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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泰的军队与安阳侯的军队僵持在渭河一带,战事一触即发。几日过去,安阳侯却一直按兵不动,收到建安传来的消息,杜朝阳几日前已出京,不知去向,大家都不知这位战场之神到底有何布局,然而他用兵如神,此时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免不得让安阳侯心慌,不敢贸然行动。
相对渭河两岸的剑拔弩张,将军府里也是硝烟弥漫。
原本将军府里就老夫人和夫人两个主子,老夫人信佛,脾气极好,夫人又性子冷淡,不与人往来,互相倒也不冲突,各自在各自院子里,也算怡然自得,是以将军府一直平静。然而今晨后院却出了个大事,说是一大早蓉烟就觉得身子不适,没多久下边便出了血,老夫人紧张得不行,赶紧请了大夫,可最后孩子却没有保住。
蓉烟倒是平静,也不知是悲伤过度呆傻了,还是怎地,倒是老夫人呼天抢地,她一直看中这个孙子,日夜守着蓉烟,如今岂能轻易接受这个事实,竟气得要冲到兰苑找秦艾词算账,哪还顾得她金贵的长公主身份。
最后还是后院一众丫头婆子拦着老夫人,才将将劝住,反是兰苑这边有人欢喜,也有人忧虑,譬如青和。
“这可如何是好,公主什么都没做,她一个奴婢滑胎,也敢算在公主头上!如今老夫人气得不行,迟早得闹过来。”青和有些愤愤然。
秦艾词却是笑笑:“你怎知我什么都没做。”
“啊?”青和却有些懵了,下意识看了眼如意,如意比自己稳重,公主大多重要事情都是吩咐如意做。然而如意并没有理会她,只对着公主说道:“如今还只是老夫人,待将军回来,恐怕更加麻烦。”
秦艾词合上书,貌似有些烦心,道:“青和说的没错,老夫人早晚要闹过来的,我可没精力应付,还是躲着吧。”
“躲哪儿去,入宫?”青和呐呐问道。
如意却不赞同:“公主乃陛下胞姐,别说老夫人,便是将军也不敢妄动公主的,公主何须退让。”
“怎么成了退让,一个屋檐下,为何不让自己好过点。”说完揉了揉额头,对青和说着:“让厨娘熬了山参送去西苑,我最近且在西苑住着,那儿老夫人去不得。陛下如今因为安阳侯的事情怕是精疲力尽,你们都别把府里的事情传进宫去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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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借口,总之,秦艾词终是一个人顺利待在了西苑。
屋子里,秦艾词双手浸在水盆中,慢慢拧过干净的帕子,替杜朝阳擦拭着身子。如今已是盛夏,就是呆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过不了多久也是汗流浃背,何况怕硌着伤口,杜朝阳还躺在软柔的棉絮垫子之上。
因为要注意不能让汗水浸湿伤口,平日都是陈风帮着将军擦身,这活儿男人做着总是比不得女人,况且,属下与妻子,截然不同。
秦艾词用湿凉的帕子拂去杜朝阳额间的细密汗珠,慢慢往下,他的眉毛浓郁,听宫里老人说,眉毛浓郁的人凶悍执着,却有福气,如今看着杜朝阳,好似有些道理,却又不那么有道理。
他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初次见面,秦艾词就盯着杜朝阳的眼睛看,那乌黑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光亮。
高挺的鼻梁,削薄的红唇,这些都曾是她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如今,其实还是很喜欢……
许久不敢这么肆意打量杜朝阳了,甚至平日里每看他一眼,都会有心里的计较,如今他伤重,她才能这般静下来慢慢欣赏着他。
擦拭完脖子,秦艾词换过水,继续往前胸抹下去。秦艾词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他以前算不得文弱,却也俊秀,然而边关这些年,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黝黑结实,尤其是手下抚着的那一道道的旧疤痕,有些已经淡去,有些仍旧狰狞,这是战场留给他的,他的荣誉来自战场,伤痛依然来自战场。
“做士兵不辛苦么?好好的杜家小少爷不做,却去边关吃这么些苦头。婉言说你故意透露消息是为了我,不想做我的小舅舅?我倒不是很信,但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真的是,那,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胸前擦拭得差不多了,秦艾词转身拧过了水,替他擦拭手臂,他的右手臂上有一道浅粉色的伤痕,应该是新伤,也没多想,毕竟杜朝阳身上伤痕太多,指不定那次战场上留下的。
“昨日我看见何卓,何家人,果真除了何意,我都看不上。”秦艾词撇了撇嘴,想起了那个温婉的何鸢。
慢慢地,她开始替他擦拭手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没有一丝伤痕,竟比女人的手还漂亮,如果不翻过来看他因握枪起茧的掌心。她继续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昨儿看何卓右手好像废了,也不知得罪了哪个人物,他这样的性子,总是要出事。”
正说着,脑海里浮现几月前的马车惊马,秦艾词突然反应过来,再抓过杜朝阳的右臂,虽不确定,可她隐隐觉着,他右臂上的这道伤痕是那次留下的,因为是长绳磨过,所以印迹才这么长,不似刀枪……若真是这样,何卓的手,莫非也是杜朝阳命人废去的?
秦艾词有些不解杜朝阳与何家,甚至与何鸢的关系,即便面对照顾了老夫人多年的婉言,杜朝阳都不假辞色,更别说其他女人,可偏偏这个何鸢是个异数,除了她以外的,一个异数!
“夫人,汤药来了。”陈风端着药碗走近,却提醒着:“将军昏迷不会张口,汤药并灌不进去。”
这些日子,影卫们也试过不少方法给杜朝阳灌汤药,却都喂不进去,最后只得想办法用布蘸了药水润湿唇瓣,一点一点喂进去。
“你且放着,我自有办法。”秦艾词一边拧着手帕,一边说着:“正好,过来替将军翻个身,小心别动到伤口。”
杜朝阳身上能擦拭地方的她都一丝不苟擦干净了,但毕竟力道不够,想来背上得热出痱子了。杜朝阳看着精瘦,体重却不轻,两个男人才勉强给他翻了身,待秦艾词擦拭完,他们才是端了水盆退开。
秦艾词揉了揉酸累的肩膀,不禁笑了笑,她哪里这般伺候过人,要不是担心丫头们嘴巴不牢靠,她也懒得自己亲自动手,她却不知,曾经她生病时,杜朝阳也是这般小心翼翼一丝不苟替她上药擦身。
端过药碗,这碗汤药里掺和了千年的老山参,秦艾词特地询问过了大夫,喝了许能有效。将汤药放置在嘴边,慢慢地将碗中汤药吹凉,用唇瓣试了试温热,正好合适,而后她竟将汤药灌进了自己嘴里,低下头,嘴巴贴上杜朝阳的,舌尖掀开他的唇瓣,一点一点将汤药灌进去。
周而复始几回,汤药已经见底。虽也时常有些汤药从杜朝阳唇瓣溢出,但相较用布蘸着汤药的做法,却是好了许多。
若不是杜朝阳这一次重伤,她从不敢想她能做出这般大胆事情,然而若一直灌不进药,她却担心他撑不过来,尽管大夫说他身体逐渐好转,她还是担心,很担心!
丝帕将杜朝阳唇角边的汤药抹去,秦艾词握着杜朝阳的手,五指相扣,撑在嘴边,喃喃说道:“你倒是快些醒过来,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你不在,我会害怕。”这个他曾最不信任的人呢,却是她心底深处最依赖的人。
握着的手慢慢垂下去,不知不觉,秦艾词已是趴着入睡。一觉睡了一个时辰,期间陈风有进来,虽担心夫人的睡姿,又不敢上前打扰,最后还是远远退了出去。
因为姿势不太舒服,睡醒时,只觉得脖子歪着拧不回来,痛得厉害,而被秦艾词枕着的杜朝阳的手上也是一个红红的印记,秦艾词替他揉了揉,才自己站起身,脑袋试着上下左右的缓缓摇动,半晌才是恢复过来。
起身,秦艾词往外边书房走去,陈风并不在,她站在原地愣了会儿,而后扫视了一眼书房,摆设并不复杂,没有几处可以藏物件的地方,却不知可有暗格。
先从杜朝阳的书桌翻看,而后才是身后书柜,一格一格翻找,书柜上确实有一些失传已久的珍贵拓本,却并没有秦艾词想要的兵符。
担心陈风随时进屋,秦艾词找得有些急切,退身时,却不小心撞到了书柜边的画缸。好在眼明手快,秦艾词及时扶住,并没有让它碎裂,然而画缸里的几幅书画倒了出来。
无奈,只能蹲下身捡起散落开的书画,秦艾词一眼便认出散开的那副是王羲之的书法,她最喜的是王羲之,但杜朝阳却不是,他收集这些,是因为她?
不是欣赏的时候,快速地将书画捡进画缸,然而最后一幅卷轴握在手中时,秦艾词却是愣住。
画卷用红绳系着,并看不见里头,然而画卷上那黑乎乎的一团淡淡的印记却让她觉得熟悉。
及笄那年,先帝请了大梁第一画手高河替秦艾词画了幅画像,夜间她打开画像欣赏,却不小心打翻砚台,污了一块,担心父皇知晓,便偷偷藏了起来,过了许久想起来,却再也找不到了。
秦艾词解开红绳缓缓打开,画卷上娇小的少女头间挽着一只碧玉簪子,长发及腰,站在花丛,笑靥如花,人比花娇。
仿若回到那年春天,百花苑中,她低头嗅着兰花,身后杜朝阳缓缓朝她走近,清浅叫着:“长乐。”
那声音真切得让人怀念,那时,他们还年轻,一切还美好。秦艾词眼眶微红,而后缓缓卷起画卷,然而轻柔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长乐!”
秦艾词一惊,刚刚竟不是回忆中的声音?秦艾词站起身,看着里屋,有些不敢确定,但是眼泪却在那一刻止不住地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