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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大家怎突地都往西边走去?”
桌子上垒了五个小蒸笼,秦艾词肚皮滚滚,心满意足后却发觉人群正都在往镇西变动,心中好奇。
“小镇上有个风俗,每年七月七年轻男女都会去河边放莲花灯,可要去看看?”
杜朝阳才说完,秦艾词已经起身,跟着人群的方向走去,杜朝阳却是瞥了眼被她落在桌上的两朵荷花,渐渐眯起双眼,街头不少叫卖莲蓬的,却并没有卖花之人。
人群步履匆匆,被接连撞了几回肩膀后,突地一双大手握住自己,高大的身躯替她挡过了身边之人。秦艾词抬头,见杜朝阳正对着她微笑,心中安定许多。
镇上有一条河流自西往东,贯穿整个镇子,而此时上游的河面上满满是燃起的莲花灯,琳琅炫目,岸边三五成群,皆是青年男女。
“好漂亮,我以为只有上元夜才有花灯可看呢。”秦艾词看向河面,赞叹道。身居深宫,在建安她也只瞧见过一次花灯的壮观景象,如今算算,已隔好多年了。
杜朝阳笑笑:“江南多莲,七夕时,姑娘们会用莲花做灯,放灯河上祈福许愿,听说只要莲花不沉灯不灭,许愿便能成真,祈求姻缘尤其灵验。”
“咱们也试试。”秦艾词低头,却发觉手中并没有拿过方才孩童送的荷花,不免沮丧:“荷花落在小摊上了。”
“人家年轻姑娘是为了求姻缘的,你凑什么热闹!”
“不是难得来一次江南么,入乡随俗,也想感受一回。”秦艾词说完,轻快地往河边走近几步。
河边满满是人,好不容易挑选了一个空着的弯口,秦艾词赶紧招手让杜朝阳过来,自己则往下再走了一步,腾了位置。河水打湿鞋尖也浑然不觉,只入神地看着朵朵莲花星星点点在河面,好不美丽。
好一会儿,河面一盏莲花灯渐渐靠近,再近……直至停到了秦艾词脚边。以为是哪位公子小姐的莲花灯靠岸搁浅了,秦艾词蹲下身想帮着将花灯重新推回河面,却意外发现花灯上的纸条展开着,上边只有两个字:长乐。
“竟有这么巧的事情,果真这花灯与我有缘。”秦艾词低头瞧着花灯说道,却没有注意到身旁已经黑脸的杜朝阳,他抬头看向对岸,眼神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终于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与他河岸相对,展颜一笑后,挥袖离去,直至淹没在人群后。
“或许只是祈愿一生长乐罢了,巧合而已。”杜朝阳蹲下身,将莲花灯推开,许是用力过猛,莲花踉踉跄跄漂浮了会儿,便半个身子陷入水中,才离开岸边不远,却渐渐沉了下去。
“呀!”秦艾词惊呼一声,正欲过去打捞,却被杜朝阳死死拽住手臂,“小心脚滑,河水很深,你身子刚养好,可不能再落水了。”
眼睁睁看和莲花灯沉入水中不见,秦艾词有些气恼,嗔怪道:“都是你,那花灯满载着别人的心愿呢,就这么沉下去了。”
“是我不好。”杜朝阳乖乖讨饶,替秦艾词提起了被河水打湿的裙摆,拧干。
见秦艾词还在气闷,遂抬手,在她发髻上插入一只发簪。
秦艾词感知后,疑惑地抬手去抚,是一支简单的莲花簪子,没有金银的修饰,简单的木纹中雕刻出朵朵莲花,末端一株并蒂莲花栩栩如生,做工精细,很是漂亮。
“可喜欢?”将秦艾词搂在怀中,杜朝阳咬着她的耳畔,缓缓问出。
秦艾词点了点头,眼神定格却在河面上,成片的莲花灯里,有多少承载了姑娘们觅得姻缘的期冀,而身后的杜朝阳,这些日子里做了丈夫该做的一切,便是她们所求的良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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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夜市,赏了夜景,准备回府时已是深夜,秦艾词只觉得眼皮打架,困顿得不行。从河边走回,没注意脚边石头,脚尖重重磕上去,整个人往前栽了下去。
好在身侧的杜朝阳眼明手快,将秦艾词扶住,而后无奈摇头,道:“困成这样,路都看不清了。”
此时的秦艾词已醒了大半,瞧了瞧天色,道:“都亥时了,我又不是昼伏夜出的妖精。”
“你就是那勾了我魂魄的妖精。”杜朝阳低头,鼻头轻点了秦艾词的鼻头,左右蹭了蹭,朦胧月色下动作暧昧得很,让秦艾词脸颊腾地生出一抹不自在的红晕。
“回去还有好一段路了,上来吧。”杜朝阳在秦艾词身前弯下腰,说道。
秦艾词却是揉了揉鼻头,有些犹疑,道:“我今晚吃了很多,有些重。”
“战场上与你一般重的长枪我都能挥洒自如,何况背你。”
秦艾词瞧了瞧前边的道路,确实有些远,走回去可得累得够呛,遂趴到杜朝阳背上。他的背很宽、很安稳。
杜朝阳双手扶稳了她,开始缓步走着,月色下,画面尤为宁静美好。身侧偶有人经过,都是羡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夫妻。
走了一会儿后,才是慢慢说道:“我曾在梦中遇见过这样一幕,我背着你,你在我肩头睡着,不过你我不是现在这幅模样,梦里,我们都白发苍苍,我想,若是能那样背着你走过一生,多好。”
秦艾词听罢,什么都没有说,只打了个哈欠便趴在他背上安心地闭眼休憩,好一会儿,已是进入梦乡。
回到宅院,走上阁楼,背上的人儿睡得香甜,青和远远瞧见驸马背着公主时,也是一愣,而后赶忙小步跟着,帮着驸马推开门,待杜朝阳将背上人儿小心翼翼放置在床榻上,青和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与公主逛了一夜,如今又...将军也该累了,让奴婢伺候公主就行。”
“不用,你都下去。”
杜朝阳替她解下发簪,褪去外衣,才是安静地坐在床头,凝视着睡梦中的秦艾词。许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泥人,无论是在建安还是着江南小镇,无论是庙会还是节庆,街头总少不了这些有趣的泥人,然而手中的这个泥人,却是他花了许久做成的。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出宫,我为你捏的泥人?那一对泥人,你一个,我一个,你当时那样欢喜,我以为你会好好珍藏,你却为何将它丢弃了呢?”
杜朝阳将泥人拿在手中把玩了会儿,随后放置在秦艾词枕边,道:“当年我不够强大,不得不委屈你许多,如今我已可以将你护在羽翼之下,这一个泥人,你可愿好好珍惜?”
将泥人压在枕下,正欲抬手,却觉着秦艾词枕下有东西膈应,心中微微讶异,见秦艾词已是熟睡,便缓缓掀开她枕住的垫褥,东西现出一角时,他已有些明白过来,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那是一只羊皮匕首,在漠北稀松平常,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但出现在秦艾词枕头下,却是稀奇事情了。
“尹彦卿,你倒是阴魂不散!”杜朝阳眯着眼,咬牙说着。转而看向熟睡中的秦艾词,替她捋过额间碎发,心中苦涩蔓延开来,“你将匕首放在枕边为何?若我执意碰你,你是要用匕首伤我,还是伤自己?”
说完,将羊皮匕首整个取出,放在长袖中,转而和衣躺在窗前的竹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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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秦艾词是被院中的嘈杂声吵醒的,转了个身,却觉着撞了枕边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小泥人。
泥人身穿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很是漂亮。秦艾词坐起身,将泥人拿在手中把玩,意外注意到泥人底部刻着“长乐”二字,即是如此,便不是街头随便买来的玩意,该是有人亲手做的。而后转眼看了整间屋子,不见杜朝阳的身影。
外头听见动静的秋蝉赶紧进屋伺候,道:“公主今儿起得好早。”
听见姑姑的声音,秦艾词诧异抬头:“怎么是姑姑,不是说姑姑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么?”
“养了几日了,早该精神了。”秋蝉拧干帕子递给公主,说道:“青和在收拾东西,正好老奴来伺候公主起身。”
抹过脸,人也清醒了,秦艾词蹙眉问着:“收拾东西?对了,一大早院子里怎么这么吵闹?”
“将军说今儿上午就要启程回京了,大伙儿都忙着收捡东西。”
“今日就回京!”秦艾词大声说完,愣了会儿,呐呐道:“这么快?之前并没听他说起……”
“许是将军见公主待在这儿很是欢快,不忍和公主说明,朝中事务繁忙,将军岂能在这儿久待。”秋蝉姑姑回着。
秦艾词却是抬头看着秋蝉姑姑,“姑姑愈加维护将军了。”
秋蝉只是笑笑:“奴婢心里惦念的只有公主,将军待公主真心好,奴婢伺候景荣皇后这么些年,什么没瞧见过,将军看公主的神情,和当年先帝看景荣皇后的如出一辙。”
“皇陵三年,姑姑与我一同经历,姑姑即便忘记了那年宣政殿的鲜血,忘记了三年皇陵凄苦,也要一并忘却那个长乐差些过不去的寒冬么?”
秋蝉抬头,叹息一声:“老奴见公主待将军愈加温和,还以为公主早已放开,却不想公主的执着和当年景荣皇后如出一辙,连处事方式,竟也如此相同。”
秦艾词抬头看着秋蝉姑姑,她只知道父皇与母后多年来感情甚笃,却并不知她出生前,父皇与母后的感情经历。
“当年景荣皇后的固执差些错失了先帝,姑姑不想看公主再走弯路,我虽不懂驸马爷当初的用心,但,当年公主皇陵重病,药引却是将军求来的天山雪莲,公主昏睡、最为危机的那几日,将军一直陪在公主身侧不曾阖眼,焦急的神情,老奴至今忘不了。”
这些却是秦艾词第一次听说,却也深信不疑,当年她病重,昏昏沉沉中确实有看到过杜朝阳,那时她只当自己病糊涂了,生出幻觉。“当年,姑姑为何不曾与我说起过。”
“那时,老奴也不知将军的心思,公主刚过了坎儿,将军就回朝了,一刻不曾耽误,老奴以为将军爱美人却更爱江山,加上将军也不让老奴提及,老奴便不多嘴,以免让公主烦心,耽误了养病。”
秦艾词苦笑一声:“当初既然瞒着我了,如今为何还要说出来。”
“那三年,老奴常为公主愤愤不平,一直想不明白先帝为何托孤给狼子野心的杜将军,害苦了公主您,可如今老奴却觉着,先帝何等智慧的人,所做,必有缘由!三年前,将军或许羽翼未丰,而如今,若将军真有野心,已可以废陛下取而代之了。或许,一直是我们错了。”秋蝉说完,一瞬不瞬看向秦艾词。
秦艾词挑眉:“姑姑何意?当年太傅与靖忱的鲜血,如何错得了?”
“是。”秋蝉点头,却说道:“为何公主对当年世子的话深信不疑?仅仅因为世子去世了,当初的赢家是将军?这对于将军,亦不公平。”
秦艾词久久不言语,秋蝉待她静思了会儿,才上前,轻声道:“老奴不敢断言将军没有反叛之心,但,老奴希望公主放开成见来看待事情,不要有偏颇才好,人生只有匆匆数十载,经不起再次的错误。”
青和收拾妥当后,却看见屋子里出神的公主,不明缘由地看向秋婵姑姑,轻声问着:“公主这是怎么了?”
秋蝉姑姑只是摇头:“无事,只是舍不得离开。”
青和点头,小声嘀咕着:“也是,这儿气候宜人,自在得很,奴婢都有些舍不得走呢。”
“你是不愿回去见着如意,就指望在外头没规没距吧。”
秋蝉呛了青和一句,青和只是吐吐舌头,道:“也不是,前些日子姑姑不在府上,所以没瞧见,如意姐姐性情变了许多,吓人得很。”
夫人这儿可收拾妥当了?将军让奴婢来问过夫人,几时可以启程。”
屋外是丫头的询问声,秦艾词这才回神,道:“让将军再等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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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一晃眼过去,却迟迟不见秦艾词下楼,日头渐升,等候在楼下的杜朝阳却没有半点不耐,直到听见丫头红线的回禀:“夫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听了这话,杜朝阳身旁的何深有些站不住,忙道:“可是在府里头丢了什么要紧东西,我这就派人去找。”
“不必了。”杜朝阳打断,而后亲自上楼,果真看见秦艾词掀开了被褥。
“怎么了?”杜朝阳询问道。
“公主说不见了一样东西,奴婢也不知什么东西,就见公主一直在床榻上翻找。”
青和第一个回话,秦艾词也听见杜朝阳的声音,在他脚步靠近时,已将被褥摊平,转身说道:“算了,咱们启程吧。”
“可不能算了,看样子,遗失的是夫人心爱之物?”杜朝阳瞥了眼床榻,伸手要去掀开。
秦艾词握着他的手臂,道:“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只是一只耳坠子,丢了便丢了。”
说完,秦艾词转身往外头走去,杜朝阳只勾了唇角,跟着一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