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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因为地上那布帛,金黄的颜色,像极了先皇的诏书。
“那是!”宋太师的声调都有些变了!
我蹬着一双小短腿从椅座上下来,拾起地上的东西打开,皱了皱眉头,把它交给身旁的大总管安公公,稚着声音道:“上面有些字我认不识,安公公你来读吧!”
安德跪下来磕了头,“奴才遵命。”说着便虔诚的从我手上接过这个书帛,站起了身体,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洪亮的出了声。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案几上的香炉烟雾袅袅,檀香被烧的扑扑作响。
一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落下,所有的人都悬着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赵宁佑跪下的身体忽然抬起,他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手中的枕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等到安公公又出了声,他这才把头又低低的垂下。
“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赵氏祖先托梦于朕,朕思祖先地下孤独,愿舍弃万身荣华,归于黄土,祀奉赵氏先祖。”
冗长的诏书让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耐心,大家跪在地上低着头互相挤眉弄眼,乾清殿的门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唯余皎洁的月光洒在整齐的石板砖上,远处长廊外的宫灯明明灭灭像萤火虫般浮在水榭上,朦胧的一片,让我片刻有些不真实。
“大皇子赵宁佑仁孝,善辅导之,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遂传位于大皇子,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安公公收了声,原本有些焦躁的众人皆安静了下来,赵宁佑抬起了头,深深的望着我,我做在高坐上迎上他的视线,脸上还是一派天真。
“不可能!不可能!我还是太子,那时候父皇是不可能写这个诏书的!”赵宁光发疯一般站起身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安德手中的黄帛。
安德翘着兰花指,大声呵斥:“大胆,这乃是先皇亲笔所写,众臣皆可做证!”说着,安德摊开了手中的诏书走下了台阶让地下的大臣一一过目。
的确是先皇所书,众臣纷纷匍匐跪地,对着赵宁佑行大礼:“臣等拜见皇上!”
一声接过一声,安德搀着我的手将我扶下来,赵宸穆的遗诏经过我的手被我郑重的交给了赵宁佑。
赵宁佑与我十指相接之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后终于只是平静的接过诏书,对着我弯腰行了礼。
安德从一旁搬来一个蒲团,垫在我的膝下,对着赵宁佑我跪了下来,此生我跪过母后,跪过父皇,跪过大哥,跪过赵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我要跪我的侄子——赵氏的下一代君主。
殿外的月光从殿顶的空隙出忽然倾泻而下,我同跪着的大臣一样伏着身子行了一个大礼,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抬起头,我幼嫩的声音响彻大殿:
“愿宁佑护我赵家疆土一生荣安!”
我抬起头,赵宁佑黑曜石般的眸子中似乎有光彩闪动,似隐忍的、似惊讶的、似欣喜的全都都纷乱的糅杂在一起,糅杂在那黑色的深潭中,片刻间,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我所刚刚所见的皆是我的错觉。
赵宁光六神无主的瘫坐在乾清殿的地面上,即使当年的他贵为太子,先皇却从来没有立他为帝的念头。
既然这样,那他这几年的太子生涯又算什么!到头来不是供他人嘲弄的笑话一场!
“不会的!不会的!”赵宁光口中兀自说着话语,双目早已经失去了焦距。
赵宁佑手里捧着遗诏,越过我走上了乾清殿的用黄金打造的座椅,他撩开了衣摆做了上去,对着众人轻喊了一声:“平身!”
我同所有的大臣趴在地上,恭敬地出声应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后悔么?
我在心底问自己,答案是否定的,赵家这一代也许再也没有人比赵宁佑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了。
走出了乾清殿,那些走在前头的大臣们互相道贺言喜,宋太师的脸上神采飞扬,林家党派的臣子也纷纷围上曾经的大皇子党,立了新皇,这队伍就要重新站了。
没有一辈子的忠贞,只有一辈子的权臣利益,这些饱读诗书的臣子将这个道理运用得真是得心应手。
凉夜如水,安公公在前面为我打着灯笼,身后跟着阿桃和阿碧,乾清殿前面的宫道长又宽,司礼部的人已经吩咐下去安排登基大典的事宜了,如今就差了吉日,赵宁佑便要真正的统领中原。
宫道里的打更声一阵一阵,踢踏在冰冷的石板上,我的整个心都是冰冷的,天上的繁星闪耀,我抬起头,想找出属于母后的那一颗,可星河比海浩瀚,漫天的星辰密密麻麻根本无从分辨。
我失落的低下了头。
“公主伤心什么呢,大殿下那么心善的人当了皇上,公主应该高兴才对!”阿桃走到我的身边瞧见我神情安慰道,一边伸出手将我的宫服的衣领抚平。
过了半响,阿桃又轻轻的开口:“毕竟,大殿下可孝顺公主了!”
“嗯,宁佑对我最好了!”我低声附和着她,抱着怀中的枕头心中却充满了冷意,枕头有人动过了!
失火那一日,从宝华殿里将它取出的时候就有人动过了,诏书的一角微微从枕缝里漏了出来,虽然不明显,但是我知道,肯定是有人碰过枕头,也许没有发现里面的诏书,但是这个枕头却是被动过的!
母后说的对,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是善茬,谁也不能相信,对你好的不一定真心对你好,反而捅你的时候会捅得罪厉害!
“给舅舅他们的信送出去了么?”我歪过头问阿桃。
阿桃点了点头,“已经送出去了,田公公派了人快马加鞭的去了驿站,估计明日午时便能送到秦将军手里了!”
忽然,走在前头的大总管安公公停下了脚步,他低着声音道:“长公主,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安公公请说!”
安德蹙了眉,四处看了看人,这才弯着腰对着我耳边道:“长公主宫殿走水这一事,奴才立即派了人去调查,公主那日同几位殿下们去了皇陵送先皇,宫里头一部分人手也派了出去,守备不森严,倒是有个小宫女发现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婢女从公主的寝宫里出来过!”
安德公公话一落下,阿桃和阿碧两个人立即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我磕头:“长公主,奴婢二人当日在奉先殿同管事嬷嬷为公主誊写经书,是奴婢二人玩忽职守,酿成大错,请公主责罚!”
我默不作声,看着她们跪着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安公公这才开口求情道:“说起来,那日宫里也是慌乱无比,这两个丫头虽然办事不利,但也的确是办正事去了,奴才早就抓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关在守戒房呢!”
又是林菲那个臭女人在作怪么!我在心底冷笑,那就去瞧瞧。
我呆呆的点了点头,安公公这才道:“老奴这就带公主去审问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阿桃和阿碧这才胆战心惊的站起了身子狼狈的跟在我的后头。
北宫的的御花园后的小庭院内,安德前脚带着我们前来,后脚如鱼般的宫女掌着灯为我搬来太师椅,待一切整顿好后,站立在庭院的两边举着灯笼,一瞬间,这里冷飕飕的小庭院被照得如同白昼般耀眼。
阿桃立在我的身后红着眼睛为我倒着茶水,安公公手下的人从里院的守戒房里拖出了一个人。
“啪”一声,一个身上遍体鳞伤的女子被甩在了石板上,黑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颊,她身上的血迹全都凝成了血块,这里如白昼般的灯光仿佛刺激到了她的眼睛,她伸出一只早就红肿青紫的手遮住了双眼透着缝隙向上看。
忽然,她松了手,艰难的匍匐着过来,所经过之地皆染上了一层暗黑色。
阿桃吓得又蒙上了我的眼睛,“公主别看!”
安公公却呵斥了一声,“让长公主好好看看,以后敢欺瞒主子,对主子不敬,做些下作事的奴才就是这样的下场!长公主性子软,可不能手软,不然那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爬到主子头上去!”
阿桃吓得手一抖,规规矩矩的落下立在我的一旁。
我端着茶杯佯装着害怕的样子抖了抖身体,心里对安德这番话满默默点赞,那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就要这般对付,不给她们一点厉害尝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烧了我的宫殿,我要让你碎!尸!万!段!
大总管年岁不高,可这手段雷厉风行,在底下站成一溜排的小宫女举着灯笼都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地上面目糊成一团的宫女趴在我不远的地方,口中不停的呢喃着:“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眼见她那双脏手就要碰到我精致的鞋子,我心一惊下意识的脚一缩,安德公公便大步走了过来,伸出脚将她狠狠的踢到了一边,
“狗东西!下贱的手还想碰长公主,现在认错了,当初带着火折子进公主宫殿的时候怎么没用你的猪脑袋想想呢!”
小宫女在地上滚了一圈,立马吃力的撑起头,不停的磕着地板大声哭喊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是皇后娘娘逼奴婢的,她说只要让奴婢烧了公主的宫殿,她便让给奴婢一百两银子供弟弟读书,是奴婢一时财迷心窍,犯下了滔天大错,奴婢知错了,求长公主饶恕!”
她磕头磕的响亮无比,很快地上都渗出了暗红的血迹。
我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心中冷笑道,敏元后你真是好手段,捅了劳资一刀,还烧劳资的宫殿,看劳资不整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