老妪。
“啧啧,南烛,莫要总是这副吊丧样子出现,多搅人心情。这寻欢之处,你若愿意,我们大可以重温旧梦......”
白小姐拍了拍萼儿的背,推她出去,顺手塞了片金叶子给她。
“无耻!黄半夏,你竟还有脸提起!我宁死也不愿被你,被你那样对待!”
南烛的声音尖利起来,浑身气得颤抖。
“当日是你无故对我下毒在前,我将你下的毒喂你吃下,说出去在哪儿都占理。你下的是令人□□难耐的春/药,令我以为南烛你早对我有意,这才顺水推舟和你欢好解毒,如今你追着我喊打喊杀,实在令师姐我很为难啊。”
白爷,不,黄半夏摇了摇白羽扇子,扑哧一笑。
“师傅本就说过,她医毒双修,自己和自己比不出高低,才教你医术,教我毒术,让我二人比试,我对你下毒哪里算得上无故?那药无色无味,又不是寻常意味的剧毒,不易察觉,中了却是万分痛苦,实在是好选择,哪里是我对你有色心?况且我从小厌你,又怎么可能对你有意!你分明是有意戏耍于我!”
南烛越说越委屈,那黑袍也跟着颤动着。
“我的好师妹,师姐错了还不行么?你这一路来对我下毒不上百次,师姐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现在还特意上花楼来请你出来,咱们平静些说话,好不好?”
黄半夏走近一些,躲过三波毒针,才坐到了南烛身边。
“你那样对我,除了你死便是我活,哪里有别的话好讲!”
南烛冷道。
她怀里探出几条毒蛇,嘶嘶地朝着黄半夏吼叫。
“师姐我贱命一条,待该做的事情做完,南烛你想要怎么杀都行。只是此次出谷之事,无可挽回,而今我是不会再回去的。师傅已死,这世上我心里真正记挂的只你一人。南烛,听师姐话回谷去,可好?”
黄半夏向后退了半步,这些蛇可不是吃素的,被咬到一口,她非半个月不能行走不可。
“你不过早入门半年,年纪比我还要小些,不必以师姐自称!诚然,你医术略高我一筹,但我若继续这样赖着你,你无法安眠,迟早会露出破绽,被我毒死,我又怎么可能放弃!”
南烛怀中的蛇冷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