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疙瘩村是一个位于凤国最南端的一个小小渔村之一,村如其名,是个离得内陆很远的疙瘩一般的小地方。在村子的北方,围绕着一圈儿稀稀拉拉的树林。它们将这小小的村子与小镇隔开,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自然形成的。
不过对于生活在其中的村民们来说,他们眼前的海岸以及其中所蕴含的丰富水产要比外头的花花世界要吸引人的多。
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来源,甚至他们有时会觉得觉得,他们只需要这片海就可以了。
海边渔村的生活日复一日的枯燥无味,然后在某天的傍晚,一个男人的到来给了这群日日不变的过活的渔民们一个新鲜的乐趣。最为令他们奇特的是,这个男人有着一双猫儿似得碧色双眼。有世面见得大的人猜测,这是从最为北方的草原上来的蛮子。
从最北到最南,村人们惊讶此人几乎横跨了整个凤国的路途长度。
关于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人们的猜测从未断过,甚至到了最后都成为了村民们为数不多的饭后谈资之一。对于这些事情,渔民们总是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劲儿的交谈着。
或许还能从这男人的来历说道外头的皇帝身上。
男人自称他铸的剑千金难买,他的技艺无人能及,不过渔民们一想他们当初在他初来之时看见的,那如同过街乞丐一般只拿了一柄锤子的狼狈样子,便忍不住嗤笑,也只当做是他本人的疯言乱语。
毕竟这个年头,壮志未酬满怀希望却终究碌碌无为的例子太多。就是隔壁旁的王家大胖也会不时的说什么天下无敌,武艺高强的胡话。结果不也是个同他们一样,甚至还差点的渔夫罢了。
年当盛年的男人到底叫什么,本名已无从得知。这位看上去脾气异常活络的中年人,他自称潮生,因为他是在潮涨之时呱呱落地的,所以号称连他的第一柄剑也是叫做潮生。
且不管他的剑是否真的那般天下无双,这有着双猫儿眼的潮生也不管成天盯着他这边看热闹的渔民。他乐乐呵呵的为他自己做了间铸剑房,然后在里头为大伙儿修理打磨工具,顺便造个几件农具拿到镇子上卖。
看这样子,嘿,只是个打铁的。有村民指着那热气腾腾还在冒烟的屋子,颇有那些衙门内的侍卫那正经样,还生怕人不信似得,又洋洋洒洒列了一大堆证据,把周围人忽的恍然大悟。
自称是铸剑师的潮生其实是个铁匠,这下大伙儿明了。
而潮生自己则像是没看见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似得,依旧打着他的铁,哼着他那不成调的小曲,曲中的语焉不详,却也不是这边的语言。
在他的心头上有一柄剑,这谁也不知道。
然后在一个海涛怒号的暴雨天气,潮生拖回来了一个人。是一个约莫二十近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生的俊俏,他敢肯定的说,这个男子是号称阅人无数的他看见过的最为俊俏也是最为清冷的家伙。
不过这是他在将人拖回来之后为人清理的时候方才得出的结论,那双贼精的碧□□眼儿似得眸子最先瞅见的是那男子的剑。一柄未曾开锋的,被毫不留情折断的,通体碧蓝的晶莹长剑。
未曾看见过的金属,潮生从来不知道有哪种金属能够打造出宛如寒冰似得剔透和如此纯净的颜色出来。而就是这柄断剑,让潮生将这个倒在荒野丛林中一身血腥并且昏迷不醒、进气多出气少的男子给拖了回去。
于是铸剑师潮生的屋子里,便多出了一个伤客。
……
……
白衣的男子的脾气就如他那长相一般,冷的令潮生连开玩笑的力气都没有。便是大眼瞪小眼的互望了好一会子,潮生才挖出了男子的名字。男子的名字叫做夏冰鉴,潮生暗自心说这倒是把夏天和冬天都概括进去了,或许在出生时他的爹娘就知道,将来他们的儿子是个冷冰冰的家伙……
他叉着腰,第无数次瞧过在地上默默打坐的男子。
冷冰冰的夏冰鉴很能忍痛,这是潮生得到的第二印象。
根据夏冰鉴所受的剑伤,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伤痕来看。潮生觉得他大概是和人厮杀逃难到这个偏僻的疙瘩地方来。那时的潮生可一点也不相信什么牛鬼神蛇,只觉得作为夏冰鉴对手的着实奇特,灼烧就算了,居然还有大片的皮肤被撕裂。谁又会想到是什么被妖怪给弄成这样的呢?
他是遇上铁爪了吗?每当潮生换药的时候,他总是要这般暗自嘀咕一声,然后咧了咧嘴,苦笑的想到以暗杀为主,让当初十分盛气凌人直楞子似得的他吃了不少苦头的某个江湖组织。
夏冰鉴的伤口总是不见好转,就像是被切开来的生肉似得,没有丝毫血液流出来,就像是死肉一样不见愈合趋势。潮生试图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起来,无奈被阻止住了。据人说,这是因为伤口上附着了强横的灵气所制。
潮生有点半信半疑。虽是不信神魔,但这状况诡异,也只得将信将疑的看着夏冰鉴一个劲的打坐。
日复一日都不见睡觉的。
半夜三更上还看着人盘腿坐着连个位置都不变的潮生有点佩服起对方的耐心起来。
……
……
一开始潮生和夏冰鉴相处的并不好,你说一个太过聒噪且直来直去,一个闷声不吭的只会把什么心思往心里藏,也要有个相当长的磨合期吧。而且让潮生咬牙的特别是,夏冰鉴从来都不肯吃他烧的饭菜。
他的饭菜有那么难以下咽的让你绝食的程度吗?!
还不知道辟谷是何物的潮生每当看着勉强吃了几口就又不动弹的夏冰鉴就很是愤怒。天知道他每天死了命的跑到外头集市上卖鱼卖铁的买药材多累!
潮生确定,他很不喜欢夏冰鉴,不过他很喜欢他的那把断掉的长剑。
这把名为瀚海的长剑在夏冰鉴告知潮生名字的时候,夏冰鉴表现的十分温和,出乎意料的态度,这让潮生对夏冰鉴的印象好了不少。
难得的一个爱剑之人。作为一个铸剑师来说,所求的,不过是为自己所铸造的长剑找一个爱剑惜剑懂剑的剑者。宝剑蒙尘,这是任何一个铸剑师都不能忍受的,对剑的侮辱。
忍不住将受了伤的家伙和江湖上见识的所谓剑客相比较,潮生看着男子青白的,一看就知道生病的面孔,顿时有点顺眼起来。
那把碧蓝的断剑被潮生拿进了铸剑房,成天淬火敲敲打打,最后只能挫败的发现这种铸剑材料是完全融化不动。对此,夏冰鉴看见了,也只对他说了四个字:需用灵火。
这便是潮生和夏冰鉴交情的开始,一个由铸剑开始的纠缠,将潮生带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叫修真的世界之中。
而在这之中,潮生发现,夏冰鉴对于教习这种事情很有耐性,可以说的无比详细;潮生发现,夏冰鉴其实对铸剑也有不小兴趣,只可惜每次都是落得炸剑的下场;潮生发现,他不是嫌弃饭菜,而是到了辟谷……
等到潮生恍然抽空回想的时候,他似乎已经习惯性的围着夏冰鉴打转了。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潮生叉着腰再一次打量着对方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的时候,默默的想到。
而决定为这个冷冷淡淡看上去十分不可一世的家伙铸剑的,是在第十一个夜晚。那日圆月高悬,皎洁月色,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清幽起来似得,被照的发亮。
夏冰鉴便是站在他屋后的空地上,拿着他的断剑。只是一个执剑的姿势,便如同骤然停滞的呼吸,冷清的人仿佛变得异常高大起来似得,空气紧绷的凝固,一股非抗之力伴随着对方那画的圆融的剑弧缓缓蔓延开来。天地的中心在他舞动之时悄然倾与其中。
潮生看着这场面,突然很想铸剑,铸最完美的剑,然后在夏冰鉴的手中舞出至为灿烂的光华。
……
……
潮生是凡间最为出色的铸剑师,人称铸剑之鬼的他如今却对一把长剑犯了难。原因自然是夏冰鉴手中的断剑,它的品质太好了,超越了凡器的水准,据夏冰鉴所言,非修者所不能铸。
自然是不甘心。
在男子离开前的当晚,潮生向他索要了一张传讯符以及那柄断掉的长剑。他对他说,他会铸造出世间最好的长剑,然后将他那劳什子非修者不能铸的说法给打破。
然后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去收集了天下最好的材料,又花了十年的时间悟出了铸剑之法。
昔日有干将莫邪,他如今又为何不能铸出不凡之器?想到了夏冰鉴那冷冰冰的面孔,潮生龇牙咧嘴的对着铸剑的炉子唠叨了半个时辰,然后对着熔炼到一起的金属团以及在其中泛着幽芒的断剑,挥下了第一锤。
碰!
……
……
宝器既出,天地失色。赤红了大半边海域的火焰在那个历经战乱已然毫无踪迹的小渔村中燃烧,剑鸣阵阵,冲霄而起的湛蓝长剑虚影伴着如龙长啸响彻了天际,卷起了狂潮,映的闻讯赶来的人白衣艳红,眼底留火。
等到火焰熄灭,一柄白莹莹的长剑安静的额伫立在一滩焦黑的废墟里,散着光,潮生就这么半透着身子看着闻讯而来的男子,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那把断剑被潮生当做了长剑的里层部分,细密的看不出端倪,就如同冰雪一般的剑身,隐隐透着埋在其中的断剑的碧蓝色,剑身上绞着细细的绿色花纹,与潮生的眼睛色泽很是相像。
以身祭剑,便是生生将长剑的品质从极品凡器拉到了下品灵器的行列之中。原因在潮生多年以后才从夏冰鉴的嘴里得知,因为他的灵魂成了剑的剑灵,器有灵,是达到了灵器的标志。
而后来……
在剑宗之内,终于见到了所谓的修真,所谓的修者之地的潮生百般无赖的望着依旧在打坐的夏冰鉴。其实在他看来,这还没有他那间亲手搭建的小木屋好看。
“我说,若是按照这里的说法,我这柄剑是用血肉洗出来的,又是生灵成器灵,充分达到了邪兵恶器的程度了。理应销毁才是,怎么兜兜转成了你的本命剑拉?执剑长老当真忍心让你用这剑糟蹋啊……”潮生很是得意,脸上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戏谑。已经是剑灵的他尚未凝出实体,只得虚虚的戳了戳剑的主人。
本命武器,这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对夏冰鉴而言的地位。这让他既是感动亦是有些不满。不满是因为他觉得,夏冰鉴值得更好的作为本命武器,而不是他这般血腥还残留了煞气的不祥之兵。
夏冰鉴依旧不言不语的盘膝而坐,眼眸垂着看不分明,也不知听进了几分。往日的想法终究得到了实现,更能够和他在一块儿生活打趣,潮生很满足。
“可惜这身体不能铸剑,我看你天分也不差,跟我学怎么样?”潮生依旧是不停念叨,似乎从未在意过此时他已不是人身,而是犹如魂体一般的存在着。
“好。”出人意料的,夏冰鉴答应了,他抬眼望向漂浮在身前的人影,语气严肃,是思考了很久才得出的答案他说:“叫青澜。”
“啊?”潮生一呆,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夏冰鉴再次开口,一字一顿的,像是一个承诺,郑重。
“不叫潮生,叫青澜。”
夏冰鉴目不转睛的盯着半空中呆愣的家伙,说的一本正经。人类的潮生已经死了,不再是涨潮之时出生的那个弃婴,亦不再是一个凡间的铸剑师。青澜出生在波涛之旁,火海之中,剑影之内,是一柄长剑。
是他夏冰鉴的本命长剑。
彼此相伴,一直到道路的尽头,不管途中艰难,亦是不离不弃,永生相随,这是彼此之幸。