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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绝谷中,只有羌浅与戚烨两人。
流云浮动,遍野芳草蔓延至巍峨绝壁。山野的另一侧,参天古树繁茂连绵。远目望去,一条小径从古树间穿过,一直伸展至视野不及的方向。
偶尔吹来的风在脸上搔着痒,花木的清香沁入鼻中。与世隔绝的山谷隐匿在峭壁后,美得醉人。
然而羌浅眼里根本瞧不见半分景致。已然三天了,身旁的少年仍是气若游丝,即使双目微睁,整副身躯也是毫无生气。她看着少年的样子,揪着的心怎样都不能放下。
一直靠在这树下总不是办法,羌浅不顾自己的伤痛,极小心地负起戚烨,踏上了那条去向不明的小径,谨慎地向谷内更为深远的地方走去。
径旁生长着不知名的花草,斑驳的树影洒在两人身间,静谧清幽。羌浅背负戚烨一路沿小径前行,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清澄的泉水声。抬眸时,可见小径与一座石桥相连,泉水便是自桥下流过。岸边树木葱茏,泉中不时有鱼儿游动。小径在石桥的那头持续延展,蜿蜒入草木深处。
没想到竟能在这深谷中见到小桥流水,羌浅简直为之振奋。她将戚烨安置在桥栏处,为他捧回了一汪清泉。戚烨虽仍无力吐辞,但视线也在缓缓游移,似在观察这谷中的世界。
羌浅见戚烨暂时无碍,才又走到小桥下,用清凉的泉水冲洗了下脸颊。而后她回到戚烨身旁,用打湿的衣袖擦拭他的脸。
“你怎么样?还能继续走么?”她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忧心不改。
戚烨慢慢地将眼帘合起又张开,以此代替了点头的动作。
羌浅强迫自己向他笑了笑,负起他走过小桥,继续沿着小径向前。
……
树影浓郁,当小径曲折延展至尽头时,几座清雅草庐出现眼前。
小径、石桥、已至草庐都属人为建造,难道说这绝谷之中还有他人居住?羌浅提高了警惕,一步步走到草庐前。
几座草庐首尾相接,微风过隙,门扉被轻轻推开,响起空灵的回音,看来内里并没有人。羌浅等待了片刻,也没察觉屋内有何异动,于是稍微放下了戒心,稳住步子走入草庐内。
木板在足下吱呀作响,廊径将房屋彼此连接。庐内陈设极简,似久无人居。阳光射入窗棂,在地上投出点点光影。羌浅进入庐内便顾不得那许多,看到窗前卧榻更是欣喜过望,动作轻缓地放低了戚烨。
“我去找些吃的东西!”她飞速地奔出了草庐,又来到庐前的小径上。
小桥畔,老树旁,银鱼在泉中摆尾。而小径侧的林间,树枝上挂着零星的青杏。
羌浅采了杏便又想去捕鱼,但鱼儿游得极快,她多番努力均毫无成果,不仅衣衫全湿,更牵扯了肩胛处的伤口。被痛苦侵袭,她不得不放弃了游鱼,捂着肩头走回草庐。
可面对羌浅辛苦寻来的食物,戚烨却没有气力进食,连饮些青杏酸涩的汁水都显困难。羌浅再怎样担忧也已无计可施,只得趴在卧榻边,焦心地陪伴在他身侧,直至夜深。
羌浅见戚烨终似合目睡去,方才留意栖身之处。这间屋子后尚有三间淡雅归置的居室,她穿过接连居室的廊径,迈入了最后一间屋舍。
这间屋舍倒是与先前经过的房间都大有不同。沉木的香气流转于空气中,不大的空间内分置卧房与书室。
书室四壁整齐摆放着典籍,羌浅惊奇又疑惑,随意取出一本拂去了积灰。
书册上的字迹映入眼中,她即刻大为诧异,这籍册子记载的竟是典苍派的回风舞柳剑法。
她回过头,一口气拿出了数册书籍,竟发现这些书册全部为武林各大宗派的武学典籍。看着这些典籍上耳熟能详的名字,她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在第二日戚烨醒来时,便把这发现告知了他。
戚烨的身体虽仍十分虚弱,但在听完羌浅的话后也仿佛若有所思。
……
云卷云舒,山中不知岁月悠长,转眼间,羌浅与戚烨已在谷内草庐中休养了将近月余。
好在两人被利箭射穿的伤处都只在肌骨,并没伤及心肺,因此总算性命无忧。羌浅身前背后的伤口都已逐渐愈合,这神速的恢复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这么多天过去,戚烨的状况却瞧不出多少好转,直至近两日方才能够活动身体。羌浅每每想要查看他胸前的伤势,他都会背身合目以示拒绝。
“你说你不记得幼时的事了?”这是他有了气力开口后向羌浅说的第一句话。
“嗯。”羌浅有点不解地点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他讳莫如深,摇摇头不再言语。
听到了戚烨的声音,羌浅终归开心起来,所以对于这话也没去深思,只伏在卧榻边嗫嚅道:“我什么时候能猜透你想些什么就好了。”
这一日天空阴郁,不多时便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雨点落于庐顶上,就像在耳边敲响叮咚的乐音。庐内昏昏暗暗,羌浅发怔地望着窗外,却又在这时听到了戚烨轻语。
“等雨停了,我想到这草庐的后方去看一看。”他道。
听戚烨如此说,羌浅才想起自己连日来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竟毫没留意过草庐通幽。于是她点头道声“好”,又开始企盼天空快些放晴。
……
雨停时已近傍晚,彩虹落在了石桥一角,古树清潭都像闪烁着金色的光。羌浅与戚烨绕过草庐,走向幽谷的最深处。
一湾深不见底的清潭嵌在绝壁下,流经石桥的泉水便是源自于此。直耸入云的峭壁上不生植被,也不再留有任何缝隙。
夕阳斜晖辐照绝壁,戚烨的墨瞳中光影交错。他靠在潭边树下,凝望绝壁半晌不语,而后方道:“那壁上似有些痕迹,在这里看不太清楚。”
羌浅闻言也望向峭壁,看到壁上确如戚烨所说布满斑驳印痕。可惜峭壁矗立于此少说千百万年,印痕经风吹雨淋早已模糊不清。
“石壁上有斑痕不是很正常的么?”她不明白戚烨为何突然对这峭壁有了兴趣。
“那痕迹不似自然形成,倒像是人为印刻的多些,你不妨走近瞧瞧。”戚烨凝目道。
羌浅不免吃惊,依言延幽潭绕行至绝壁之下。仰首望去,壁上的痕迹果真清晰了许多。只是这些斑痕混乱交织,她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到戚烨身旁,也只能向他如实描述己之所见。
戚烨沉思片刻,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树枝递向羌浅:“能否将那印痕走势画下来?”
羌浅又怎会想到费心去记下那些无章的痕迹,只得挠了挠头:“这……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一语言罢,她再度奔至绝壁下,努力将壁上印痕览入眼内、记在心中。只不过这无数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太过杂乱,她终究没办法一次记住全部,来来回回于绝壁与潭边数次,也才在戚烨面前的沙土上画出不到一半。
天色渐暗,羌浅也已头晕眼花气喘吁吁,戚烨抬起凝思的眼眸叫住了她:“走吧,剩余的部分,明日再画。”
羌浅见戚烨不再难为自己去记那莫名的印痕,咧嘴一笑,与他踏上归程。
走在漫天星辉下,她不忘问出心中的费解:“你要我描画那些无谓的印痕,到底是要做什么?”
戚烨却只在她背后淡淡道:“那痕迹许是曾经居于这谷中的前辈高人所留,当中暗藏玄机,需纵览全局方知奥妙。我希望能将之参透。”
“听你说得这么玄乎,也不知是真的假的!”羌浅噗嗤笑出了声,与戚烨走回了草庐。
……
苍穹上点缀着遥遥星辰,两人坐在庐前一隅,静享少顷的安宁,由星光洒了一身。
羌浅托着腮,在此刻纵容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扰人心神的烦忧。
“好美!”她望着夜空由衷感叹,“真羡慕这山谷曾经的主人。”
戚烨的瞳光深邃,安静聆听着她的话,忽而又侧首看了看她:“你的姓名,是你师父取的么?”
羌浅蹙起眉想了想:“应该是吧。”
“幼时的事,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了么?”
“是啊,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找七心莲。”羌浅不知戚烨为何又问起了这事。
戚烨眸光流转,取出身间的短笛置于唇边,空灵的笛音便回荡在山谷之间。可他气力不足,这妙音转瞬即逝。
羌浅在澄净的旋律中出了神,那种难以说明的熟稔感觉再度萦绕心头。
戚烨却不再多说什么,只宁和地望着星夜,浅浅笑了笑。
……
次日清晨,两人又一次来到谷底的幽潭绝壁。午时后,羌浅终是将壁上印痕全部依样画于地面。
戚烨就坐在潭边的古树下,垂目深究这毫无章法可循的图画。羌浅见他如此入神便不愿搅扰,独自去采来山果摆在他身边。
两个时辰过后,戚烨抬首对羌浅道:“你去找一根一剑长的树枝来。”
羌浅睁大了眼,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从树上折下了一根长枝送至戚烨身前。
“不用交给我,你拿着就好。”戚烨的眼睛扫过羌浅的周身,“若我估计不错,那壁上痕迹是由利剑划下,而这些印痕中蕴藏深奥着某种深奥的剑诀。”
羌浅一惊非小,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画下的图案。可在她眼中,凌乱的划痕就是划痕,再无其他。
戚烨似是瞧出了她的迟疑,沉声道:“你就以这长枝作剑,先依印痕走势比出动作。”
羌浅似懂非懂地走向空地,望一眼绝壁,横出手上长枝,接二连三于空中划过。
戚烨眸色不瞬地看她舞动长枝,凝重的眉宇竟隐现喜悦,在羌浅糊里糊涂将印痕走完一遍后,勾起了唇角。
“你笑什么?”羌浅抹抹汗在他身旁坐下。
“看你傻里傻气的样子,好笑。”
“哼,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冒傻气!你就知道让我在那里比比划划,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你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倒是说说瞧出来的端倪啊!”
戚烨笑看着她,把山果送进她手里:“你将这痕迹走势熟记于心,舞到行云流水时,自然也会领悟个中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