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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烟,还不给将军斟茶。”
自从婉言被杜朝阳做主许给何意后,老夫人一直和儿子较着劲儿,直到蓉烟入府,着实把老夫人乐坏了,一改愁容,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杜朝阳带回府里的第一个女人。
老夫人左等右盼,好些天过去,却不见杜朝阳去后院里陪着蓉烟,那她的孙子可得盼到什么时候啊!如今只要杜朝阳待在府里,老夫人便可着劲儿地给二人制造见面机会。
对于母亲的心思,杜朝阳心中明白,却不去理会。直到闻到熟悉的兰花香,才是微微抬眼。
蓉烟报以一笑,眼波情动、两颊嫣红。
见儿子有了反应,老夫人暗喜,道:“儿啊,朝堂事务再忙,也不该冷落了蓉烟,人家好好一姑娘跟着你,怎可委屈了。”
“有母亲疼护,怎会委屈。”杜朝阳又低下头,面色平静。
“人家姑娘进府又不是伺候我的,总不能没名没分的待在府里,蓉烟这姑娘乖巧得很,我便做主给你纳了为妾,收拾了荷园给她住着,还特地翻了黄历,就今儿是好日子,你今晚别再和傅正臣出去喝酒了,记得去荷园。”
一旁蓉烟娇羞低下头,杜朝阳却是不耐,皱眉正欲开口,却见管家匆匆而来:“长公主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懵,杜府素来少有人来,杜朝阳性子阴冷,原本有一些攀附心思的,也都被吓跑了。长公主居于深宫,今日前来,既是稀客,也是贵客。
杜朝阳最先反应过来,眉头一蹙,而后第一个走出去相迎。
院子里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秦艾词一身翠绿烟纱碧霞罗,缓步走来,逶迤拖地的长裙散开若绿叶,微风轻轻拂过,身侧的金丝薄烟翠绿纱微微扬起,衬着美人如鲜花盛开。
这样的女子,若是府邸的主人,该是怎样的熠熠生辉!这般想着,杜朝阳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老身叩见长公主!”老夫人说话间就要下跪,秦艾词赶忙上前扶起,也算是给足了杜将军颜面。
杜朝阳权倾朝野,面对陛下,繁复的礼数都省了,更别说在长公主面前,奈何老夫人心中,长公主便如同先皇后一般,尊贵无双,容不得一丝怠慢。如今被长公主扶着起身,更是感激涕零:“公主千金之躯,岂可为老身弯腰,使不得,使不得啊!”
“老夫人客气了,老夫人是长辈,受得起!”才说完,却见杜朝阳上前,扶了老夫人另一只手臂,两人一左一右,倒似家人一般,让秦艾词微微蹙眉,不被察觉下,缓缓松了手,退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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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过来想和老夫人说说话,不想杜将军也在。”屋子里,秦艾词说完,泯了口茶,熟悉的味道让她微微讶异,陛下想要都没有的洞庭贡茶,杜将军府里却还能喝的着!
“可巧了,他是难得待在府里,我这养儿不如不养啊,成日见不到人!”老夫人抱怨着,听到旁人耳里,却像是杜将军整日不着家,在外头花眠柳宿一般。
杜朝阳皱眉:“每日夜里,我都回府,有向母亲问安。”
“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问不问安有什么要紧,关键是不能冷落了蓉烟!”
老夫人说完,秦艾词也跟着把视线放在了蓉烟身上,朝她微微一笑:“蓉烟姑娘的舞姿,本宫至今难忘,将军好福气,得了这般温婉佳人。”
“可不是,我就这么一个孩儿,迟迟不肯娶妻,难得纳了个妾,我就盼着抱孙儿呢。”
杜朝阳眉头皱得更深:“我没应允,蓉烟是过府来伺候娘的。”
这一句,让蓉烟难过低了头,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伺候我做什么,我是少了丫头么!我少孙子!”
老夫人说话直白,秦艾词抿着唇压住了笑,倒是杜朝阳看了眼秦艾词,道:“孙子,会有的。”
“会有?你倒是给我娶个媳妇儿回来啊……”
老夫人焦急说着,秦艾词却拉过老夫人的手,亲切说道:“老夫人莫急,今儿本宫过来,就是替杜将军说亲来的。上回宫里的赏花宴,我瞧着赵御史家的千金甚好,和赵夫人聊过几句,赵夫人也有此意,本宫便主动请缨过来做这个大媒人了,老夫人觉着如何?”
赵家的小姐,建安谁人不知,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老夫人早前就瞧中了,几次变了法儿的把画像送去杜朝阳那,却都退了出来,虽说杜朝阳孝顺,可他的决定谁都更改不得,老夫人也不敢随便替他订了亲,今日难得碰上长公主来说亲,她自然高兴,赶紧地点头:“那丫头我见过,标致得很,性子也好,好,好!”两人商量的热切,完全不顾当事人黑着一张脸!
杜朝阳把玩着茶盏,唇瓣勾起一抹极微的笑容,看不出喜怒,他一瞬不瞬看着秦艾词,仿若洞悉她的心思一般,让秦艾词有些坐立不住,干涩的喉咙忍不住咳了咳,道:“杜将军年岁不小,是不该让老夫人如此操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军也该尽尽孝道。”
“公主说得有道理,公主的年岁,也不小了……”杜朝阳说完,轻笑道:“昨儿陛下刚给臣赐了婚,公主不必多虑了。”
一听陛下赐婚,老夫人心中一动,这回儿子定回绝不了了吧,遂笑道:“真的么,可是天大的恩德,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还不待老夫人说完,秦艾词却是带了几分哀戚,自爱自怜说着:“将军和我不一样,自小国师批命,说本宫克夫,今生无法有好姻缘,但凡娶了本宫的,都必然横死,以前本宫还不信,自从文世子出事后,本宫才知道,天命不可违。”
老夫人一愣,老人家本就最信命,长公主这般一说,已是深信不疑,不禁带了几分同情,想着景荣皇后的大恩,遂安慰道:“公主莫伤感,国师批命……或许也不太准,当初钦天监不正是因为算错了天意,被先帝取缔了么。”
“老夫人不知,钦天监并未有错,是因为替本宫批了这般苦命,惹怒了先帝,才寻了个错处,惩处了。”
原是如此?当年的事情,老夫人在杜府深院里,只有耳闻,哪里能晓得事情真相,只当长公主说得没错,又多哀婉了几分,叹息红颜苦命。
倒是杜朝阳不以为意,淡淡说道:“我素来不信天命,如果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如何改变苍生的命运。”
老夫人听罢,紧张道:“可别乱说话,举头三尺有神明!”说完,又觉得会伤了长公主,有些歉疚无措。
长公主倒不以为意,接话道:“老夫人说得没错,杜将军如今身居高位,天命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机关算尽,到头来给他人做嫁衣,白费了将军多年经营。”
“自然,我岂会给他人做嫁衣!”杜朝阳盖上杯盖,抬眼对上秦艾词,一字一顿说着:“君命不可违,陛下将唯一的长姐赐婚给臣,臣自当感念圣恩。”
老夫人和蓉烟都是震惊,一时不知反应,倒是秦艾词微微蹙眉,杜朝阳这是铁了心要娶她,一点余地都不留!
见老夫人脸色已经很不好,杜朝阳唤了下人进来,将老夫人扶回后院,杜朝阳的吩咐,自然不能忤逆,老夫人犹豫再三,又不敢得罪了长公主,心里焦急得很,杜朝阳又态度坚决,她也无法,遂只得头疼着先回去。
待老夫人离开,蓉烟也很是识趣地屈膝告退,屋子里很快只余下杜朝阳与秦艾词两人。
“陛下圣旨不日就会下来,待臣从昌西得胜回朝,必定十里红妆,迎长公主入府!”
“啪~”茶盏被秦艾词重重砸在了桌上,起身,缓步走到杜朝阳面前,眼神带了几分锐利,压着嗓音说道:“将军何必咄咄逼人,本宫不愿与将军冲突,可若逼急了,鱼死网破,对将军也见不得好。”
杜朝阳亦凑过秦艾词耳边,缓缓道:“你怎知我不好,娶你,是我心中最想要的好。”
秦艾词诧异抬头,有些迷惘不解看着杜朝阳,杜朝阳却是抬手替她捋过一缕发丝,温和道:“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也许,你会爱上我的。”
短暂的愣神,秦艾词很快反应过来,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再与杜朝阳对视。今日的他有些不一样,他从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她最依赖他的那些年,他都不曾这般说过……
“不会!”这两个字笃定说出,秦艾词想说给杜朝阳听,更想说给自己听,她不会爱上他的,她的自尊不允许!
秦艾词低着头,一步步往外头走着,并没有瞧见杜朝阳在听见“不会”这两个字后,脸色瞬间铁青。
才出门,迎面差些撞上了人,秦艾词一愣,抬头,眼前的妙龄女子她并不认得,可那女子看向她的眼神却带了几分探究,甚至敌意。
“婉言,来这里做什么,退开!”杜朝阳走出,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苏婉言。
原来是她,秦艾词亦打量着苏婉言,这样的玲珑剔透的女子,配何意她竟觉着委屈了,可惜杜朝阳爱江山胜过美人,注定了她的悲剧。
“刚听说老夫人不舒服,特地过来瞧瞧可是出了事情。”婉言笑答着:“没想到老夫人已经不在这儿了,倒是婉言唐突。”
说完,又是对秦艾词行福礼,道:“长公主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容颜倾城,通身富贵,任何人在公主面前,都黯然失色。”夸赞完,又蹙眉,状似无意说着:“不过,公主长得与珺和郡主竟有几分相似,是不是,将军?”
虽是问话杜朝阳,苏婉言却是一直看着秦艾词。还不待杜朝阳说话,秦艾词先是笑了笑:“郡主与本宫本就是表姐妹,相似也是常理。”
没有再与婉言说话,秦艾词径直往府门口走去,待在这个将军府里,只让她胸闷得透不过气来。
如意和张公公早在外头候着,才跨出府门,刚顺了口气,却见远远阶梯下的如意和张公公长大了嘴巴,使劲挥着手,让她躲开,如意更是焦急冲过来。秦艾词心中诧异,不明所以的她愣在原地,不待反应,身后一阵风传过,整个人突地被圈进一个怀中,之后听见“啪”的一声重击,圈着她的人身子重了许多,发出一声闷哼。
那番声响,震得秦艾词一懵。
“将军!”
“将军!”
门口的奴仆蜂拥而来,纷纷上前探看将军伤势,杜朝阳却是紧张地掰过秦艾词,急声询问着:“可有哪里受伤!”
秦艾词被他抓得生疼,却是木木地看着地上断裂开的匾额,扬起一层灰,画面惨烈!若不是杜朝阳替她挡了,此时她该是被匾额砸着了吧,这么沉重的匾额,不死也伤……
可是,整块匾额从这么高倒下,直直地砸在杜朝阳背上,他不觉得疼?刚刚,她似乎能听见骨头断裂般的声音……
见秦艾词面色惨白,杜朝阳更是焦急,提了音量吼着:“伤哪儿了!快说啊!”而后又冲着身边小厮吼道:“快,快去喊大夫!”
旁边的小厮被将军的模样吓着了,赶忙点头,抬腿就跑去找大夫,秦艾词听见仆人们一句句的声音传来:
“木屑扎进肉里了!”
“小心内伤,断了骨头可就麻烦了!”
如意几步跑上前,见杜朝阳紧紧圈住了公主,自己根本不能上去,只得尴尬站在一旁,关切询问着:“公主可有伤着?”
被吓着的秦艾词木然地指了指脚踝,她哪里都没有伤着,只是,只是刚刚匆忙间,不小心扭了脚。
还不待秦艾词说话,杜朝阳一个打横将她抱起,径自往将军府里走去。众人都是惊诧,府门上的匾额是特地从南蛮运来的紫光檀,沉重无比,须得几个大汉一起才挂得上去,如今被重重一击,将军非但一声不吭,还能抱着人跑?
原本站在府门不远处的婉言目睹了事情的始末,遂只是一瞬,却让她震惊无比,那样的情急之下,便该是本能的动作!看着杜朝阳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着:“他竟然,连自己都顾不上……”
恍悟后,婉言自嘲地看了眼自己的小腿,一根细长的木屑扎入,长裙已慢慢渗出血色,却没有人注意到……
而恰巧,对门的杜府外,尹彦和目睹了这一幕,却是唇角含笑,自言自语道:“竟是这样,有趣。”原本正要离去的他,却又回去了杜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