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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长安商会的邱云深原本邀了她赴茶会,谢绫起来时昏昏涨涨,便把一整日的行程都尽数推了。左右她如今已在这长安城中立稳了脚跟,这些应酬也便没有初来乍到时的重要。
倒是苏修那头,是个麻烦事。
谢绫慢吞吞起身,披了件衣裳坐在床沿上苦思。
师父嘱托她要在长安城中谋一席之地,是大事。可温相那头的生意是她的老本行,也是大事。如今碍于苏昱的威胁,她对温兆熙也总是敷衍着,只剩下个空壳子。可若是要她真和温兆熙翻脸,她是做不到的。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苏修是温兆熙介绍来的人,来头又不小,只说是一笔大买卖,却不明说这笔买卖是什么。谢绫越想越头痛,她现在正像是一条夹缝中生存的鱼,前有猛蛟,后有荆草,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情势这般被动,都是为苏昱所赐。谢绫想到这个罪魁祸首,脸上的忿色却是骤然凝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昨夜的场景。记忆中他的脸明明暗暗的看不清晰,那一句话却是清清楚楚砸在了她心上。
他说他想娶她,怎么可能!谢绫觉得“皇帝陛下说要娶自己”这句话,每一个笔画里都写着千千万万个“不可能”。当一件事情荒谬到了极处之后,反而就说不出它究竟荒谬在何处了。谢绫如今就处于这个哑口无言的状况,怪上天居然跟她开了这么大个玩笑。
她的脑袋停转成了一团浆糊,隐隐约约听到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师姐。”
这个时辰,之奂来做什么?谢绫穿齐整了衣裳,才道:“进来吧。”
柳之奂端了早膳入她房中,见她已经好端端地站在桌前盥洗,略是惊讶:“师姐竟已醒了。”
他俯□,把碗筷一件件放上桌,连做这样的事都做得神情专注。谢绫轻轻一笑,把手里的帕子扔回盆里,道:“怎么又亲自做这种事?你是师姐的客人,不是仆人。”
柳之奂这才回过身来,向她微笑,清晨的光映入他的眼眸里,温和又明亮:“春闱马上就要开考,今夜我便要住去贡院的号舍里了,有九日见不到师姐,临行前自然要来和师姐道个别。”
谢绫忙得把这回事忘在了脑后,经他一提醒,恍然笑道:“是该开考了,是我记性不好。你放宽心去,号舍里吃住得不好,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尽管与师姐说。”
他要赴考,她却尽关心些吃住上的事。柳之奂知道她这是在宽他的心,明知没有什么好打点的,还是点头嗯了声,想了一想,又道:“师父来了信,至多三日便要到长安了。彼时我尚在考第一场,恐怕不能亲自迎接师父,还请师姐代我向师父问安。”
谢绫醉了一夜,腹中空空,正举起木筷动饭食,听到这一句却是一愣,又惊又喜:“师父要来长安了?”
“今早上的信,兰心看你睡着,便交给了我。”
谢绫不掩喜色,欣然道:“这是好事。等师父来了,放榜那天,我和师父一起给你庆功。”
她兀自畅想着师徒三人团聚的场面,柳之奂却是欲言又止,眼中的光泽明明灭灭,最终还是开口道:“师姐,你近日与宫里的人来往甚密,师父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谢绫目光忽而一黯。她拜师的时候年纪尚幼,师父要她在祖师爷面前发过誓,此生不与皇宫中人交往。从前她与苏昱不过是互相算计,是逼不得已,便没把这句誓言放在心上。可是经过昨夜,却好像有哪里不同以往了。此刻再想起来自己所发的誓,连她自己都生出了一丝隐忧。
柳之奂续道:“看昨夜陛下对你的模样,不像是对待一个大夫。师父要我来长安时特意嘱托过此事,我却没有尽到本分,还要向他赔罪。”
“罢了罢了。”他的话让谢绫本不平静的心绪忽乱如麻,搁下碗筷道,“我自有分寸。师父那里,不会有事的。”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风流惯了,所以总爱戏弄她。纨绔子弟她见得多,便也时常安慰自己,把他归入那一类。但是自他说了要娶她云云的话之后,她再回想起相处以来的种种,包括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切历历在目,更让她觉得心中异样。
谢绫深呼两口气,迫使自己去思考些苏昱以外的人事。
对。那宫里与她有瓜葛的人,其实不止一个。
谢绫沉下眼眸,令自己把思绪集中在那个人身上。是时候了,她还有一些帐,没有算清。
※※※
苏昱接到谢绫的消息,道是今日看诊时,须得瑾妃在场。
上一回他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本以为她会有所芥蒂,至少回避他两日,他不知她又在弄什么把戏,便召来了瑾妃,一同在暖阁里候着。
瑾妃用了解药之后脸上已恢复如常,只是闷在毓德宫多时,气色尚有些灰暗,听到这一道宣,心中存了不少揣测。陛下素来清心寡欲,对后宫不闻不问,近来却动静频繁。不论是她这里的走动,还是往宫外接女人,其实都是好事,说明他不是真的不近女色,到底还是血气方刚。
今日宣她去暖阁,她特意妆点了一番,务必做到光彩照人,较之遇刺前只好不坏。
谁知她一踏入殿中,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谢绫。
她的怨愤之色还没有显到脸上,余光忽而瞥见了桌上的一个铁笼子,一抹草青色盘在笼中,身上的方斑骇人得紧。
大内禁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瑾妃美目一睁,险些叫出声来,幸好她自小受大家闺秀的教养,很快镇定下来,连忙行礼,道是驾前失仪。
她如此处变不惊,倒教谢绫刮目相看。
上一回被捉弄了个措手不及,谢绫立刻派了手下去查四季居那几日的人员往来,最终得出的答案与她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
也对,长安城里会刁难她的人里头,至多不过是温相一党,长安商会以渺红楼为首的几个同行。这里面个个都是人精,若非有大事发生,绝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便一定是置她于死地的局,决不是放蛇这等小打小闹的把戏。
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与她近来有过节,自己不能亲自出马刁难她,也不会真的动杀心,便净想些捉弄人的法子。
万事俱备。谢绫淡声笑道:“陛下的病不日便可痊愈,经这几日的调养,如今只需最后一步。”她刻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这最后一步洗髓伴有剧痛,非常人所能忍耐。草民苦心钻研多日,终从一本古籍上看到这偏方,或可止痛。”
她指着铁笼子说出这番话,引得众人都看向那笼中的活物。安福顺胆子小,见那东西轻轻一扭,像是要破笼而出似的,吓得往后一退。瑾妃脸色煞白,勉强没发出声。什么偏方这么古怪,竟要用得上这毒蛇!突然间电光火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怨毒地看向谢绫。莫非……她发现了?
苏昱顺着她手的方向淡淡扫过一眼:“哦?莫非你是要朕被这长虫咬一口?”
谢绫哂笑,视线斜斜瞥向瑾妃:“此蛇的毒液正有镇痛之效。可惜蛇毒与水不融,还需人被咬一口,再取血作药。”
安福顺作为暖阁里唯一随侍,头上直冒冷汗,但为了陛下能痊愈,硬着头皮上前道:“奴才愿为陛下采血。”
“安公公少安毋躁。”谢绫笑得愈发温和可亲,“蛇性属极阴,需女子采血,若是陛□边亲近的女子最佳。”
不用她挑明,众人也心知肚明,所谓亲近女子多半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把矛头指到瑾妃身上。这后宫中有点分量,当得上亲近二字的女子,也只她一人了。此刻瑾妃又在场听着,哪怕这是个幌子,为了陛下龙体安康,她也不好推辞。
安福顺犹豫了片刻,乖乖退下了。这个谢姑娘是存心找瑾妃娘娘的不痛快,事出突然,谁也说不准两人有何过节,陛下没吩咐,做奴才的三缄其口便是。
苏昱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露声色地看着她:“你是想要瑾妃代劳了?”
瑾妃见了那毒蛇本就恐惧,面上维持镇定已经是极限,若要她主动去给它咬一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她心知这是谢绫以大夫的职权之便报复她,可也不能在人前明说,只能睖睁着一双美目看着苏昱,企望他能拒绝这个无理之请。
谢绫毫不露怯地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目有深意地看向瑾妃:“还请娘娘速作决定,汤药已经熬好,只欠这一剂蛇毒,等药凉了就不好了。”
谢绫在给解药时就提醒过苏昱,要她安分,如今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休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只要苏昱不阻止,她便能得逞。
一切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码得晚了,123言情后台还老抽搐打不开。跟大家道歉,看在等会还有二更的面上原谅我吧T T
昨天三更,大家都不撒花,评论菌死掉了,作者菌觉得自己也快枯萎了……你们这么对待一个勤奋双更/三更的作者菌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