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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苑西厢房里,九位郎君有些局促地站在秦艾词跟前,自进府那日初见后,公主再没有召见过他们,隐约有听外边的下人说着公主与驸马鹣鲽情深,几人都担忧着会不会被遗忘或是被赶出府去。
今儿终于盼的公主前来,年岁长些的郎君,自然想法子使出浑身解数得公主青睐,否则回到原先挨饿受冻被欺侮的日子,怎么甘愿!
“自从见了公主天姿,奴才日日思念,夜不能寐,终再见公主天颜,天可怜见。”
说的情深意切,秦艾词正抿着唇,差些被呛着,而后淡然放下茶盏。这句话,秦艾词总觉着似曾相识,她身边也曾有人最爱用这些甜腻话儿逗她开心,是谁呢?
凝神看着眼前的郎君,白皙的脸庞上,一双丹凤眼,眼角上扬,倒真有几分勾人心魄的本事,一袭白衣,衬托文雅秀气,一如当年的文世子,嘴角噙着笑,说着世间最美的情话。
“你叫什么名字?”秦艾词打量完,问着。
见公主来了兴致,郎君眼角笑意更甚,道:“奴才在几人中年岁排在第三。”
这才想起之前为了不费脑子,让他们按岁数取了新名字,这人倒是谨守规矩,更让秦艾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其他几位郎君,之前还没注意,如今细细看来,除开这位阿三眉眼像极文世子,其他几位,或多或少都有一两处与世子相似,或唇角,或身形......
何意不曾见过文靖忱,却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秦艾词问向身侧如意:“你可有觉着他们眼熟?”
如意也认真瞧了瞧,才悄悄对着秦艾词耳边道:“奴婢觉着他们有些神似何大人。”
何意?何意与靖忱表哥确实有些相像,这些郎君说像何意也过得去,可秦艾词隐隐觉着不对,何意本就是迂腐的书呆子,送来面首已经让她大为意外,再刻意挑选神似自己的郎君...断不是何意的处事作风,他没有这般厚脸皮!
“公主不是说想听曲儿么?”见秦艾词出神想着事情,如意提醒着。
秦艾词回过神,揉了揉太阳穴,处理了蓉烟的事情,已有些疲累,确实想听听曲儿放松,遂问着:“哪位是小六?”
公主竟是看中了小六,几人脸色都写垮了下来,倒是小六上前一步,“奴才小六,见过公主。”
动作落落大方,不奉承,也不怯弱,在一众郎君里,倒是突出。秦艾词上下打量着,比起其他几位,他长得愈加秀美精致,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的玉人儿。
“听说你曲儿唱得不错?”秦艾词询问着,原本只是想着听曲,见了这般柔美的人儿,更多几分喜欢。
“奴才教于梨园已有六年,不敢说精通曲艺,但唱些段子还是会的。”小六恭敬答着,声音不如外貌一般清婉,带了几分沙哑,却温柔,听上去很舒服。
六年,相较于一般四五岁便送进梨园的伎子弟来说,倒算不得什么,但如意都夸赞了,想来是有些本事的,遂摆了摆手:“小六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听得公主今日是特地来见小六,其他郎君多少有些失落,只得陆陆续续出去。秦艾词拍了拍肩膀,一旁如意便明白公主心思,公主喜欢听曲儿,尤其喜欢斜靠着椅背,一边由着人替她捏捏肩膀,一边听曲,惬意得很。
待如意上手按捏,秦艾词才是对着小六说道:“挑一个你拿手的段子唱给我听听。”
小六抿了抿唇,摆起身段,一曲《边塞月》缓缓唱出,秦艾词曾听过这段曲目,原本凄婉曲折的调子,可经他唱出,多了几分澎湃,想不到瘦弱的身板,唱起曲儿,倒是很有气力。
他的嗓音沙哑,听着很是舒服,秦艾词闭目慢慢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敲击声和着他的曲调,很是和谐。一曲毕,秦艾词还没说话,却先咳了几声,小六有些局促,如意赶紧递过手帕,紧张询问着:“公主又不舒服了么,奴婢去取些冰糖给公主含着。”
秦艾词点点头,待如意出了屋子,小六更有些无措,与公主独处一室,他竟有些害怕,这模样却是逗乐了秦艾词,好似她是个吃人的虎姑婆似的。
“你可去过边塞?”
本是随口一问,又想着一个伶人怎么可能去过,正觉着是多此一问,却不想他点了点头:“奴才在边塞出生。”
“哦?”秦艾词抬头看着眼前有些瘦弱、极为秀美的男子,说着:“边塞的人身材魁梧,和你,倒不太像。”
“奴才本是江南人,母亲怀着奴才的时候,随父亲去了边塞,在边塞住了九年,之后父亲去世,才辗转来到建安,落脚梨园学艺。”
原是这般,秦艾词也没有再问,她本也没多感兴趣,只道:“你可会揉肩?”
“这个,不太会……”小六有些尴尬回着。
“不太会,便是会了。我肩膀有些酸疼,你且过来给我揉一揉,学着刚刚如意的样子便可。”说完,秦艾词抬起双脚,半依靠在榻上。
本就是倾城之姿,这般慵懒的斜靠,风姿卓卓,小六脸上一红,犹豫了会儿,才是缓步走近。
如意按捏的动作到位,但力道比起男人还是要弱几分,小六一上手,便知是个行家,力气比如意重些,却意外的很舒服,秦艾词笑道:“你这手艺比如意还好上许多。”
小六低着头,轻声道:“之前在戏园子里,时常帮师傅揉捏。”
小六的师傅早年是戏班子里的武生,年纪大了,因为唱戏,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时常得了空就得让小六给他捏上一捏才舒服,小六的按捏本事便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只是公主不比师傅,给女人捏肩,还是头一遭,何况公主此等尊贵的女人,动作便有些迟缓。
“可会一些江南的民间小调儿?听着舒缓轻柔的。”
“会一些。”
江南的曲调缓缓哼着,仿若待人进入那个温柔水乡,缠绵悱恻,秦艾词闭着眼,难得的放松心情,听了半个时辰后,已恍惚进入梦乡。
奈何梦境还未开始,却被门外传来的猛力的拍门声惊醒。屋里两人都是抬头,房门因为大力的撞击,吱呀晃着,背着阳光站在门口的杜朝阳,拧着眉看着屋子里的情景,胸前的起伏,显然在压抑着满腔怒意。
小六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双手有些不住的颤抖。
“你怕什么,起来。”秦艾词蹙着眉头,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如此胆怯?说完,慢慢将身子坐正,看向杜朝阳,戏谑道:“今儿将军不要过去何府了?”
杜朝阳阴冷着脸走近,直到走到秦艾词面前,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抬脚,直接踩在了跪地匍匐着的小六的右手上,才是站定。
手指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小六咬着牙,一声不吭,秦艾词却是蹙眉,说着:“怎么,将军心情不好?倒是有听说何家三小姐近日病得厉害,将军不是有让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去何府瞧过了么,怎么,连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秦艾词!”杜朝阳冷冷开口,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喊着她,当年无论她如何闯祸,如何气他,他都不温不火,从不曾这么咬着牙一字一字喊出她的名字。
除开他,这十八年来,也不曾有其他人这么喊过她的名字,秦艾词脸色显出了不悦,道:“将军若真惦着何家的小姐,等人家小姐身子好了,我也可以替将军说媒,纳妾嘛,有一就有二。”
“没有!”杜朝阳冷冷说完,突地抬脚,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六,眼若寒冰,说道:“出去。”
右手已是紫红,抬起时,已没有了知觉,小六却顾不得手,赶紧起身,片刻都不敢在屋子里多待,出去时,差些撞上了门槛,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屋子里剩下他们夫妻二人时,杜朝阳再次郑重说着:“不会有,一个都不会有。”
“什么?”秦艾词显然没听明白,挑眉问着?
“不会有妾室,将军府里,只会有一位将军夫人。”
秦艾词却是眯着眼:“看来将军还不知道,我已经替将军纳了蓉烟……”
“不作数。”杜朝阳很快接话,道:“我已经打发了蓉烟回后院伺候母亲,你若再提纳妾,我只能赶了蓉烟出府。”
这会儿倒是让秦艾词不解了,疑惑看着杜朝阳,道:“将军不用顾忌,大梁朝也没有律法规定驸马不能纳妾的,是我做的主,便是陛下也怪不到将军头上。”
“我何时惧过陛下斥责。”杜朝阳双眼直视秦艾词,说道:“我杜朝阳今生一个妻子,足以。”
杜朝阳说完,秦艾词有一瞬的晃神,当年,她曾钦羡父皇母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杜朝阳也曾在她耳边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她以为他待表姐情深不寿,直到表姐嫁给傅正臣......
“夫人不必为我张罗,只是白费气力!我不纳妾,也希望夫人再不要来这里!”杜朝阳说完,才是甩袖离去。
被杜朝阳搅合了心情,回到阁楼,果真听下人回禀,说将军命人封了西苑,蓉烟的东西也被收捡送回了后院老夫人处,纳妾一事,好像从不曾被提起过一般……
当天夜里,杜朝阳便嘱咐了管家将西厢里的郎君全部驱除出去。
自那之后,杜朝阳与秦艾词仿若陷入冷战中,两人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总巧合的见不到面,有人说将军在刻意避开夫人,也有人说将军是因为朝堂近日的削藩事情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