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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怎么亲自来接老奴?”说完,秋蝉会看了眼四周,除了远远等候的薛管家,竟没有瞧见如意或是青和的身影,遂蹙眉小声问着:“可是驸马对公主……”
还不待秋蝉说完,秦艾词摇摇头,拉过秋蝉的手,带了几分撒娇,道:“驸马待我挺好,只是我想姑姑了,府里没有姑姑,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这话倒是让秋蝉很是开心,咧嘴笑开:“老奴在寺院里日日替公主祈福,如今看公主气色不错,也是值得了。”
主仆二人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说说讲讲,已是出了山门,马车正停在外边,除了随行的小厮,还有如意。
远远看见公主走出,如意赶紧上前相迎,反是秋蝉有些不悦,道:“原来如意跟了过来,竟也放心让公主一个人行走!”
“是我让她去办了点事儿。”秦艾词解释着,如意到了跟前,先给秋蝉低了头,而后凑近秦艾词耳畔,小声道:“事情已办妥了。”
由着如意搀扶,正欲上马车,却有小沙弥匆匆跑了出来:“女施主,且慢。”
声音由远及近,众人转头,看着年轻的小沙弥慢慢靠近,将手中花盆递过:“方丈说,这是女施主的东西,不能再留在寺中了,请女施主一并带回。”
秦艾词蹙眉,而后点了点头,吩咐着如意接过,倒是如意有些迷惑,待小沙弥离开,才是问出:“这是?”
“兰花。”秦艾词说完便是转身。
如意哪里认不出这是兰花,她记得这是曾在将军府窗台上的那株,也是公主大婚的第二日,杜将军抱着离去的那株!
“寒鸦春雪,想不到如此珍稀的宝贝,方丈竟舍得让出。”
突地,身后清亮的声音响起。寒鸦春雪书中少有描写,能一眼认出的,也是行家了,秦艾词侧头,看见一袭青衣的翩翩公子缓步走近,还不待她认出,那人先一步作揖行礼:“原是长公主,难怪方丈愿意割爱。”
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如意凑到秦艾词耳边,道:“是尹府的二公子,尹彦和。”
秦艾词恍悟,难怪觉得他有些眼熟,虽见过几次,但都没有上心过,定远侯的外孙,不过眉眼和尹彦卿倒真有几分相似。
“巧的很,尹公子也来上香?还以为尹家都是不信神佛的。”秦艾词浅笑说着。
尹彦和却微微眯起眼,尹家不信佛的只有尹彦卿一人,尹彦卿早已搬离尹家,在鹤庭过着清闲日子,没想到长公主与大哥关系匪浅。想起长公主刚回宫时的那次花萼楼宴席,突然顿悟过来,竟觉着有趣得很,遂回道:“尹家除了我大哥,皆信佛法,彦和此次前来,也是替大哥祈福。”
听罢,秦艾词挑眉,“哦?尹大公子有事?”
尹彦和展颜回道:“大哥素来喜欢游历四方,月初时已离开建安,不知去向。外头自然不比建安,尤其最近朝中接连除了大事情,外头更不太平,彦和也不能为大哥做其他事情,只能祈求大哥在外一切平安。”
他口中所指的不太平,怕是杜朝阳连日来的削藩政策吧,秦艾词不想接过这个话头,只随口问着:“月初?”
“本月初三。”
这个日子,任在场谁都觉着熟悉,那是长公主与杜将军大婚的日子,或许只是凑巧,也或许……谁知道呢?
“时间不早了,将军还在府中等着公主。”
一旁秋蝉出言提醒,她并不希望公主再在尹彦卿的事情上纠缠不休。尹彦和倒是有眼力劲儿,立刻行礼告辞,待马车走远,才是对着身边小厮意味深长地笑说着:“刚刚才稀奇地遇见周国公府体弱多病极少出门的二公子,才几步,又恰好碰上长公主,可是有趣得很?”
秦艾词回到将军府时,杜朝阳并未在府中,询问了家丁,得知将军仍在宫中,想来削藩一事遇着阻力了,听闻定远侯都被安阳侯世子请动,进宫面圣了。
寒鸦春雪仍旧放置在窗台上,秦艾词站在窗台抚着枝叶出神,直到阿朝飞落在她肩膀上。阿朝显然对这株花儿很熟悉,一见着就叫个不停。
点了点阿朝脑袋,秦艾词嘱咐着:“可不许啄了这株花儿,否则让人扔出府去,我可不会理会!”
阿朝平日听不懂几句人话,但今儿却很是温顺地在秦艾词肩上蹭了蹭,乖巧至极,好像曾经因为这株花受过教训过似的。
用过午膳,秦艾词看了会儿书简,累了便躺在榻上休息,再次睁眼,已是日落。淡淡余晖自窗口洒进屋中,余晖里,是杜朝阳宽阔的背影。
许是听见动静,杜朝阳转过身:“醒了?”
秦艾词懒懒地松动了肩膀,点了点头:“将军何时回来的。”
“你刚入睡我便回来了,见你睡得沉,便没有吵你。”杜朝阳缓步走近,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并未有发烫,才是放心。
“让你好好在家休息,又不听话跑去法华寺,都说你吹不得风了。”
秦艾词却是撇撇嘴,“辰时才出发的,烈日当头,我倒是想吹吹风,奈何天公不作美。况且有薛管家跟着呢,我不过太想念秋蝉姑姑了。”
“只是想念秋蝉姑姑?”杜朝阳说着,语气也不似之前温柔,隐隐压这几分怒气,但当秦艾词弯身窝进他怀中时,胸口的怒意霎时烟消云散。
秦艾词搂紧杜朝阳腰间,埋在他胸前轻声说道:“我让如意给文靖忱在法华寺立了往生牌位,既然答应你将过去放开,我一直在努力着,他是我过去最沉痛的记忆。”
听着秦艾词的坦诚之言,杜朝阳唇角漾起一抹笑容,双手回搂着秦艾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唇瓣在她发顶轻轻啄着。
房门轻轻敲响,打断屋内两人的温存,只听青和的话语响起:“热水烧好了,公主可要现在沐浴?”
怀中的秦艾词脸一红,今儿天热,又从法华寺折腾了一圈,一身汗渍黏腻,她一早就吩咐了青和烧好热水,待她睡醒了准备沐浴,哪里想得到这个时候杜朝阳会在,岂不尴尬。
见秦艾词不回话,杜朝阳低低笑了一声,道:“把热水端进来吧。”
屏风后的浴桶里倒好了热水,洒了花瓣,青和才是继续说着:“都准备好了,奴婢伺候公主沐浴。”
秦艾词推了推杜朝阳:“你先出去。”
杜朝阳却是厚着脸皮,佯装不解,道:“出去做什么,夫人沐浴,为夫在这等着便好。”
“你!我...我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
杜朝阳恍悟地点点头:“哦,那青和不是人?”
一旁的青和莫名躺枪,低着头抿唇忍着笑,秦艾词却是瞪眼,道:“青和不一样,青和要替我揉背。”
“哦,原来要会揉背才能留下,巧了,为夫也会呢,夫人可要试试为夫手艺?”
杜朝阳一脸无赖笑容,秦艾词忍不住出手轻锤了他胸膛,嫌弃道:“谁要试了,你一手的茧子,得硌疼我。”
说完,杜朝阳却是敛了笑容,双手不自觉地握拳,说着:“行了,我出去等你。”
看着杜朝阳离去的背影,青和都不忍心,说道:“公主刚刚那话重了些,将军怕是听进心里去了。”
秦艾词瞪了眼青和:“愣着做什么,伺候我沐浴。”
轻轻浅浅的兰花香扑鼻,身体没在水中,很是舒服,青和在身后用帕子替她轻柔的搓着长发,她则侧头靠着木桶边缘。
秦艾词本最喜欢泡澡,时常一泡便是一个时辰,但今儿不确定杜朝阳是不是真在外头等着,只一刻钟,便匆匆让青和替她更衣。
青和替秦艾词擦拭着湿发,已有下人陆陆续续进来收拾,隔着屏风,秦艾词并没有注意到杜朝阳端着食盘进来。
他顺着香味转过屏风,悄悄示意青和出去,结果她手中的帕子,学着青和刚刚的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着头发,许久,秦艾词都没注意身后换了人。
“行了,天气炎热,过会儿自然会干了,我有些饿了,让丫头赶紧上菜。”
秦艾词转过头,待看见杜朝阳时,显示一愣,而后也没太大意外。杜朝阳却是不理会她,道:“湿着头发容易染风寒,你又忘记自己身体了。”
秦艾词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任由杜朝阳将她的头发擦拭得大半干,而后抱起她,转过屏风,放置在饭桌前坐好。
“竟连鞋子都没穿。”杜朝阳转身替她拿鞋子之际,她看着桌上的菜色,与平日有些不太一样,忍不住动筷子夹了一口,味道很好,但显然和厨娘手艺不同。
“兰苑换了厨子么?”秦艾词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杜朝阳走出来,蹲身替秦艾词穿鞋,略微粗糙的大掌包裹着盈盈一握的小脚,让秦艾词有些许的不适应,本能的一缩,杜朝阳却不肯松手,只道:“乖,不然要着凉的。”
待穿好鞋子,杜朝阳才是问道:“好吃么?”
秦艾词从尴尬中反应过来,点点头:“味道不错。”
杜朝阳唇角笑意更浓,而后与她并排坐着:“一天没吃东西,倒真是饿了。”
“一整天没有吃?陛下也是?”秦艾词紧张问着,却是让杜朝阳皱起眉头,有些委屈说着:“夫人怎就不关心我。”
秦艾词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好好在我跟前么,陛下一个人在宫中,我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我就陛下一个弟弟。”
“放心,陛下有宫人们照顾,况且宣政殿还有李公公在,你还不放心么。”说完,叹息一声,杜朝阳抓住秦艾词的手,牢牢握住,说着:“人总是越来越贪心,怎么办!之前我只觉着,你只要待我有待陛下十分之一好,我便心满意足,如今我却想要更多…更多……”
“将军这醋吃得好没道理!”秦艾词抬头看着杜朝阳,道:“今儿在法华寺,我听方丈讲了寒鸦春雪的故事。”
杜朝阳低了头,一丝浅显的不自然的红晕出现在脸上,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道:“吃饭,我饿了。”
秦艾词回望着杜朝阳,缓缓说着:“我的心很柔软,将军待我好,我点滴记在心头,只要将军贪念的不是权势,将军所求的,我都能回馈。”
杜朝阳抬头,抚了抚秦艾词的发丝,认真道:“我不是要你的回馈,我求得只是一颗真心。”
还不待秦艾词说话,杜朝阳已夹了她喜欢吃的菜放在碗中,道:“吃饭吧,不然真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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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兰苑却来了位稀客。明日苏婉言出嫁,按照礼数,前一日来给兄嫂拜别。
对于苏婉言,秦艾词并不太喜欢,可能是因为苏婉言那双锐利的双眼中满满是对她的轻蔑,若是直接的恨意,秦艾词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份轻蔑,却让高傲的她十分不舒服。
当年老夫人在苏家寄人篱下,如今苏婉言父母双亡,在将军府寄人篱下,她一心希望嫁给表哥,如今不能如愿,却去了何府做当家主母,也是一桩美事,以苏婉言的出身,若不是碍于杜朝阳,何府肯定不会纳这样一个媳妇。
苏婉言对杜朝阳感恩后,却是突然开口:“不知能否让婉言和嫂子单独说说话?”
杜朝阳不做思索,直接想回绝,秦艾词却是抚上他的右手,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我嫁入将军府不久,与婉言妹妹也没怎么聊过,明日妹妹就要出嫁,我也想和她好好说说话。”
杜朝阳犹豫了会儿,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从秦艾词,道:“我就在外头,有事情喊我。”
待杜朝阳出去,苏婉言才是笑了笑:“看表哥多宝贝你,仿若我会吃了你一般。”
秦艾词抿唇,没有接话,苏婉言却是继续开口:“我一直以为我会嫁给表哥,从小我便仰慕表哥,我从不奢求做将军府女主人,只要能陪在表哥身边,足以,明日,我却要永远离开将军府,呵呵,我并不是输给你,只是输给表哥的痴心。”
秦艾词仍旧没有说话,她已经知道,此时的苏婉言并不需要她的回话,她只是想说出压抑在心中的许多话罢了。
“我算不得有多了解表哥,之前表哥贵为杜家的小少爷,金贵得很,与我们这些穷亲戚并没有多少往来,之后表哥又常年在边关,算起来,我与表哥的相处时日,比起公主您,实在少得可怜,所以我才痴傻了这么久,直到那日表哥替你挡下掉落的匾额,我才知道,这些年表哥的不近女色,只是因为心中装满了别人。”
苏婉言看向秦艾词,道:“有些男人朝秦暮楚、三妻四妾,有些男人却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而你幸运的遇上了。”
说了这么多,秦艾词却是轻蔑一笑,“所以呢?”所以她就该对他的青睐感恩戴德,继而没有自我的全心喜欢杜朝阳?
秦艾词的三个字,却是让苏婉言蹙眉:“你果真不是真心喜欢表哥。”
秦艾词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婉言妹妹怕是出嫁前有些心神不宁了吧。”
苏婉言也是淡淡一笑:“放心,我不会和表哥说,因为我是真心喜欢表哥。今晚过来,是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秦艾词有些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然而在听见苏婉言下一句话时,却是震惊不已。
“表哥不是杜家亲子的事情,是表哥自己透露的。”
“杜朝阳疯了不成!”秦艾词眯着眼,眼中全然的不可置信。
“很荒唐是不是?这件事是父亲去世时亲口告知我的,我从不敢对人提起。”苏婉言笑了笑,继续说着:“当年定远侯便是从我父亲这边顺藤摸瓜找出姑母嫁入杜府前的一些不贞的事情,最后证实表哥不是杜家的孩子,然而,父亲这里的消息,却是表哥要求父亲放出去的。不然你觉得杜朝阳做了十多年杜家的孩子,好好的,定远侯为何会突然起疑?”
当年发现杜朝阳不是外公的亲生孩子,仿若晴天霹雳一般,为此,杜朝阳差些连命都丢了,靠着在边关刀口舔血才渐渐有了今日,然而,竟是杜朝阳自己求来的?心中的震惊难以平复,秦艾词疑惑盯着苏婉言,问着:“他为何这么做?他是不想活了不成!”
“是啊,他为何这么做,当初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你嫁入将军府,我才终于明白了,或许,他只是不想做你的舅舅。”
听罢,秦艾词楞在当场,她想辩驳,她努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都说杜大将军阴狠毒辣,他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甚!”
从苏婉言离开,到杜朝阳进屋,秦艾词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杜朝阳将她揽入怀中,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婉言说了什么?”
秦艾词迷蒙着双眼看向杜朝阳,今日她知道了太多,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更消化不了。他到底爱了她多久,竟爱得如此疯魔?为何她以前总看不见?
“不要把婉言的话放在心上,她明日就出嫁了,反正你也再看不见她。”杜朝阳温和说着。秦艾词却仍旧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杜朝阳,忍不住伸手触上他的额头,瞄着他的眉眼,慢慢往下,沿着他脸庞刚毅的轮廓,这样一个人,当年也不过年少,到底是多大的勇气,让他敢于舍弃一切,杜家的滔天权势,皇亲国戚的荣华富贵......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怎么了?”看着眼前的秦艾词,杜朝阳总觉得有些奇怪,询问着。
秦艾词收回手,摇了摇头,而后自然地打了个哈欠,道:“好困啊,明儿婉言的出嫁,一大早就得折腾呢。”
见她困顿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杜朝阳笑着点头,抱着她坐上床榻,而后替她散去头上发饰,解开轻薄的外衣,秦艾词意外的顺从让他有些诧异,却也心情极好,他亲吻了她的唇瓣,道:“好好休息,赶紧养好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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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建安街上锣鼓震天,何家是南阳望族,何意又是何家的嫡长孙,即便在建安娶亲,也不能马虎。
迎亲的队伍到了将军府门口,新嫁娘给老夫人、杜朝阳和秦艾词分别敬了茶,而后由着丫头前呼后拥着出来。老夫人眼眶通红,眼中满是不舍,仿若嫁女儿一般,倒是秦艾词平和地扯了扯杜朝阳衣袖:“有没有心酸,喜欢你的姑娘,却要嫁给别人了。”
“胡说什么!”宽大的袖袍下,杜朝阳使劲儿地捏了捏秦艾词的手,得意道:“我喜欢的姑娘嫁给我了。”
秦艾词没有再理她,远远看着高头大马上的何意,当初那个迂腐固执的书呆子,竟也要成家了。他与她对视,而后很快别开视线,待新嫁娘上了花轿,才是调转马头,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终是离去。
送走新人,秦艾词回到兰苑,却发觉如意青和正在收拾着行礼,心下诧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秋蝉却是兴冲冲地走近,道:“公主可要带上阿朝?”
“带阿朝做什么?”秦艾词说完,秋蝉点点头:“也是,就几日,带上了更麻烦。”说完拎着阿朝放回原处。
看秦艾词满脸疑惑,杜朝阳揉了揉她的发顶,说着:“是我吩咐她们收捡好你的行礼,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秦艾词更是迷糊了:“啊?这是,要去哪儿么?”
“你不是说江南有一处小镇夏日凉爽,最适合养病么,我们等会就出发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