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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的致仕底有多大的反应,没过多久便显现的一览无遗,直接的后果京师四品以上已经有多人死在了锦衣卫大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人人自危也就是个正常现象。
苦于无计可施的大臣们只能寄希望于元辅大人。
张子麟等一干部堂高官集聚在杨廷和府邸外头,却得来首辅身体有恙不能见客的答复。
众人彼此对视片刻,也不会过多慌乱,都是老而成精的人,慌乱不是他们的习惯。
有人对首辅下人道:“既然首辅不适,我等也不便过多打扰,只求元辅能够在危难时刻主持好大局便是国朝之福。”
说罢,众人归去。
而府内谢阁上的杨廷和注视着门外之人的离去,摇了摇头,便对身边人道:“京师不能久留了,得想个办法离去。”
正当他起身下楼的时候,下人慌乱的脚步却惊扰了他,直皱眉头,只见其披麻戴孝心中却是一凉。
只听他道:“老爷,太老爷病逝了。”
杨廷和握住栏杆,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紧闭着双眼,内心痛苦,伤心,还有一丝庆幸?
不过片刻,愤怒的双眼便直视底下的人道:“病逝?太老爷身子硬朗,怎得如此突然?”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定是有人看到自己的处境,擅做决定?
下人,报信之人,他身后的幕宾齐齐跪倒在地,“绝无擅作主张的举动,老爷请明察。”
深吸口气,缓了缓痛心的情绪,杨廷和便知道了肯定是自己误会了,此去巴蜀万里路遥,老父亲去世之时,还未见现今之局面,一句巧合,却是正确之极啊。
“发丧。”
杨廷和胀痛的太阳穴疼的他很想休息,却又不能不提高警惕,张子麟的那番话已经表明的一干二净,必须要尽快保护好自己。
父亲啊,您的大恩,来生再报。
首辅丁忧,是个大事情,就连正德都预料不到,但随即,这却一桩极好的事情,他很多时候也在想,如果跟师傅杨廷和起了冲突,究竟该怎么办的好,现在好了,两三年过后,等朕理清了朝廷,到时候师傅再回来主持大局。
内阁首辅百官之首杨廷和丁忧了,这一个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大同,六扇门总督们心中就好似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眼下没有杨廷和顶在前面去发挥他的能力,很多安排又要重新制定,麻烦。
“杨廷和有说什么吗?”
“人选要他来决定。”
“荒唐,难道吾等费尽心机,却为他人做嫁衣?”
“我们的利益必然是大头。”
“先不去管杨廷和了,我们已经箭在铉上不得不发。”
※※※
“好久不见啊,钱大人。”
人最能适应环境,看似高贵的徐峻嶒徐先生,却很自然的捉着身上的虱子,也让钱宁忍俊不禁。开口道:“你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事件已经过去了半年多,文官们的判决最终还是同皇帝僵持在那里,谁也不愿意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结果,所以徐秀只能继续住在刑部天牢。
这里暗无天日,这里脏乱无度,这里蚊虫无数,如果要选择,宁可去地府锦衣卫,也不要在这个人间刑部。无他,刑部没锦衣卫有钱。
当然对别人来说,去锦衣卫九死一生,在刑部好歹还能活命,必然会乐意在刑部的更多一些。
整了整自己一身看上去脏脏的袍子,徐秀道:“不知道,但山人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一个人被关的时间久了,自然要会给自己解闷,自言自语变为了习惯,有人在也不忘玩耍一番。
钱宁也似乎看出了徐秀的目的,直接道:“松江府有山吗?”
“怎么没有呢,佘山、金山。”徐秀提醒道。
“似乎是个土包。”
“啧,大人前来有什么事情吗?”谎言被拆穿,徐秀也顺势引入了正题,直接道。
钱宁蹲在牢外头,手把着木头杆子道:“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算算看?”
听了这种话,徐秀利索的站起身来踱步,直接道:“时间算来,现在已经是正德十一年,你们的布局早就初见成效,虽然我在牢里头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可是最早的原点我是知道,甚至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如今不是皇帝得意,就是你们得意,而钱大人今日前来刑部大牢,必然是受人所托,不然就算再怎么是一伙人,锦衣卫要来刑部,显然不能够,所料无差,那就是张尚书或是六扇门总督们需要我的时候了。”
钱宁稍稍的拍了拍手掌道:“峻嶒先生的机变果然名不虚传,不错,张大人请我来与先生讨论讨论。”
趁着说话的时候,徐秀借着昏暗的灯亮打量了他一番,神秘道:“钱大人,我好不好和你打听个事情?”
“哦?请说。”
“大人真的上过龙床吗?”
被关太久的男人总是那样的神经叨叨,这个问题困扰了徐秀很久,怎么想正德皇帝都是个荤素不忌的人,而钱宁江彬又是两个美男子,十分得他信任,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钱宁的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都上过床了还背叛人家,不要脸啊你。”
虽然这只是徐秀和钱宁第三次见面,原先徐秀也不是如此口无遮拦的人,只能说将近一年的牢房蹲的人神经刀了。
钱宁直接道:“如今的峻嶒先生颇有乃师的风范了。”
“我师父?鹤滩公吗?你还是认识鹤滩公啊。”
钱宁道:“不,在下不认识鹤滩公,但鹤滩公的名望如今早就举国皆知,从他们的描述里,看得出峻嶒先生如今也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了,率性而为。”
徐秀笑的很开心,摆着手道:“荒唐,徐秀这点皮毛不敢跟家师比。”
心中却是不住冷笑,鹤滩公率性而为却是真性情,而学生我不过是佯狂而已,如今自身对你们有用,自然会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大度面孔,待到鸟尽弓藏,徐秀也就是到了死期了。
对于面前这位还活的好好的钱宁,徐秀心中其实也是很有想法的,原先的历史上,这位目前已经是被逮捕抄家,而他的位子早就被江彬所替代,可由于宁王的造反提早了,很多的历史脉络都已经变得无法捕捉。
遂道:“你现在都是锦衣卫指挥使,而江彬是什么职位啊?”
徐秀的确不知道,但此时提起这个人名,也是希望能够旁敲侧击一下。
钱宁眯着眼睛道:“江大人在陛下身旁听差。”
“钱大人说正事吧。”
一边聆听钱宁的述说,徐秀玩弄着手里的稻草,头埋得低低的,甚至背着身子,所求的,不过是让人看不明白情绪的波动。
此人口才伶俐,叙述水平不低,从他的嘴里徐秀必须分的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什么是夸大的,什么是春秋笔法的。
九边终于从不稳,变成了动荡,湖广总兵杨英,宣府总兵潘浩,大同总兵时源,延绥总兵王勋,四位将军宣布自立,不再听从朝廷认命,要求皇帝陛下除尽八虎。
徐秀打断道:“要求就这么简单?”
钱宁点头道:“就是这么简单,毕竟是君父。”
徐秀指着他道:“别开玩笑,你以为徐某人这么愚蠢吗?现在是除尽八虎,等你们要求我做的事情完了之后就是下罪己诏,最终就是退位。”
布了这么大的局,所求的不过是干掉几个宦官,谁会相信?
钱宁摇了摇头道:“先生不要为难宁了,具体怎么安排的,我也是不知道的。”
徐秀据悉背着身子道:“继续说。”
“陛下难以接受这种要求,只要求内阁平叛,将四镇总兵剿灭。”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徐秀却是笑了,放开了脑洞猜测了一遍,似乎和历史上并无什么不同?
徐秀回过头笑道:“钱大人,你知道如果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会怎么做吗?”
“愿闻其详。”
徐秀走近钱宁,同样握上了栏杆道:“欲使人灭亡,必使人疯狂。以退为进,有时候比一往无前来的更高,这是谋略,这是战术,这是残忍,怎么做?这四位总兵都是你们的弃子,他们的结局无关紧要,就算这些丘八能够被人煽动,也不过是一时的,真想要靠兵变推翻大明,钱大人,没有人会去信的,我大明百万带甲之士,光京师就有二十余万虎贲,怎么可能呢?而你们的主战场显然也不是什么兵阵上面。”
“造反,总得死人的,死一些人又如何?假装弄一些手段迷惑旁人,这是太自然不过的手段。”徐秀平静的道:“以我们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自然要出兵,接着他会打胜仗,他会连连获胜,这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他会携帝王之威理清朝堂,届时,他将无往不利,谁也阻挡不了他,而内阁的人会对其顶礼膜拜,百官会对其夸耀有加,这时,一位看上去威加海内的帝王便诞生了。而这位帝王同时又是一位喜好玩乐的人,如果亲信之人去建言。”
钱宁似乎也从里面听出了些什么,死死的盯着徐秀道:“去说什么?”
徐秀的眼神很有侵略性的盯着钱宁道:“如今反贼已经扫平,只剩下了那些不听话的东南商人,陛下不妨南巡一下,亲自去处理一批人,以陛下您目前的威望,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游览一下东南宝地,岂不美哉。”
“品尝到了无上君威的皇帝陛下,心性也就会大大不同,他手刃了鞑靼兵,消灭了宁王,摆平了造反,这武功直追二位先皇,又理清朝政,耳边的嗡嗡声再也不存在。就是一位不喜好玩乐的帝王,保不齐都会顺意,何况我们的正德陛下?”
钱宁深呼吸道:“然后呢?”
“然后?您看落个水如何?”
“呛。”
宝剑出鞘,抵在了徐秀的脖子下面,徐秀抬着脖子道:“杀了我无济于事,因为你们这么做,就算没我,成功率也很高,但对下一任皇帝的身上,你们同样难以把握,帝王的心思最难猜测,因为人心不在你们这里。”
感觉到越刺越紧,徐秀加快了语速道:“如果以后那位皇帝照旧不买你们的账,你们怎么办,难道再想个法子干掉皇帝吗,没用的,换汤不换药,而且遇上一个小心谨慎的皇帝,你们也不可能成功,也只有我们这位正德皇帝,才有可能是实现的对象,那么弑君基本上就只有一次的机会下,怎么最大程度的成功才是必然的,而我的存在,让你们看到了希望,因为我的无君学说,因为我十年来对民智的启迪,因为我对现实的针砭。”
徐秀闭着眼睛,其实背后都已经被汗水给打湿,天地可鉴,这与历史又有多大的出入呢?历史上,正德皇帝就是携扫平宁王反叛的威望一时间在朝廷上没有了什么阻力,能够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南巡也就是顺理成章,岂料却落水高烧,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见他似乎被说动,徐秀双指推开了面前的剑刃。手心里全是汗。
钱宁苦笑道:“先生,其实宁根本也不知道六扇门是怎么考虑的,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在下也明白了。先前举动,不是为六扇门,而是为陛下所不值。”
徐秀松了一口气,随即嘲讽道:“只有我们这位正德皇帝才让野心家看到了什么叫做好欺负。”
钱宁也只能无言以对。
事实的发展大致顺着徐秀所讲那般,然而皇帝的怒火就算不知道你们在阴谋筹划着什么,乱拳下去照旧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十几位巡抚,三位总督的人头落地,固然是监督总兵不严,何尝又不是君王的怒火难以控制呢。
内阁如今梁储、靳贵、蒋冕,三位主政,而百官都多夹着尾巴小心做人,留给他们可操控的空间实在不大,有心之下,只能顺着皇帝的意。
当再一次面见钱宁,听了他的叙说的时候,徐秀道:“可以放我出去了吧?”
钱宁吃惊道:“峻嶒先生,现在皇帝正得意之时,你怎么可能出的去呢?”
不出去不行了,不出去皇帝就要死了好吗?
徐秀道:“办法有的是啊,我可以像之前那次一样给你们写你们想要的东西,让你们去散播,但有一点,六扇门必须安排我假死离开这里,我要回到东南地收拾点东西,从此杨帆海外。”
钱宁道:“我可以帮你去联系一下。”正欲离开,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徐秀看出了他的犹豫道:“钱大人但讲无妨。”
钱宁叹了口气道:“先生,恐怕六扇门是不会让你离开掌控的。”
“嗯。”
“告辞。”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