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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如何?”
仵作摸了摸额头冒出的汗水,回道:“大人,这郑大人是中了砒霜之毒暴毙的,只是……在郑大人的咽喉中并未发现砒霜。”他一手拿了一根银针,左手的银针通体洁白,而右手的银针有半截呈黑色。仵作的右手微微往前,说道:“这针验的是郑大人的腹腔,里头发现有砒霜之毒。而这根……”仵作把左手的银针比了比,“这根银针验的是咽喉,银针未变色。”
叶寻顿住,自语道:“这郑大人死得还真是蹊跷得很……”
仵作有些忐忑,停了一会儿,见叶寻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开口道:“郑大人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唯一致死的就是砒霜。”
陪在叶寻一旁的大理寺司直赵子箴说道:“郑大人的尸体是在卧房里被发现的,现场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郑大人自己当然不会自己服毒,那这砒霜是凶手硬灌的不成?只是床榻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呀。”
叶寻沉思,而后起身,对守在门口的侍从高声吩咐:
“备好马车,去侍郎府。”
今天是兵部侍郎郑大人死的第二日,等叶寻一行到侍郎府的时候,看见侍郎府设起了灵堂,灵幡随处可见。如今兵部侍郎的尸体还在大理寺给仵作验尸,这灵堂里自然没有侍郎的尸体。
女眷不便见外客,侍郎稚子幼小,接待叶寻的依旧是上次来时见到的管家。管家认得叶寻,只见是大理寺又来人,急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叶寻温声命令:“再一次把你家大人生前死后的事情细细道来。”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却让人感觉发冷。
管家一愣,见叶寻死死盯着自个儿,就老老实实说来:“四日前,大人与人相约游湖,归家后便饮食难入、头痛发热。后传郎中诊病,郎中说是染了风寒,好好将养将养便能好了。只是直到三日前的早朝,大人病情并未好转,只好告假待在家中。酉时,大人服用药物了,可、可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便发现大人已经僵死在床榻上了!”
叶寻知道,那碗药已经试过,并无毒性。当日侍郎接触过的东西都一一盘查,却都没有发现任何毒性。
叶寻又问:“当日给侍郎诊病的是哪家的郎中?快去带来。”
当日,因侍郎病得急,官家只好就近寻了西街的郎中来诊病。西街离侍郎府较近,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听得门外侍卫高喊:
“大人,西街仁德堂张郎中带到。”进来的侍卫手中压着的正是张郎中。
张郎中早上起榻时便右眼皮直跳不停,给病人诊病也一直心绪不宁,心中烦闷。直至官府来人,张郎中心中咯噔一下,心脏仿佛要从胸膛跳出来一般,急促不已。
张郎中忐忑抬头看了叶寻一眼,又极快的低下去,而后跪拜在地,“草民参见大人。”
“你之前给侍郎大人治病,是什么病症?”叶寻不等他回答,又问:“侍郎大人已死,你可知道?”
“草民知晓。”
叶寻突然拔高声音,“既是染了风寒为何会毙命?管家曾向我言明,郎中断言侍郎大人服药几贴便可痊愈,可侍郎乃经你诊治,喝下你开的药方才暴毙,你是何居心?”
张郎中大骇,口中高呼:“大人,草民冤枉啊!”
叶昕似笑非笑,语气淡淡说道:“本官领的是陛下的旨,是奉旨办案,你若是识相就从实招来,本官还可为你求情一二,若胆敢言语不实,便是欺君罔上。”
张郎中一听脸色青灰衰败,结巴着说:“大、大人,草民真的是冤枉的!草民、草民三代在京中行医,一直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不怠,唯恐砸了祖上的招牌!”
叶寻在张郎中跟前来回踱步,他说道:“经你诊治之后,郑大人便暴毙家中,你说同你毫无关系,本官却不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这、这……草民不知。”张郎中抖着声音说。
叶寻手指扣着案边,神色莫测。赵子箴在一旁道:“大人,您看这……”
叶寻对他罢了罢手而后对着张郎中吩咐:“再次写下你给侍郎大人开的药方。”
张郎中诺诺应是,拿着纸笔在,在地上伏地而写。写好后,他双手举过头顶,献给叶寻。
叶寻目光扫过那药方,上头写道:麻黄七钱,青蒿八钱,桂枝八钱,炙甘草五钱,杏仁四钱,白术五钱,党参五钱,干姜五钱,黑附子五钱。
张郎中见叶寻沉默不语,补充道:“草民开的是麻黄理冲散。”
叶寻瞥了他一眼,而后把药方递给赵子箴,说道:“拿进宫里,请太医瞧瞧,这药方是否有何不妥。”
叶寻起身,把手抄在广袖里,他吩咐道:“随本官去侍郎大人的卧室瞧瞧。”
他们一行来到郑杰的卧室内,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并无特别之处,都是很正常的摆设。
赵子箴在一旁提醒:“大人,房间内很整齐,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叶寻微微点头,并不答话。他拿起桌上的茶器中的一个茶杯把玩。釉色类银类雪,这分明是前朝兴盛的邢窑。邢窑在前朝享名于世,所烧瓷器无不受推崇,只可惜后面渐渐落败了。桌上的茶器,架子上的花瓶,案上的绿釉瓷,无不是邢窑烧的。这郑大人似乎很喜欢收藏这种瓷器啊……
管家见他一直不放手,便解释道:“我家大人生前最喜欢的便是这种瓷器了。这套茶器是他两月前在古玩斋买来的,爱不释手,整天拿来泡茶喝。”
叶寻把茶杯轻轻放下,问道:“按供词,郑大人当晚所服之药,是经之七房妾室——朱氏之手,对吗?”
管家应是,然后问:“大人可要唤七夫人来问话?”
叶寻颔首,在等着朱氏的当儿,他又在屋内翻了不少东西。郑大人死时,侍郎府并无动静,门窗也是一直关着的,屋内有人守夜,门外也有人守着。看来,这是一宗密室毒杀案。只是这砒霜下得太过蹊跷,叶寻寻思良久,竟想不到砒霜是从何处入了郑大人的口中。况且根据仵作所言,郑大人咽喉并无毒性,只是砒霜不入口又怎能杀人?这案子处处透着古怪,自叶寻上任大理寺少卿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案子,每条线索竟都是无迹可寻。
没一会儿,朱氏带到了。她脸色惨白,整个人精神不太对,看起来有些恍惚。叶寻上下打量她,问道:“郑大人死的那晚,是夫人侍疾的?而且郑大人所喝之药,是经之夫人之手,可对?”
朱氏听得此言,本来就惨白的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她连忙道:“大人,那药是妾身煎的没错,也是由妾身服侍老爷服用的,可、可妾身没下毒啊!”
“那药没毒,这本官自然知道。”叶寻寻了个椅子坐下,“你再把当晚的情形一一道来。”
朱氏只好心惊胆战细细说来。
那晚,郑杰回来得比平日晚了些,还带着满身的寒气。没过多久,他就嚷嚷着头疼,而后果真精神不振,并且全身无力,浑身发疼,直到第二天撑不住便晕了过去。官家急急出门寻了郎中去了。她平日里甚得郑杰喜爱,管家便找上她,说自家老爷与人游湖,吹了些风,受了点凉,让她这几天侍疾。
朱氏那时还为了能给老爷煎药而欢喜呢,这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哪个女人不是想破头争宠?自己在老爷病中好好照料他,等他病好后,想必就会更喜欢自己了。为了邀宠,她都是煎好了药然后自己送过去的,晚上也是歇在郑杰那里。前天晚上,朱氏也是早早煎了药,然后服侍郑杰服下,郑杰用了药之后很快睡着了。没想到一早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躺在床上的已是冰冷的尸体!
叶寻不着痕迹的往床榻那边瞧了一眼,被褥看起来有些凌乱,看来郑大人死后,他们还没派人收拾。他把目光收回来,问道:“这几日,有没有发现郑大人吃过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或者是突然对什么事情很感兴趣,言行与往常不同的?”
朱氏想了想,反复把那几天的事情都斟酌过去一遍之后,回道:“没有。”
叶寻在屋内走了一圈,说道:“夫人能否把郑大人一天所做的事情给说一遍?”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朱氏知道可容不了自己拒绝。她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阵子,然后开始说:“我家老爷平日都是卯时起塌,但是他病中在辰时才起。他那几日不舒服,外头又时常飘着雪花,所以轻易不出门。在屋里待得闷了才在院子里走两圈。对了,”朱氏拿起桌子上的那套邢窑茶器,说:“老爷每日都要拿着这套茶具泡茶喝,每次都侍弄很久。只是郎中说,老爷病中不宜饮茶,所以他这几日里,总是摸着茶杯唉声叹气的。”
“原来郑大人好茶……”叶寻沉吟,“郑大人可曾结过什么仇家?”
朱氏摇头,说道:“妾身嫁到郑府三年,这三年来,还未曾有人上门闹事的。”
叶寻把目光投向管家,管家弯腰答道:“老奴一直跟着大人,却未见他与人结仇。我家大人平日总是与人为善的。”
郑杰属于左丞一党,如今左丞在朝中一手遮天,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虎口掳须?并且朝堂最近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官员互相倾轧引发的血案,这个可能性不大。而郑杰在朝中人缘很是不错,这叶寻也是知道的。他对人都是笑脸相迎,处事很圆滑,甚少得罪人。唯一可能的仇杀却也没有线索可寻。
只是……叶寻勾起一抹笑容,在朝堂这潭深水里,他从不信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为人处事好到没有一个仇家。即便有,那人也不该是兵部侍郎的郑杰。就是自己,不也是有那么一两个政敌,经常在朝堂上掐得你死我活的吗?叶寻觉着,还是要按仇杀这个方向查下去。
叶寻理了理袖口,抚平不存在的皱褶,淡淡吩咐:“这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能碰。近期先把院子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踏进一步。”他看向赵子箴,说道:“赵司直,你安排人手,把侍郎府看好,每个出府和进府的人都要仔细盘查,事无巨细记下。还有前几日侍郎府是否增添了什么下人或者离府了什么人,这些本我都要知道,尽快弄清楚然后上报。”
赵子箴恭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